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精与神

那个“传”通“抟”字，其实古代很爱用“抟”这个字，什么叫“抟精神”，不是我把我的精和神传给你，圣人不是那么喜欢往外送东西的，怕你接不住。圣人是要修炼自己，给人类树立美好的标杆，给人类一种这世界可以很高级的信念。“圣人抟精神”的“抟”，就是没事在那儿运化自我。“服天气”，就是呼吸天地之气，从而通神明。圣人就做两件事：一件事是修炼自我，一件事是天人合一。如果我天天讲天人合一，不修炼好自己，怎么跟天合一啊？天会说，你凭什么跟我合？所以圣人就两件事，一件事是抟精神，一件事是服天气，服天气就是天人合一，只有这样，才能通神明，才能通天彻地，得大智慧。

中国文化的终极目标就四个字“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很多哲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去讲，可不管从哪儿讲，都不如从身体上讲。天人合一就是人身要合在气、阴阳、五行这几个核心概念上。

天是一个系统，叫天道，人是一个系统，叫人道，人道合于天道的时候，这个人不仅没有病，而且很自在。人一直跟着天道走，才安全。如果人不因天之序，不顺承着天的顺序走，就会出问题，比如天冷你要多穿衣服，天冷了而你非要去冬泳，就是跟天较劲，连狗熊都知道冬天要把皮毛变厚呢！

揉揉转转就是“抟”，两手相揉为之“抟”，你看那些练功的，两手成天抱一个虚空的球在那儿揉啊揉，只要这么一揉，你的手指头、肩、背等全都有感觉。大家都揉过面吧？现在年轻人都不干这个活了，揉面就是越揉越筋道，最后随你捏揉造型。而这，就好比孔子所说，做学问就是“玩其辞”, “玩其辞”可是个大境界呀，做学问的最高境界真的不是当教授，而是“玩其辞”，把辞意要玩透了。看书的时候，能霍然而惊、能拍案叫绝，才叫“玩其辞”。把经典的一句话弄懂的时候，就是大补，可以补得人浑身通泰，经脉都通畅了。

“故圣人传精神”这句，除了“传”字，“精神”二字也要解释一下。这两个字，一定要分开讲，“精”是精，“神”是神。

抟精和抟神，是两种境界。中医教科书说：“精，是维系人体生长、发育和生殖的精微物质。可分为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前者指禀受于父母的生殖之精，后者指来源于饮食水谷、经脾胃消化吸收的水谷之精。精，还包括血、津液的广泛含义。因为血和津液都是人体生命活动必需的营养物质。”其实，只要说“精”是精微物质，就落入有形的圈套，中国传统医学之所以每每被人诟病，就源于解读者和听者都容易陷在有形的层面，一落有形，往往就说不过以解剖学为基础的西医。中医的高级在于无形，无形便超越了语言。

精气神是个大话题，也是中西医分歧的要点，不说清楚，还真的难以过关。

精，与其说是物质，不如说是能量，这个能量有阴、阳两种运动方式，阴的运动方式会形成凝聚，而阳的运动方式却是宣散的。我们说“心精”“肾精”“脾精”等，其实“心精”的主形态是“散”, “肾精”的主形态是“藏”,“脾精”的主形态是运化四方。

精，落在有形上，有人就认为是血，但中医又说“精亏血少”，显然精、血不是一个东西。如果非说精血不二的话，那么“血”，当指血里阳性的气化的一面，而“精”指血里阴性的汇聚的一面。好比抽血时，血是喷出来的，这种喷薄的能量来源于“精”的气化，然后转为“血流”，其中有个从“气”转化为“液”的过程，但生命的玄机太快，非我们肉眼能识。比如输血时，我们总想滴得快些，但医生一定不让太快，否则血液来不及气化，就不会被吸收，甚至会造成死亡。而且输血后人会发冷，也说明气化血液需要热能。五脏衰竭的病人气化功能一旦衰竭，输再多的血也无济于事。

这也涉及“还精补脑”这个有趣的话题。好多人认为过性生活只要忍精不泄，就没有损耗体魄，甚至可以还精补脑，这真是个笑话。其实呢，要想真的还精补脑，关键在于“气化”，气化能力才是要点，所以道教养生指出的顺序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也就是“精”补不了脑，炼精化成气，才能上行补脑。

肾的真阳，能够让“精”气化；激情、情欲、体力劳动等也可以促进“精”的气化。肾精能气化，就是真火生真土，“精”就补给了脾胃，脾主肌肉，精足了，人就有劲儿。反之，人没劲儿，要么精不足，要么是肾精无法气化。

而且“精”和“神”是可以互相转化的，精要变成神，靠气化转化。关于精、气、神，我有个比喻：人身所藏之精，譬如油；人身之气，譬如火；其光亮，譬如神。油量足则火盛，火盛则亮度大；反之，则油干火熄而光灭。

中医和西医一旦辩论，中医必输。为什么？一个说的是形而上，一个说的是形而下。形而下的多具体，人听得懂；形而上的，人听着云里雾里，更何况没有几个中医能说好形而上。很多中医就会说：我讲不出道道，但我能治好病。这，西医当然不买账。所以说，还是要好好学经典。

不仅“通天下一气耳”，而且“通天下一精耳”。但为了说清楚“精”的用途，中医里面还是分出好多名词，比如肾精、肝精、心精。

什么叫肾精、肝精？其实都是“精”，之所以有不同的名号，在于它处于什么位置，发挥什么作用。五脏在五种器制之外，还有五种不同的动能：肾精主收纳、收藏，所谓“藏”，就如同把收进的谷子变成精华，这种负责转换的力量就叫作“肾精”。但假若肾的功能出了问题，它藏的可能就是垃圾，兼之膀胱经气不足，气化无力，就可能形成“肾结石”。

相较于肾精的收藏，心精则主宣散，它要活泼地游走四方，要疏布到每一个末梢。心精若不足，人的四肢末梢就凉凉的，让人不舒服。如果只有气过去了，里面的营养物质少，人就会“痒”，所以“痒”就是心病。和心气又有点儿像，精就像细胞，就像船，气就像河流，得带着船走。但是这个船往哪儿走很重要，肾精是什么东西都收。心就是要把所有的气血打到全身末梢，气血到不了末梢，就会出现心精不足，营养物质不足，里面的小船太少，气挺多的，哗一下过来了，小船带着里面心精不足，把它往外打，打到身体末梢，气过来了，血过不来这就是痒，很好判别，只要痒你就知道心气足，心血不足。中医把心精分为气和血两个部分，很多人血脂高，血脂黏稠，是气不足了。气不足，化血的能力就弱，推动血的能力也弱，渐渐地，经脉就堵塞，人就病了。其实，人都是慢慢病倒的。原先，经脉好比通畅的道路，一旦有两辆车追尾了，后面的车就都渐渐地慢下来，甚至慢慢就完全不动了。气血也是这样，真正的治疗法就是把堵塞处疏通开。

肾精的本性是贪婪，心精的本性是给予。所以我们人性有奉献，也有贪婪。我们的五脏，就是我们自己，谁也没好到哪儿去，谁也没坏到哪儿去，就看我们五脏功能是正能量占了上风，还是负能量占了上风。

“服天气”，就是呼吸天地之气。关于呼吸，圣人讲究绵绵若存，庄子说“真人之息以踵”，踵，指脚后跟，是比方他们吸气的能力特别强。咱们再使劲儿，也只是那么一口气，顶多到胸、到腹，要到脚后跟，难！而圣人“服天气”，是真能把这气吃进来，而且还有化这口气的能力。呼吸，常人以肺，圣人以肾，脚后跟走的就是肾经，所以圣人就是以肾呼吸，肾气足，则纳气至肾。比如说哮喘，根儿就在肾不纳气，强肾是关键，而一般看哮喘只看肺。实际上，呼吸绵长这件事由谁来管？由肾的收藏能力来主管，所以说哮喘实际上是一种肾病，是肾的收藏功能失效的病。肾不纳气，上面就虚喘。

下面讲“而通神明”这句。“圣人抟精神，服天气”这两个工作做到位后，人体气化能力强，就可以把身体里面各个部分的精全部化掉和吸收，炼精化气以后，就可以上通于脑，人就特聪明，就开悟，就是“通神明”。

上一节讲了“精”，这儿还得讲一下“神”。《黄帝内经》说“两精相搏谓之神”，两精，指阴阳，阴阳互抟，其运动纠结所产生的能量就是“神”。阴阳，唯有相互作用，才引发生命的高潮。凡不可思议的，都是“神”，而可预知的、可思议的，都不是“神”。

精满气足，就能通神，也叫作开悟。

所有的经典教育都是让小孩子背书，背书怎能开悟？反而锻炼身体，强健其体魄，倒没准能开悟，因为要想开悟，前提是“精满气足”。就是“精”全部气化，变成无火的“炁”，然后上冲于脑，就是“还精补脑”，脑力就大开了。

现在孩子的传统文化教育，除学习经典，还要让孩子学茶道什么的，这真是有失远见，少年期，尚武，要比尚文强，从小尚武，可培养其坚忍的意志；尚文，则容易造成其酸腐。太过优雅的孩子，骨子里会过于清高傲慢，只宜放在象牙塔里，在弱肉强食的世道上是不堪一击的，一旦沉沦，救都没的救！从来都是，荒蛮浪子易回头，酸腐秀才没的救！其实，古代能去练武的都是富家子弟，因为练武得吃饱、吃好，得供养师傅。而学文的秀才一般是穷人家的孩子，只要有几本书读就可以了，而且要靠读书改换门庭。所以有“穷文富武”之说。

在这里，还要讲一个养生误区。中国的传统观念里，有“夜失一滴精，日食一头牛”的说法。造成男子在行房的时候忍精不泄，唯恐伤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个西班牙学生学了中医后就拒绝与妻子同房，说怕伤了他的精。对于同样的东西，一种文化认为这“精”是宝贝，我一定要传给很多的女人，因为我传得越多，我的基因就传播越广；而另一种文化就是好东西、好宝贝，不能给别人，得自己留着。但关键是你得留得住啊！

几年前，曾有一个病人从南方哭着来找我，他说他前两天去体检了，拿出一张体检报告，上面写着几个字：疑似前列腺癌。估计谁拿到这样的报告都得崩溃。于是他打着飞的过来了，上飞机前打电话，下飞机也打电话，一边歉疚耽误我时间了，一边又担心我不等他，其实这种啰里啰唆的做法就体现了前列腺病人的性格。我说过，凡是得前列腺疾病的男人，都是招人烦的好人，为什么？因为他总是替别人着想，他就怕做错了事，天天为别人想，包括他在床上都为女人着想，他总为别人服务，所以把自己憋坏了。

我们先说一下前列腺是什么。它是精子的助推器，总得有河水带着小鱼们飞，如果光有小鱼没有水，鱼就动不了。

得前列腺疾病一般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忍精不泄，男人，只要欲念一动，前列腺就会带着精子出来一小部分，但他使劲憋着，不泄精，就容易得前列腺肥大。再有，他认为只要忍精不泄，就不会伤害身体，但他不知道的是，欲念一动，精就动，就好比“拉出的屎坐不回去”，把已经动了的精生生憋回去，已然是败精，久之，则化脓，成炎症，再遇郁闷寒邪就容易成癌。得前列腺的第二个原因是久坐不运动，天天“葛优瘫”，当然有问题。第三个原因，就是老了，阳气虚，不能化精，气瘀、精瘀，就会得病。

把过他的脉后，我告诉他没事，不是癌症的脉，吃点儿药就好了，我记得当年好像开的是通脉汤。他哪儿肯信，死活在旁边租了房子，然后天天吃药，天天缠着我把脉，我也知道他心里没底，害怕，可我也受不了他天天的啰唆，就劝他回家，告诉他，只有家才是最养身体的地方，同时，给他写了副对联：宁做快乐小人，莫做受难君子。凡得前列腺疾患的人都该好好体会这副对联。七天后，他回去了，回去的第一件事是又跑去医院体检了，体检完了，他又疯狂地给我打电话，那天我上课，一天没开手机，打开后看到他说指标一切正常了。可大家都能体会他这七天的心里波澜，从地狱到天堂的好一通奔波。其实，人真的挺可怜的，若按指标活着，恐怕没几个正常的。一定要记住，人不是靠指标活着，而是靠感觉活着。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癌细胞，癌细胞就是细胞的无序生长，自身的修复能力就是免疫系统和作战系统一起发挥作用，而不是一番狂轰滥炸，中医，就是先让元气发生作用，让身体细胞各归其位，从无序回到有序，指标就正常了。

关于男孩女孩的性教育，有几点需要注意。

1．欲不可早：破阳太早则伤精气，破阴太早则伤血脉。现在有些男孩女孩过早地开始了纵欲的生活，比如我见过的年龄最小的患前列腺疾病的孩子才20岁，家里为此曾全世界求医，花了很多冤枉钱。还有个男孩子也是才20岁，就虚弱得撒尿都有精液流出，腰都直不起来。而女孩子的问题更多，有些年纪轻轻就过度流产，而又瞒着家人，小月子也不好好养，而且还减肥无度，甚至不知从何处学的招数，靠吃避孕药来治疗青春痘等，到20多岁的时候，要么停经，要么卵巢萎缩，总之一堆妇科问题，未来再生育都已然不能了。

2．欲不可绝：中医讲，独阳不生，孤阴不长。圣人不绝和合之道。男人精盛则思室，也就是成家；女人血盛则怀胎。但晚婚晚育会造成一个问题，男人、女人孤独久了，只喜欢自己和自己的沟通方式，真成家后，反而不能跟爱人沟通，于是现在又出现了大量的无性婚姻。美好的性生活实际上不仅是爱情婚姻里重要的一项，也是让经脉欢畅的一个动力。它比按摩、刮痧、针灸、吃药要有效好多倍，它可以治愈头痛、后背痛、烦躁、抑郁等，所以中国古代的房中术其实是利用人体性生活治愈这些疾患的方法。但不恰当的性生活又会造成身体的不适和疾病。总之，它就好比双刃剑，用好了，对身体受益无穷，用不好，对身体损害无穷。

3．欲不可纵：其中总原则是：增加精气，避免损耗。久而不泄，或忍精不泄，会导致壅瘀之病；肆意放纵，又损年命。

4．欲不可强：就是不可以勉强自己做力不能及的事情，尤其是酒后不要行房，酒，容易在体内产生湿热，从生育角度讲，湿热会导致男子的精子纯度不够，精液瘀滞。凡事，越悠然，越养生。

5．欲有所忌：逢晦朔、雷雨、日食、大寒、大暑时节，此事当免。

首先，逢“三虚”，莫做爱。“三虚”分年虚、月虚和日虚。

年虚是指冬至和夏至这两天，都是阴阳气机转化的时候，天地之气的运动较为活跃，而人体却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所以最好不要在冬至和夏至这两天和前后几天行房，一方面耗损元气，另一方面精血质量不均衡。“冬至一阳生”，冬至这天是真火正伏，真阳就在要起未起之时。这一天又叫“此一年之虚”。“夏至一阴生”，夏至这一天一阴初起，真水尚微，也是一年中人体偏虚的时候。

月虚指晦朔之时。月亮在中医里代表太阴。晦朔之时，天地间的阴气过盛，这几天也最好别做爱。美好的事最好在花好月圆之夜进行，顺应天地，道法自然。

日虚，指天地出现晦暝风雨的情况，比如日食或月食，在这样的日子不要有性生活。日食、月食出现的时候，是天地间气机变化最为强大的时候，这时自然界的外力容易损伤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