梦中的香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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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铜梁旧市坝的入伍训练

铜梁是位于四川巴岳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它附近有一个青山绿水环绕、宁静幽美的旧市坝。为适应当时抗战军事需要所成立的新训练单位,被誉为中国空军的飞行军士的摇篮——空军入伍生总队,就设置在这里。因为山区的地势相对安全,不易遭到空袭。

旧市坝是一个小村庄,整座村子只有一些疏疏落落的房舍,一条崎岖的公路从中穿过,三面是一条弯弯的流水,此外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不高的山上长满了奇花异草,不深的流水清澈见底。每当春雨迷蒙,东望巴岳山,竟惊人地现出一幅寒山烟雨图来。这美丽、宁静的旧市坝便是总队所在的整个区域了。

在一进入学区的公路两边,竖了两根大木柱作为标志性大门。木柱上镌刻着两行醒目的大字:“民族复兴路,空军第一关。”每个入伍生进入时都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更为自己选择的“空军救国”道路正确而激动不已。徐世椿他们18名同学报到时到得最早,被编在第一队。

总队调拨了一批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担任队长和班长,其中王秉钺总队长给人印象特别深。他是东北人,高大而偏胖,有一双常爱眯成一条缝的细长锐利的眼睛,喜欢对入伍生说孔子、孟子和《孙子兵法》,大家都说他的国学知识相当渊博。

关于入伍生总队的组织,在《期史》里有详细的记载:

入伍生总队的组织是相当庞大的,除了一位总队长之外还有一个总队副,这个总队副几乎是时时在变换着……以中间的一位殷总队副(心如)停留得最久,给我们的印象也最良好……除去总队部的官长之外,还包括七个队,每队的官长有十四五个之多。

入伍生队部及营房,就是借用、借住的民房,营房周围没有围墙,诸多的设备均由入伍生劳动开创。

入伍初期,除了每日的军训操练课科目外,还有两小时的紧张劳动。

先到的入伍生开始铲草修路,名曰“准备教育”。之后到的入伍生必须要受“补习教育”,那就是在别人休息或游戏的时候,要声嘶力竭地叫喊慢动作:“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大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正必须绝对服从。

徐世椿他们三期生一入伍,学生装还未换,就加入整理环境、除草搬砖、将农田改造成操场的各种劳动中。

将一块刚刚被平掉的稻田建成一个“广大的操场”,是总队部摆在所有入伍生面前的头等大事。

起初这个操场“黏软得像一方牛皮糖”,阴雨天,一脚踹下去便留一个坑,经太阳一晒,路面便坚硬如石了。不久,这个操场“疮痍遍体”,且长满荒草。于是每个人都使出吃奶力气,参加到重建操场的“劳动攻势”里去:除草、填坑、碾平和铺沙。大家的双手都磨出血泡,破了长,长了破。特别是必须跑到一里外的河边上,用脸盆搬沙,将满满的一盆沙用头顶回去。每人每天规定的搬沙盆数由官长验收登记,不够数是不准回去吃饭或休息的。操课是完全停止了,这样紧张的劳动整整地持续了一周之久。

而在紧张疲劳了一天之后,夜间还常常被跑警报的哨音惊醒。大家全都一骨碌跳下床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地跑到很远的山上待四五个小时,冻得全身直哆嗦,连手脚都麻木了。这便是频繁的防空演习,被称作“机会教育”。每次都折腾大半宿,第二天还得照样出操。

正式操练是从5月1日开始的,都是步兵的操练内容:每天跑步,出操练队形、打靶射击等。有时教官还搞一些夜间的紧急集合,让新兵能适应战争的环境。当时同学们并不知道,那一套培训方法是根据一本德国军队的《步兵操典》制定的。只是感到走正步或一些体质基本训练是那样枯燥而艰苦。操练没几天,就逢“五三”“五四”日寇疯狂大轰炸重庆,这更增加了入伍生杀敌报仇的迫切之情。

徐世椿他们那批数百名入伍生,有少数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但90%都是不曾受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而大部分又都是家境不错的“学生娃”,开始时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入伍训练完全是旧式部队的“注入式”,即“打骂式”教育,动辄拳脚交加。入伍同学基本是十七八岁青年,初离学校,服从性不足,对他们而言,必须是“有理服从、无理亦服从”。

说起第一次操练的情景,很有点好笑。

那时入伍的时间很紧迫,统一的军装还没发下来,这些来自不同地方、不同环境的青少年,穿着各种各样料质、式样的衣服。徐世椿穿的是在前线战地服务队穿的破旧灰布单军装。在极其威严的军事号令下出操,这些五花八门的衣着很扎眼,很有点滑稽。不过,班长一发出“卧倒”的口令,没有谁会犹豫,大家都十分果敢、敏捷地扑倒在地,哪怕是泥浆里。一天下来,两条腿又肿又痛,像灌了铅,连厕所的台阶都上不了,夜晚上床都要用双手搬着腿。可班长却说:“嘿,差得远呢!”接着是“过来人”的一番说教。

几天以后,两条腿的肿、酸、痛便没有了,训练的力度也加大了。

在三伏天的火辣辣太阳下,全副武装地以百米速度在野外奔跑、冲刺,夹杂着卧倒、匍匐前进。这哪是卧倒?卧倒的动作太慢了,不行,必须整个人猛冲着摔向前,经常是从45度以上的斜坡往下滚。爬的时候哪还顾及什么水坑、石块和遍地的荆棘。“为了练打鬼子的摸、爬、滚、打硬功夫,死都不怕,还怕流汗流血?”当时徐世椿就是这样想的。

入伍生都要成为优秀的射手。为了鼓励,官长便给了一些优待政策。比如:早晨可以免掉20分钟的跑步和一小时的器械操;射击时,2/3的人可以在山背后竹林深处睡觉等等。

平时的操练太辛苦、太累了!徐世椿他们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倒头睡去,甚至靠在树上都可以睡得打呼噜。

另外,入伍生总队十分重视体育方面的训练,“体育教官都是全国知名之士”(《期史》)。他们的体育训练项目包括球类、田径、游泳、器械操等,其中器械操的教官有10人之多。对于拉铁杠尤其注重,居然明确规定“必须达到某种程度方准毕业”。于是,熄灯就寝后的练单杠得以获准。徐世椿常在就寝后,与几个同学在单杠上练得汗流如雨。一两个月下来,便能在单杠上翻跳得轻捷如燕,胸大肌和两臂的三角肌都隆起了。个别区的队长,以练单杠、双杠为由,还会提着马灯,强迫他那个区队晚到的入伍生,操练半个小时的夜课……

至于完不成训练任务或违反纪律,官长会拳脚相加,轻则禁闭,重则开除。发现抽烟,便必须将剩余的烟吞下。被称作“吃熊掌”的打手心,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惩罚了。夜间赤膊睡觉的被罚双腿弯曲,双手举枪,在烈日下暴晒数小时……

这就是“把百姓转变为军人的训练”,徐世椿他们三期的同学,把这戏称为“打骂式的法西斯训练”。

训练时,徐世椿特别能吃苦,还经常独自偷偷半夜起床补缺补差。他十分开心自己没吃过“熊掌”,也没有受过其他任何的惩罚。但并不为别人“吃熊掌”或受其他惩罚而幸灾乐祸,他对“打骂式的法西斯训练”有看法。

当时旧市坝的条件很差,冯学珍的《片段忆往》中记载:“……我军人一切行动,除操课在操场及临时改设之教室外,各寝室及天井即为终日活动场所……三餐菜饭碗筷摆在地面(无桌椅),官生均蹲在地面进餐等,隔墙民家大小,常翘首张望,颇引为奇。”“旧市坝乡间无电灯,夜间不能自修,但又不能太早就寝,经常作夜间活动,除规定之夜间教育外,常于夜间举行游乐晚会,每人表演一项目,如唱歌、笑话等。”

当然,入伍生的业余生活还算丰富多彩,有正当的娱乐活动,唱歌、演戏,甚至去野外举行茶话会。离旧市坝10余里的巴狱山,以及南约三里的雍溪小学,是同学们假日常去的郊游处。此外,还有“较大型娱乐性游艺会,常于节假日,日间在操场举行,附近民众,扶老携幼常不请自来……卢成柳主演之《上前线去》,沈世学、梁锦发主演之《放下你的鞭子》,邓世坤之《爱国江湖》……”。

本来是3个月的入伍期,却不知何故奉命两次延长,结果入伍期长达6个半月之久。但使徐世椿他们获得由上等兵一跃而为陆军下士的特殊地位。

可是,他们那时压根就没考虑过往上爬,当个什么官,只是一门心思想打小鬼子。

入伍生总队除了体能训练,十分重视思想教育,还要学习“三民主义”,培养对党国的忠诚。谁也没想到的是,6月份的一天,三期学员列队开会,总队长王秉钺威仪凛然地发表讲话:“我们都是黄埔系的,既是军校,学生就是士兵,就要加入国民党。”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后,就带领大家宣誓入党,前后也不过几分钟,200多名学生就这样稀里糊涂集体加入了国民党。

1939年底,三期同学从入伍生总队毕业了。徐世椿他们离开这个被誉为“中国空军飞行军士摇篮”的旧市坝空军入伍生总队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那个从未见过的热烈欢送场面,使徐世椿他们这批三期入伍毕业的学生噙满了激动的泪花。入伍生在总队部大门外排满欢送的行列,后面是5个队的同学、官长和当地的居民。当汽车缓缓经过每一队的面前时,官长们挥舞着手巾送别,同学们高呼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口号,投以无限羡慕的目光,而这种情形一直延伸到一里地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