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顾娇拣了一只极为普通的瓷盘,她捏起画笔,略略思索,而后沾了颜料,低头细细描起来。她手指虽然焦黄,但极纤长,捏着画笔,熟练而游刃有余地在瓷盘上渐渐描出了一只娇憨的猫的轮廓。
施明明瞪大眼睛,正要说话,旁边施白白将他拉住,朝他使了眼色,他才将话头咽了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一只黄白相间的肥猫在花下玩绣球跃然于坯上。
顾娇将画笔放下,自己端详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画得不好,见笑了。”
施明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小哥儿,我看你比那苏秋成画得还好,你快快画几株梅花……”
“我不擅画梅花。”顾娇摇头。
施明明大失所望:“唉,这样的瓷盘不好卖呀!”
阿孤将瓷盘拿在手上,轻轻掂一掂,问施明明:“苏家瓷器之于你们家,谁家的更好?我是说,质地。”
施白白抢道:“自然是苏家的质地好。”
阿孤眯着眼:“既然是苏家的质地好,那么一般中等人家,自然会弃施家的瓷器,选择苏家的。他们手中富有余钱,自然会讲究雅趣,尤爱梅花等能显示高贵品质的图案,但,他们也会更加注重瓷器本身的质地。”
施明明搔搔头:“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但,云兄弟,我们施家的瓷器是不是就卖不出去了?”
阿孤微微弯唇:“我们必须与苏家反其道而行。”
连续几日,顾娇一直窝在作坊里,埋头苦干。这次阿孤一共向施家买了整一百件瓷器,都是平常的瓷盘茶壶茶碗等。阿孤和顾娇说,并不拘泥于什么,想怎么画便怎么画。开始的时候顾娇凭着自己的意趣画了好些,后来一琢磨,顾家平日里所用皆是专门定制成套的茶壶茶杯,她便依样画葫芦画了好些套。
施南氏来送饭,瞧见了顾娇画的,不由啧啧有声,叹道:“定是祖宗保佑我施家。”
施明明和施白白更是破罐子破摔,梅花也不描了,一左一右夹杂着施南氏:“娘亲,叫小哥儿帮我们画坯罢。”
施南氏睨他们一眼:“急什么?我心中自有分寸。”
待顾娇全部画成,施南氏特意问卦,定在七月十二晚烧窑。烧窑那晚,施大桩带着阿孤、施明明以及施白白到窑上住去了,只剩施南氏和顾娇,还有瞎眼婆婆在家中。
一夜无话。
顾娇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画坯,早就累极,心中虽然记挂着成品,但打水洗漱时,早就困得直点头,才爬上坑不过片刻,便歪着睡下了。
醒来时天儿早就大亮,外头艳阳高照,她茫然地看着外头,似是寂静得可怕,心中不由想道:莫不是失败了罢?
她心儿慌慌,忙忙爬起来,头也顾不上梳,便打开门出去。
却见外头檐下,阿孤坐在小杌子上,正朝着她笑。
一个人扑过来:“好孩子,你可醒了!”是施南氏,也是一脸的笑容,连串声地问她,“你可饿了,我给你下面去。”
顾娇心中一颗石头放下,笑道:“可是成了?”
施南氏猛然点头:“小哥儿一手绝活,能不成吗?快快快,这是大娘给你买的蜜饯,坐着吃,待会面便下好了。”说着便将一个油纸包塞到顾娇手上,自己转身进灶房去了。
顾娇嘴里含着蜜饯,朝阿孤走去。
阿孤仍旧坐在小杌子上,手中捏着一只茶碗。从指缝间看去,他手指下的图案似是有些眼熟。
“呀,这是我描的!”顾娇惊喜道。
阿孤将茶碗递与她,脸上笑意一团:“小哥儿真厉害。”
她接过茶碗,只见新烧的茶碗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黄鸡正在啄食,意趣横生。她不由一展笑靥:“太好了。”
可是,这一百件瓷器该怎么卖出去呢?顾娇一颗心又忐忑起来。
阿孤却朝她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阿孤一走,施南氏便找上门来:“小哥儿,方才的面吃得可好?”
顾娇自是点头:“大娘的面,很是好吃。”
施南氏笑眯了眼:“那你可得吃多些,保重身体。对了,我方才从外头买了几斤鸡爪子,如今正在灶房的锅中卤着呢,待会你可得吃多些。”
顾娇:“……”
施南氏方从顾娇房中出来,就被施明明施白白拉到一旁:“娘,娘,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施南氏睨他们一眼:“答应什么?我没说。”
施明明莫名:“娘,你为何还不说?”
“你懂什么?娘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施南氏胸有成竹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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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是三进的宅院,后花园分别种着梅兰竹菊,不远处还有一个听雨亭。日头很大,苏家唯一的儿子苏秋成却坐在听雨亭中,执着画笔在纸上如游龙戏凤。
他的手指纤长,长年握笔的手指有一层薄薄的茧。
不过须臾,几节栩栩如生的青竹便跃然于纸上。
偌大的后园中,只得他一个人,并没有随身服侍的小厮和丫鬟。
一个年约二十余岁,梳着高髻的妇人穿着火红的石榴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秋成,秋成!”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丝甜腻。
苏秋成仍旧垂着眸,手不停:“大姐有何事?”
来人正是苏秋成的大姐苏秋寒,只见她明眸皓齿,一张脸儿擦了粉,涂了胭脂,又上了口脂,头发用了头油,抹得极滑,头上只戴着一支步摇。身上的石榴裙恰好地衬托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苏秋寒皱一皱眉头:“那沈家财大气粗,你何必要和那沈大公子直来直去?往后沈家的生意不做了吗?”
苏秋成手上不停:“那大姐说,要如何做?”
“你起码得委婉一些嘛。”
苏秋成的嘴角微微弯起,不说话。
她这个弟弟向来是才高气傲,待人极淡。他如今不说话,便是代表不欢喜了,不欢喜,便会连着几日生气,不画陶坯。
想到这里,苏秋寒便气馁了:“那你也不至于让轿夫将他丢进猪圈中嘛。”
苏秋成将画笔一甩,画笔狠狠地摔在地上,落了一地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