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的知识转型与知识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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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结语:知识扩张与典范转移

从以上的论述,我们看到清儒对经有两种相反的态度,一方主张增加经数,一方坚持经数归回本源,不可增减。表面看来似乎是经数扩张与否的争论,其实涉及经学正统与流派的分辨,以及知识扩张与典范转移造成经之观念的变化。现将试从学术史的角度分析他们的差异,以说明经与经学在晚清遭遇的巨变。

段玉裁的二十一经和龚自珍的六艺论看似相似,其实不然。他俩的不同,绝非所举以配经的选项不同,而是两人对“经”的观念完全两途。

段玉裁虽然沿袭六经、十三经云云的传统叙述,似乎视经为一特定概念,但当他把所欲“增益”的八种文本也冠以经名时,他对“经”的观念已产生质变。段玉裁把四种史书、一种字书、两种算学书都视为经,显然,他把“经”当作一种冠冕,作为肯定某种学问之经典地位的冠冕。毋庸讳言,段玉裁和赞成他主张的刘宝楠、刘恭冕父子都已经考虑到在知识扩张、新学术开展的时代变局下,必须增加新的学问类型与学术典范,并且把这些典范纳入经,赋予其最高的地位。这是一种清儒面对新知识的开放态度,较诸固守六经乃唯一正统地位的保守者而言,已经打开了史学、子学和历算之学的新局面。但值得留意的是,因为他们认为一切学问的典范著作必须被称为经,所以对历代的经数增加及经目变更欣然接受,他们不只赞美十三经的出现,自身也同样以增加经数和改变经目的方法来接纳新知识。他们显然未曾深刻反省经之源起与经之本义。若与历代说法相较,或许可以说,段玉裁等人所谓经,已不是之前的六经之学的经,反倒较类似今人所说“典范”的意义,既是典范,个个学科皆可以有典范,典范层出,当然不必局限于任何数字了。

沈涛和刘恭冕的提法还有另一层的意义,也得略为说明。沈涛并未把当时的学问新典范如《史记》、算学等加入经,他纳入的是自隋唐以来被视为妄言的纬书。据清儒的考证,纬书传自上古,载录不少孔门弟子传经之言。因此当时纬书得以成为解经的参考数据。显然,经之文本与经之诠释,开启了十三经之外更大的空间。至于沈涛把经释为常、常道,若和章学诚的《经解》并观,显然又钩出一条经之概念变革的线索。刘恭冕把《荀子》纳入经,他的重要性不只揭示荀子的传经之功,上复两汉经学,前面说过,他还恢复了一条儒学的孔荀学脉,揭示儒学的另一传统,在道学之外。我称之为“学统”,清儒致力恢复儒学学统,是一个很大的学术工程。我在另一篇文章讨论过清儒如何努力于郑玄复祀孔庙、许慎从祀孔庙,企图从官方取得经学的合法地位;在屡遭顿挫后,于嘉庆五年(1800)在诂经精舍诸生呈请及孙星衍、阮元议定下,遂在诂经精舍仿照孔庙制度设立了“许慎郑玄祠”。到清同治五年(1866)时,又在俞樾(1821—1907)的主持下,完成规模宏大的从祀制度;同时也说明清儒如何借由编书与讲学授徒来重新建立《周官》中的六艺之学。[55]荀子——终清之世,都未从祀孔庙。[56]道统与学统之辨,在今日已有不同意义,但在清代却是重整三代学制理念的重要目标。《楚辞》的冠以经名,更是文学领域知识重省的重要课题。

段玉裁、沈涛、刘恭冕的广经说,一方面看来是扩大了学术典范的概念与内涵,必须被视为一种进步,尤其纳入史学、字学、算学、文献、文学的新典范。但从另一角度观察,他们的最大歧出,则是淆乱了六经作为传统学术之本体的这个基石。

龚自珍就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学术史的大视角,重新思考经、史、子、集的定位。他企图分辨:古史与经的关系、经的出现与流传、经与子的差别、秦焚书与汉初经学流传、西汉以后的经与家法等,全是古代学术史发展的大议题。龚自珍的这个视域很可能是受章学诚启发,章学诚撰写《校雠通义》、《文史通义》,以班固《汉书艺文志》为据,上探古代学术源流、两汉学术分类,厘清经和史的分别,前文已经谈过章学诚对历代经数变化所提出的不满。龚自珍也以《汉书·艺文志》甚至较早的《别录》、《七略》为依据,探源经和经学,分析历代经数的增加,并具体且激烈地批判此一现象的错误。龚自珍有极深厚的经史子学和文学造诣,他分辨六经与六艺,指出后者居汉代学术分类之首——六艺略,代表古代最为大本的六类学问;前者则本源于三代典制,又经孔子删修,用以教授生徒,蕴含微言大义。因此,六经在孔子以前就存在。龚自珍把六经当作一类特定的学问,是一种整合性的学问,有特定的诠释途径和特殊意义,不可任意增减。当然他也深切了解,六经的文本有待更多古史材料出现才能写定,因此经的考证将是无穷尽的古史钩沉。但同时他也历史性地梳理了两汉经学的流传,证实经的流传自秦汉以来就是以“家”为单位的多元途径。汉武帝立五经博士,立了七家,到汉光武帝时的五经博士已有十四家之多:易四家、尚书三家、诗三家、礼两家、春秋两家,共十四家,显然每一经都是多家分立。龚自珍了解传、记的地位与经不等,他清楚地揭示自己正名六经的原则是:“以经还经,以记还记,以传还传,以群书还群书,以子还子。”所谓:经自经、子自子、传记可以配经,子不可配经。[57]考索其源,观察其流,才能掌握学问的大流变。经是大本,传、记都是家法流派。所以龚自珍虽然和段玉裁一样,为六经各增益若干种文本,但却不把他们视为经,而是用“六艺其配乎”的方式,展现六艺的知识扩张。[58]龚自珍批评历代经数增加是误以传为经、误以记为经,就是为了要清楚划分源流,学术史所谓“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要点即此。也因此,他自始就坚持经的数字只是六,不得增减。所谓:仲尼未生,已有六经,孔子以六艺授徒,述而不作,未曾自作一经。[59]经本原于三代典制,不同于私人载录。学术下私人之后所出现的各种记录,只能称之为传、记、群书,可辅助经义,却绝不能称经。所以他完全反对经数的增衍,无论十三或二十一。

龚自珍的这个理论,为经学做了很重要的宣言,他清理了经的源头,厘清了经数与经目,也梳理出六经之学的流传,在体裁上有传记注疏之别;在家派上,经之流传自秦汉以来就是多家并列于世,而非后人所拘执的一家传经云云。建立了经学研究的史观,强调典范发展与学术性质变迁,经从一开始就是多元流传而非一元正统。

清儒从事的古代学术重整工程,以经学为言,从本源上梳理了六经与经学,也建立了经学史的观念,在道学之外;另外,面对新知识的成长与扩张,经的典范意义也不得不逐渐被改写。这两股势力,一方坚持六经、一方扩张经数,到晚清仍继续战火硝烟,康有为就坚守六经经数不可增减;[60]与康有为齐名且同为今文学家的廖平,则不断增减经数、变易经目,以配合他新学术理念的建构。[61]回溯清中叶18、19世纪以降,经与经学所面对的正是内部重整、知识扩张、典范转移之变局的多向挑战。晚清民初章太炎(1869—1936)等在学界引发的释经大论辩,改写了经的定义,溯源探本,正是清代经学学术史的一条伏流。[62]

附表 从六经到二十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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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参考资料

(宋)王应麟撰,(清)翁元圻注:《翁注困学纪闻》,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56。

(清)顾炎武撰,黄汝成集释,栾保群、吕宗力校点:《日知录集释》,第18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清)戴震:《戴震全书》,合肥,黄山书社,1994。

程发轫:《国学概论》上册,台北,正中书局,1994。

周予同:《中国经学史讲义》,见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许道勋、徐洪兴:《中国经学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黄寿祺:《群经要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1] 《史记》第121卷,《儒林列传》第61,《新校本史记三家注并附编二种》第4册,3116页,台北,鼎文书局,1980。

[2] 许道勋、徐洪兴论七经有三种说法,参见许道勋、徐洪兴:《中国经学史》,65~67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黄寿祺:《经名与本枝篇第一》,见《群经要略》,5页,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 参见程发轫:《国学概论》上册,27页,台北,正中书局,1994。还引章学诚“《文史通义》以梁武帝崇尚异教,佛老书皆列于经”。

[4] 王国维《经学概论》:“《论语》多言立身行己之事,较六经之言经世者,尤于人为切近,故历代皆以为通经之门户。汉人受经者,必先通《论语》、《孝经》。”参见林庆彰:《经学研究论丛》第2辑,7页,台北,圣环图书公司,1994。

[5] 窦秀艳:《中国雅学史》,山东,齐鲁书社,2004。该书对雅学的历代发展和知识内容有详细讨论。请参看第2、3、4章。

[6] 参见程发轫:《国学概论》上册,27页。周予同:《中国经学史讲义》,见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7] 周予同:《中国经学史讲义》见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928~930页。

[8] (元)脱脱等:《宋史·选举志一》总155卷,3620~3621页,台北,鼎文书局,1980。

[9] (元)脱脱等:《宋史·选举志一》总155卷,3621~3622、3618页。

[10] 陈振孙将“经部”分成:易、书、诗、礼、春秋、孝经、语孟、经解、谶纬、小学,共十类。见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丛书集成新编》第2册,总370页,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

[11]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丛书集成新编》第2册,总388页。

[12] (元)脱脱等:《宋史·选举志二》总156卷,3633~3634页。

[13] 朱熹《语孟集义序》(初名“精义”,后改名“集义”):“宋兴百年,河洛之间有二程先生者出,然后斯道之传有继。其于孔子、孟氏之心,盖异世而同符也,故其所以发明二书之说,言虽近而索之无穷,指虽远而操之有要。……其所以兴起斯文,开悟后学,可谓至矣。……兹其所以奋乎百世绝学之后,而独得夫千载不传之传也欤?”参见(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部丛刊初编缩本,第7册,第75卷,1390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5。

[14] (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第35卷,经部四书类一,289页,北京,中华书局,1995。

[15] 诏云:“其以皇庆三年八月,天下郡县,兴其贤者能者,充赋有司,次年二月会试京师,中选者朕将亲策焉。”元仁宗的皇庆年号仅有两年,而后进入延祐,故会试京师正为延祐二年。参见(明)宋濂等:《元史·选举志一》,总81卷,2018页,台北,鼎文书局,1981。

[16] (明)宋濂等:《元史·选举志一》总81卷,2019页。

[17] (清)顾炎武撰,黄汝成集释,秦克诚校点:《十三经注疏》,《日知录集释》第18卷,641页,长沙,岳麓书社,1994。李遇孙引顾氏原文,参见李遇孙:《十三经注疏》,《日知录续补正卷二》,见徐德明、吴平主编:《清代学术笔记丛刊》第3册,211b页,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

[18] 李遇孙:《十三经注疏》,《日知录续补正卷二》,见徐德明、吴平主编:《清代学术笔记丛刊》第3册,211b~212a页。

[19] 参见(清)惠栋:《松崖文钞》第1卷,《九经古义述首》、《春秋左传补注自序》,见漆永祥点校:《东吴三惠诗文集》,300、305页,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6。

[20] 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26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王昶生于雍正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公历为1725年1月6日。

[21] (清)王昶:《汪少山大戴礼记解诂序》,见《春融堂集》第36卷,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438册,48~49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22] 参见(清)刘盼遂:《段玉裁先生年谱》,嘉庆十七年壬申条,见《段玉裁遗书》下册,台北,大化书局,1977。两篇记俱见《段玉裁遗书》下册,1324~1325页。

[23] 程发轫:“此皆私人拟议,未成定论,故不列于经目。”参见程发轫:《国学概论》上册,28页。周予同在讨论完历代经数的增加之后也说:“综上所述,经的领域逐渐扩大。现在依普遍的习惯,以十三经为限。十四经的名称不甚普遍,二十一经不过是个人的主张而已。”参见周予同:《中国经学史讲义》,见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853页。

[24] (清)戴震:《经考附录》第7卷,见《戴震全书》第2册,601~605页,合肥,黄山书社,1994。

[25] 参见(清)戴震:《戴震全书》第2册,187~189页。亦参见余英时:外篇《戴震的经考与早期学术路向》,见《论戴震与章学诚:清代中期学术思想史研究》,151~183页,台北,华世出版社,1980。余先生认为是其入京前的作品。

[26] (清)章学诚:《校雠通义》第3卷,《汉志六艺第十三》,见叶瑛校注:《文史通义校注》下册,1021~1022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

[27] 沈涛从学段玉裁在嘉庆五年(1800),段玉裁66岁,沈涛只有8岁,天资卓颖,目为神童。14岁获见于阮元,录为诂经精舍生,嘉庆十五年举人,年仅19岁。治考订之学、《说文》,亦嗜金石。沈涛传,见《清史稿》第486卷,列传273,文苑三,13421页,台北,鼎文书局,1981。

[28] (清)段玉裁:《十经斋记》,《经韵楼集》第9卷,见《段玉裁遗书》下册,1047页。

[29] (清)沈涛:《廿一经堂记》,《十经斋文集》第1卷,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78册,320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0] (清)段玉裁:《十经斋记》,《经韵楼集》第9卷,见《段玉裁遗书》下册,1046页。

[31] (清)沈涛:《与段茂堂先生书》,见《十经斋文集》第2卷,3~4页,民国间中国书店据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刊本影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

[32] (清)沈涛《十经斋考室文》,分辨谶纬之异,并详述纬书的历代变化,俨然一篇谶纬小史,值得参考。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5~7页。

[33] 这是沈涛引纬书考证古字的重要例证,文集中频频提及。参见(清)沈涛:《与马珊林书》,见《十经斋文集》第3卷,4~12页。《与段茂堂先生书》,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12~17页。

[34] 参见(清)沈涛:《与马珊林书》,见《十经斋文集》第3卷,5~6页。文末言:“鄙者《说文考》称及十经斋真古文尚书学,推演阐述,详著其说,窃谓可上质之圣人,当不仅有功于汉学。尝考纬书八十一篇,其说字多古音古义,实为许氏九千言所本。篇中所称孔子曰即纬书说,如黍可为酒禾入水也、粟之为言续也,见《说题辞》;乌旰呼也,取其助气,故以为乌呼,见《元命苞》。是知举形之字,叩气之训,无非毖纬之精谈,皆属灵篇之奥旨。”(见6页)。

[35] (清)沈涛:《与马珊林书》,见《十经斋文集》第3卷,6页。

[36] (清)沈涛:《史记太初元年岁名辨》,见《十经斋文集》第2卷,7~21页。该文乃沈涛为诂经精舍生时,阮元命题之作,时年15。

[37] 参见(清)沈涛:《十经斋考室文》,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5页。另参见《廿一经堂记》,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治经廔记》,见《经斋文集》第4卷。

[38] 沈涛以纬书考定经解最有名的例子之一是《尚书》“曰若稽古”一语。他解释这句汉儒解至三万字的词语说:“曰者,语词。若犹言奉若天道。稽古即与天合德也。纬书多仲尼微言,七十子大义。较之汉经师训解尤为近古。桓谭《新论》谓:‘秦延君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纷诤空轸,疑论无归。’得郑君此注,而‘曰若稽古’可以论定矣。”(清)沈涛:《尚书曰若稽古篇》,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22b页。

[39] (清)段玉裁:《十经斋记》,《经韵楼集》第9卷,见《段玉裁遗书》下册,1046页。

[40] 值得注意的是,沈涛在探溯经与孔子的关系时,大量引用纬书作为证据。参见(清)沈涛:《廿一经堂记》,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

[41] (清)沈涛:《廿一经堂记》,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10b~11a页。

[42] (清)沈涛:《廿一经堂记》,见《十经斋文集》第1卷,9~11页。

[43] (清)龚自珍:《六经正名》,见《龚自珍全集》,37页,台北,河洛出版社,1975。

[44] (清)龚自珍:《六经正名》,见《龚自珍全集》,38页。龚自珍论经子之异,探源于经史之别,三代六艺之教,乃一大视域的学术探源工作。关于经史之别,参见张寿安:《六经皆史?且听经学家怎么说?章学诚龚自珍论学术流辨之异同》,见田浩编:《文化与历史的追索:余英时教授八秩寿庆论文集》,273~310页,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09。关于龚自珍论六经与六艺,参见张寿安:《龚自珍论六经与六艺——学术本源与知识分化的第一步》,载《清史研究》,3(2009),总第75期,49~61页。

[45] 钱玄同:《左盦著述系年》,民前七年乙巳(光绪三十一年,1905)—民前六年(1906)载刘师培以教科书为名,写出五种:伦理教科书、经学教科书、中国文学教科书、中国历史教科书、中国地理教科书,总名为“国学教科书五种”,是刘师培为国学保存会所编。参见(清)刘师培:《刘申叔遗书》上册,总目4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视之刘氏《经学教科书》成于1906年之前。稍后有皮锡瑞《经学历史》(1906)、《经学通论》等,都较刘书为晚。另一以教科书为名者为关文瑛《经学教科书》,出版年为1937年。

[46] (清)刘师培:《经学教科书》,5~6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47] (清)刘宝楠:《十经斋文集序》,见《念楼集》,见《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156册,第6卷,281~284页,台北,文海出版社,1975。同年梅曾亮亦为该书撰序,美其“文章之道通于治经”,参见(清)梅曾亮:《柏枧山房文集》,137~13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48] (清)刘恭笏、恭冕、恭絇撰:《〈念楼集〉书后》,见张连生等点校:《宝应刘氏集·刘宝楠集》,124页,扬州,广陵书社,2006。

[49] (清)刘恭冕:《广经室记》,见《广经室文钞》,见《丛书集成续编》,集部,第140册,总118~119页,上海,上海书店,1994。

[50] 《刘叔俯致刘伯山书》,登于《国粹学报》第一年乙巳第三号“撰录”,光绪三十一年(1905)三月二十日。文章后有按语:“案叔俯先生著有广经室文集,而集中有广经室记一篇,与此篇小有同异,盖此书作于作记之前也。记者识。”参见《景印国粹学报旧刊全集》第1册,384~386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4。该文开头跟结尾各有两处有关年代问题的记录,可见大约写在道光二十七年(1847)。张舜徽《清代扬州学记》载录此文,并加注:“此书载《国粹学报》第三期撰录门,而《广经室文钞》无之。”见张舜徽:《清代扬州学记》,47~48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刘毓崧,刘文淇之子,字伯山。

[51] (清)汪中:《述学》,见《荀卿子通论》第4卷,8a~9b页,台北,世界书局,1972。校正诸子撰有:《墨子序》、《墨子后序》、《老子考异》、《荀卿子通论》、《荀卿子年表》、《吕氏春秋序》、《贾谊年表》、《贾谊新书序》等。

[52] (清)凌廷堪:《荀卿颂》,见《校礼堂文集》第10卷,北京,中华书局,2006。

[53] (清)严可均:《荀子当从祀议》,见《铁桥漫稿八卷》第3卷,1~4页,民国十四年苏州文学山房据清光绪中长洲蒋氏刊本重印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

[54] (清)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322、334页,台北,里仁书局,1995。

[55] 参见张寿安:《打破道统·重建学统——清代学术思想史的一个新观察》,载《“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52(2006年6月),53~111页。

[56] 黄进兴:《荀子:孔庙从祀的缺席者》,见刘翠溶主编:《四分溪论学集:庆祝李远哲先生七十寿辰》,477~502页,台北,允晨文化,2006。

[57] (清)龚自珍:《六经正名答问五》,见《龚自珍全集》,40~41页。

[58] 关于龚自珍的“六艺之配”,参见(清)龚自珍:《六经正名》,见《龚自珍全集》,37页。值得留意的是,龚自珍使用的模式和段玉裁相似:为六经作配。两人所举之书并不全同,但留意到的新学问则相同。唯段用的动词是:“辅”、“益”,如“周礼之辅”、“春秋之辅”、“益以国语”;龚自珍则用“配”字。

[59] 参见(清)龚自珍:《六经正名》、《古史钩沈论二》,见《龚自珍全集》,36~37、21~25页。

[60] 康有为也坚持六经之数,认为“孔子所作谓之经,弟子所述谓之传,又谓之记,弟子后学辗转所口传谓之说,凡汉前传经者无异论”。传、记乃“弟子所作,无敢僭称”,他批评十三经是“冒经名”,参见(清)康有为:《六经皆孔子改制所作考》,《孔子改制考》第10卷,见姜义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3集,28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又说“今日《十三经》皆伪也,凡六百余年”,《康南海先生讲学记》,见姜义华、吴根樑编校《康有为全集》第2集,221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61] 廖平经学观念屡变,先是否认六经六纬为十二经(参见廖平:《经话乙编》第14条,撰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见李耀仙主编:《廖平选集》,528页,成都,巴蜀书社,1998)。尔后又承认六经六纬为十二经(廖平:《古纬汇编补注六卷·自序》,撰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公羊春秋经传验推补证》[清光绪丙午年(32年),1906]中秋则柯轩再版本,32a~33a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古纬汇编补注》﹐收入高承瀛等修,吴嘉谟等纂辑:《光绪井硏志》第12卷,艺文二,总775~776页,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1据清光绪二十六年刊本影印。等到民国二年(1913)则又变成认为六经六艺为十二经,参见《孔经哲学发微》,见李耀仙主编:《廖平选集》,331页。

[62] 20世纪清学大师张舜徽提到段玉裁、刘恭冕增加经书数目,“不欲以十三经自囿,意无不同”,但言应读之书甚多,不必拘泥是经非经。张氏看出段、刘不欲以十三经自限,但未究开拓经学知识范围的学术史意涵。参见张舜徽:《学林脞录》第3卷,“儒家经传名数多少无关读书宏旨”,见《爱晚庐随笔》,54~55页,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张氏又言:“读之无得,不读何损,以不切于今用,虽早列在经,故犹可废也。昔人恒以经名崇高,不敢增减。徒徇虚号,夫亦奚益哉?若夫应读之书甚广,正不必拘泥于是经非经也。”正代表经学在20世纪面对的剧烈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