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永远不老:《老子》研究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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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子》首章与“名”相关问题的重新审视———以北大汉简《老子》的问世为契机

《国际汉学研究通讯》第一期公布了北大汉简《老子》三支简的照片[1],其中《老子》(一)可以和今本《老子》第一章相对应:

道可道,非恒道![2]。名可命,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今本《老子》第一章如下所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第一章如下所示: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胃(谓)。玄之有(又)玄,众眇(妙)之〔门〕。

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第一章如下所示: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妙)〕;恒又(有)欲也,以观其所噭(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胃(谓)。玄之又玄,众眇(妙)之门。

从中可以看出,北大汉简《老子》和马王堆帛书《老子》比较接近,但也有很大一个区别,那就是包括马王堆帛书《老子》在内,几乎所有文本作“名可名”的地方[3],北大汉简《老子》作“名可命”。当然,“名”和“命”是通假的关系,或者说“名”多用作名词,而“命”则多用作动词,二者并无实质意义上的差别。例如,与今本第十四章相当的部分,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作:

视之而弗见,〔命〕之曰微。听之而弗闻,命之曰希。"之而弗得,命之曰夷。……其上不谬,其下不忽,寻寻呵,不可命也。

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中,“命”字均写作“名”。

如果我们仅仅将“名”和“命”视为通假的关系,虽无大错,但可能会因此遗漏一些值得探讨的现象,也就是说北大汉简《老子》为什么要故意放弃修辞上的整齐、美观,而使用这样一种不整齐、不美观的表达方式呢?在笔者看来,《老子》第一章的“名可名,非常名”是一个难解的部分,北大汉简《老子》本的出现,或许能够提供一些重要信息。

关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目前最为常见的解释是:“能用一般的语言来说明的平常的、普通的‘道’不是常道(恒常之道、绝对之道)。能用一般的语言来说明的平常的、普通的‘名’不是常名(恒常之名、绝对之名)。”[4]

此处,“道可道,非常道”可以理解,“名可名,非常名”却难理解。因为《老子》反复地说,道是无名的。从道、物两个世界的划分看,名处于形而下的世界。形而下的世界是“有形”“有名”的,通过“形”“名”构建起来,并通过名称、名分来确立世界的制度和秩序、等级。这一点,既在《老子》第一章得到清楚的表达,在道家其他文献中也得到过反复论述,并不稀奇。但“常名”是个什么东西?既然道不可名,为什么还有“常名”?[5]这岂不矛盾?查阅古典文献,也完全不见“常名”或“恒名”的用例。然而,依笔者管见,在《老子》研究史上,似乎从未有人对此问题予以重视。

《老子》中的“名”,有时表示“名誉”之意,对此本章不做考察,只探讨其他用例。先看今本。

第一,用来表示道无名,以及道不可以用普通的语言去表达描述。

无名,天地之始。(第一章)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第十四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第二十五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第三十二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第三十七章)

道隐无名。(第四十一章)

第二,表示形下的世界是由名构成的。

有名,万物之母。(第一章)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第三十二章)

我们发现,除第四十一章外,其余“名”的用例均见于《道经》部分,这也是值得注意的现象。

郭店楚简不见第一章,和今本第二十五章、三十二章相当的部分,内容基本相同,也可以看到“镇之以亡名之朴”(见今本第三十七章)的说法。“名”只见于甲本,不见于乙本、丙本。从内容看,也同样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即“道”无名,用一般语言无法表达“道”,以及“名”是构筑形下世界、人类社会的重要元素。不过,没有类似第一章“有名,万物之母”之类明确的表达。

马王堆汉墓帛书和今本基本相同,但《道经》的最后一章(今本第三十七章)开始不是“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而是“道恒无名”。郭店楚简作“道恒无为”。从后面有“镇之以无名之朴”看,马王堆本最善。我们注意到,马王堆本《道经》部分第一章突出“道”和“名”的关系,而最后一章也突出“道”和“名”的关系,这里是否存在刻意要和第一章形成对应的意识呢?

要注意的是,今本第二十一章以下内容: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此段马王堆帛书基本相同,郭店楚简无。这里的“名”似应作“道”之“名”解。把握了“道”之“名”,就可以“以阅众甫”,即了解万物本始了,这种说法,和强调“道常无名”“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的方向似乎完全相反。冯友兰曾努力为之解释:“‘道常无名,朴。’所以,常道就是无名之道。常道既是无名,所以不可道。然而,既称之曰‘道’,道就是个无名之名。‘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二十一章)道是任何事物所由以生成者,所以,其名不去。不去之名,就是常名。常名实在是无名之名,实则是不可名底。所以说,‘名可名,非常名’。”[6]不少学者对第一章“名可名,非常名”的解释,也是将“常名”视为“道之名”。[7]这样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的现象,如前所述,在同一本《老子》中,甚至在同一章(第一章)中,《老子》既明确提出“道”无名或不可“名”,又说存在所谓“道”之名,对此,似乎没有哪位学者对这奇怪现象,以及为何要强调“道”之名,做出过合理解释。

这里,再来看看早期文献是如何解释“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先看《淮南子·道应》:

桓公读书于堂,轮扁斫轮于堂下,释其椎凿而问桓公曰:“君之所读书者,何书也?”桓公曰:“圣人之书。”轮扁曰:“其人焉在?”桓公曰:“已死矣。”轮扁曰:“是直圣人之糟粕耳!”桓公悖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读书,工人焉得而讥之哉!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然,有说。臣试以臣之斫轮语之:大疾,则苦而不入;大徐,则甘而不固。不甘不苦,应于手,厌于心,而可以至妙者,臣不能以教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于臣。是以行年六十,老而为轮。今圣人之所言者,亦以怀其实,穷而死,独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8]

这段故事的重点在于“道”只可体会,不可言传,一般的知识、教诲都是“糟粕”而已,这对我们理解究竟什么是“常名”并无直接帮助。《文子·上仁》有以下这样一段话:

文子问治国之本。老子曰:“本在于治身,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身乱而国治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道之所以至妙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于父,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

这依然是在讲“道”至妙而不可言传,并未回答何谓“常名”。再来看《淮南子·本经》:

今至人生乱世之中,含德怀道,抱无穷之智,钳口寝说,遂不言而死者众矣,然天下莫知贵其不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其粗也。

这段话的重点在于“贵不言”,强调书面的有形的知识、教诲都是“粗”的东西。这对我们理解“常名”也无直接帮助。《文子·精诚》以下这段话内容也大致相同:

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诚乐施,抱无穷之智,寝说而不言,天下莫之知贵其不言者,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皆其粗也。

因此,以上几则解说,都侧重强调“道”之玄妙,用普通的、有形的知识、语言无法把握,这对理解“道可道,非常道”比较合适,但对为何还需要特别提出“名可名,非常名”并无太大启发。

王弼的《老子》注释,基本上也是在这条思想延长线上。他对这两句话做了如下解释:

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也,不可名也。

“指事造形”指形下世界的事物都是可见可识、形象具体的,故“非其常也”。王弼的《老子指略》进一步做了如下阐发:

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是故天生五物,无物为用。圣行五教,不言为化。是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五物之母,不炎不寒,不柔不刚;五教之母,不皦不昧,不恩不伤。虽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所谓“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者也。

名也者,定彼者也;称也者,从谓者也。名生乎彼,称出乎我。故涉之乎无物而不由,则称之曰道;求之乎无妙而不出,则谓之曰玄。

然则,言之者失其常,名之者离其真,为之者则败其性,执之者则失其原矣。是以圣人不以言为主,则不违其常;不以名为常,则不离其真;不以为为事,则不败其性;不以执为制,则不失其原矣。

也就是说,王弼承认有一个“自古及今,其名不去”的“常名”存在,这个“常名”的性质表现为“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但王弼又说“名”“称”只是人为之物,在“无物而不由”“无妙而不出”的“道”“玄”的领域,则不起作用。从“言之者失其常,名之者离其真”“不以名为常,则不离其真”来看,王弼还显然反对“常名”的存在,因为“名”和“常”正好相对。毋庸置疑,关于“常名”,王弼这里也存在着内在的矛盾。

我们发现,与上述解释系统不同,在古典文献中,对首章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解释系统。例如《文子·道原》有以下的话:

老子曰:“夫事生者应变而动,变生于时,知时者无常之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书者,言之所生也,言出于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书者也。”[9]

这段话行文跳跃,较难理解,但总体上在强调“道”常变易,无常行,虽然作者没有明确指出,但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和普通人不同,依据“道”无名无形的原理,“事生者”“知时者”能够认识那些不落于文字、不著于书籍中的、变易无常的“道”和“名”,在行动上采取“应变而动”“无常之行”的姿态。

类似论述又见《文子·上义》:

老子曰:“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道而令行为右。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俗。故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诵先王之书,不若闻其言;闻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

我发现这段话的最后几句,也见于《淮南子·氾论》:

百川异源而皆归于海,百家殊业而皆务于治。王道缺而《诗》作,周室废、礼义坏而《春秋》作。《诗》《春秋》,学之美者也,皆衰世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教导于世,岂若三代之盛哉!以《诗》《春秋》为古之道而贵之,又有未作《诗》《春秋》之时。夫道其缺也,不若道其全也。诵先王之《诗》《书》,不若闻得其言;闻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弗能言也。故“道可道者,非常道也”。

两者相比,区别在于两个地方:一是,《淮南子·氾论》不见“名可名,非常名”。但有没有,并无实质差异。二是,虽然两者都强调先王之书(《诗》《书》《礼》《春秋》)的背后还有“弗能言”(“不能言”)的东西,那就是“常道”,但《文子·上义》整段文义转向讨论变易的问题,转向了圣人的政治姿态,这是《淮南子·氾论》所没有的。这两段文字中,值得注意的是“言不能言”这种特殊的说法。因为前一个解释系统只说“道”是不可能“言”的,然而,这个系统则大张旗鼓地突出圣人不仅要“得其所以言”,更要“言不能言”。在黄老道家系统中,“言不能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例如《管子》有以下用例:

故必知不言〔之言〕、无为之事,然后知道之纪。(《心术上》)[10]不言之言,闻于雷鼓。金心之形,明于日月,察于父母。(《心术下》)[11]

马王堆帛书“物则有形”图是一个类似式盘的内圆外方的图案,其中残存有三层文字,其内容是运用道家道物二分理论和心术理论阐释君臣关系。[12]其中最外层即方框内侧残存文字为“物则有形,物则有名,物则有言,言则可言”,这应是与臣下相应的形而下的层次。圆圈外侧残存文字有“终日言,不为言。终日不言,不〔为〕无言”,这应是君主应有的姿态。“终日不言,不〔为〕无言”类似于《心术上》的“不言〔之言〕”“无形之言”,这样的言要胜过臣下“终日之言”。“终日之言”其实“不为言”,或者说等于“无言”,而“不言”即处于“阴”的、强调“应”的姿态,然而实质上“不〔为〕无言”。[13]也就是说,“物则有形”图没有完全否定“言”,而是强调更高层次的“言”,强调把握“道”的圣人应当拥有更高的表达方式。[14]

再来看《文子·上礼》:

故先王之法度,有变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故圣人之制礼乐者,不制于礼乐;制物者,不制于物;制法者,不制于法。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文子》的《上义》和《上礼》都强调“道”常变易不居,并由此引出圣人与时而变的政治哲学,《文子·上礼》更明确指出,圣人要“不制于礼乐”“不制于物”“不制于法”。

《韩非子·解老》有下面一段话,只谈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没有言及相应的“名之可名,非常名也”,也许当时尚未出现“名之可名,非常名也”。

凡理者,方圆、短长、粗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后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与地之剖判也具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所,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按照这里对“常”即“不死不衰者”“无攸易,无定理”“非在于常所”的定义,可以看出《韩非子·解老》既突出“道”绝对的一面,又突出常变的一面,而绝对和常变是正相统一的。这段话背后有“道”“理”相对或者道物二分的思想背景存在,“理”和物相应,故而是可“分”、可“定”的,“道”则相反,是“无攸易,无定理”“非在于常所”的。

河上公章句本对“道可道”的注释为:“经术政教之道。”对“非常道”的注释为:“非自然长生之道也。常道当以无为养神,无事安民,含光藏晖。灭迹匿端,不可称道。”对“名可名”的注释为:“谓富贵尊荣,高世之名也。”对“非常名”的注释为:“非自然常在之名也。常名当如婴儿之未言,鸡子之未分,明珠在蚌中,美玉处石间,内虽昭昭,外如愚顽。”

这也是从政治哲学的角度做出的解释,“非常名”不是指“恒常不变的名”,而是说最高的名是无形的、含混的、不确定的、不可为外物把握的,相反,普通的“名”指“富贵尊荣,高世之名”,是“自然常在”的。

因此,这条解释路线,主要不侧重于“道”是否可以用语言表达,用经验感知,而侧重于道之无形、无名、常变不定之一面,侧重将“不言之言”视为更高层次的“言”,按此逻辑推理,我们可以将“不言之言”等同于“非常名”。《文子·上礼》更明确提出“非常道”“非常名”是圣人应有的姿态,即“制物者,不制于物;制法者,不制于法”,这显然是一种实用主义政治哲学,河上公本的“非自然常在之名”也隐含这样的意思。

两条线索的最大区别在于“名”是知识领域可以把握的对象,还是政治领域可以把握的对象。作为前者,即便的确存在与“常道”相应的“常名”,那它也是不可认识的;作为后者,尤其在黄老道家那里,“道”和“名”正是圣人必须把握的对象,可以说今本《老子》第二十一章也有此意。

后世的学者对于这样两条线索,多取前者之解说,但也有融汇综合者,如近代学者朱谦之就做了折中和调和。朱谦之称“道”为变化之总名。他同意俞正燮的说法:“老子此二语‘道’‘名’,与他语‘道’‘名’异。此言‘道’者言词也,‘名’者文字也。”朱谦之做进一步阐释:“《老子》一书,无之以为用,有之以为利,非不可言说也。曰‘美言’,曰‘言有君’,曰‘正言若反’,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皆言也,皆可道可名也。”[15]也就是说,朱谦之认为“道”是可以用言词说明的,没有永久不变之道;“名”是可以用文字书写的,没有永久不变之名。这样朱谦之就把两种解释系统融合在了一起,既论及“道”是否可言的问题(朱谦之认为并非不可言),又说没有永远不变的“道”。

这两条解释系统在“常”的理解上完全相反,究竟是“恒常不变”的,还是“变动含混”的,造成了解释方向的不同。从语法上看,第一种解释似更合理,而第二种解释则有曲解之嫌。因此第一种解释方法,即“能用一般的语言来说明的平常的、普通的‘道’不是常道(恒常之道、绝对之道)。能用一般的语言来说明的平常的、普通的‘名’不是常名(恒常之名、绝对之名)”能够流行,也是有道理的吧。但第一种仍然存在矛盾,那就是无法解释何谓“常名”———既然“道”无形、无名,为什么还需要“常名”存在———这样一个难解的问题。


注释

[1]北京大学国际汉学家研修基地.国际汉学研究通讯:第一期.北京:中华书局,2010.

[2]“道”下有一字,照片不清晰,笔者以为“#”字可能性比较大。标点为笔者所加。

[3]笔者依据的各种文本参考了岛邦男的《老子校正》(东京:汲古书院,1973)。

[4]例如任继愈《老子新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北京:中华书局,1984)均做此解释。

[5]《庄子·知北游》则鲜明指出“道不当名”,原文为:“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

[6]冯友兰.新原道//三松堂全集:第五卷.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45.

[7]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北京:中华书局,1984:55.

[8]《庄子·天道》篇有几乎相同的故事,但没有最后《老子》的引用。

[9]这段话的最后两句,要依据《韩非子·喻老》以下的话才能理解:“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涂冯曰:‘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今子何独负之而行?’于是王寿因焚其书而舞之。”

[10]此句为经文,下一句“不言之言”为解文,根据经文与解文对照的原则,可知应补“之言”二字。

[11]《管子·内业》有相似内容:“不言之声,疾于雷鼓。心气之形,明于日月,察于父母。”《心术上》有:“不出于口,不见于色,言无形也。四海之人,孰知其则,言深囿也。”虽然未见“不言之言”,但“言无形”“言深囿”,也可以说是“不言之言”。

[12]曹峰.近年出土黄老思想文献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442-454,第四部分第三章“马王堆帛书‘物则有形’图试解”.

[13]马王堆帛书“物则有形”图圆圈正中文字有“应于阴,行于□”,“行于”后面这个字并非残缺,但十分模糊,无法判断。其意可与《淮南子·说林》“圣人处于阴,众人处于阳。圣人行于水,〔无迹也〕。众人行于霜,〔有迹也〕”发明对照。圆圈四周还有四字,可以确认出“阴”“无”“应”三字。

[14]道家关于“不言之言”社会性、政治性的论述,池田知久《道家思想的新研究———以〈庄子〉为中心》第十三章“对‘无知’‘不言’的提倡和辩证法的逻辑”有详论,可参考。

[15]朱谦之.老子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