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认识变化的新形势
东亚区域合作面临新的环境。其一,外部大环境,美国总统特朗普推行“美国第一”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导致世界经济增长形势恶化,贸易和投资争端加剧。特别是,作为东亚区域经济网络中心的中国受到美国的打压,中美贸易争端不仅影响中国经济,而且对区域产业链造成严重的影响,使原来的东亚—北美经济循环链条断裂,东亚地区面临经济关系的重组与重构。其二,美国领导的TPP对东亚的区域合作造成严重影响,分裂了东亚的区域性整体构建。特朗普退出TPP,转而实行单边主义,反对区域性构建。但日本承接美国留下的摊子,完成了CPTPP构建,在CPTPP生效后,日本的主要兴趣会是推动CPTPP扩建,吸纳更多的东亚成员参加,由此,东亚的区域合作机制构建可能会被放在次要的地位。日本甚至有让CPTPP替代RCEP的意图。本来,日本的东亚区域认知就不强,这样一来,缺乏日本积极参与的东亚区域合作会失去重要的动力。其三,东亚传统生产链以外部需求为目标与支撑,外部市场的变动对东亚地区的经济链条基础造成巨大影响,一旦东亚区域内的经济链条不能正常运转,东亚内向的合作动力就会减弱,也许内部会产生争端。特别是,在世界与区域经济不好的形势下,各方的主要关注力在国内治理,外部的合作驱动力减弱,在一些情况下,国内政治会被引向民粹主义、保护主义,对外来的投资和贸易产生歧视,甚至阻挡。
市场开放是区域合作的支撑平台,但是,在一个开放的大市场空间,会出现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现象,导致社会排斥外来的投资、商品。特朗普上台以后退群、重构,他的旗号就是美国开放吃了亏,因此,不相信区域安排,对原来的安排也不接受。他认为,普遍性开放有利于后起的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他要重构的核心是什么呢?就是改变市场竞争规则。按原来的规则,多边机制也好,区域机制也好,构建一个大的市场开放环境,把大家拉进来,对后进经济体提供转型优惠。比如APEC,其设定目标是缩小成员间的发展差距。其实,区域合作,既然是合作,共利是前提。在当前的环境下,如何坚持区域合作的共同发展、均衡发展,特别是通过区域合作机制来实现目标,遇到很多困难。东亚奇迹是靠经济的快速增长支撑的,如果失去了支持经济增长的区域引擎,那么区域合作的内动力也就减弱了。
事实上,东亚地区还是靠与外部的紧密联系,特别是与北美的联系保持发展的。亚太区域合作以APEC为主轴,是链接太平洋两岸,即北美与东亚的主要机制。20世纪90年代初,以不断增强的北美—东亚经济链接为基础,构建了由政府主导的APEC,从领导人会议到部长会议,从专门委员会到专家组,铺开了全面合作的平台,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被称为“茂物目标”的亚太开放合作蓝图,计划到2020年建成开放与合作的亚太大市场。但是后来的发展并不顺利,先是受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后受到美国TPP的影响,落实目标的进程停滞,尽管2014年中国借主办APEC会议的契机,推动亚太自贸区(FTAAP)的建设,但是,此后FTAAP被搁置。如今,特朗普当政下的美国肯定不参与,美国不参与,其他成员也没有了积极性,中国其实当时也是把它作为一项“战略性”倡议,平衡美国的TPP。现在,一是大家忙于应对美国的单边主义,二是日本搞成了没有美国的CPTPP,主要兴趣是扩大CPTPP,力图以此为蓝本推动亚太更多国家参与,并且不受APEC框架的限制。
美国推出了印太战略,日本积极响应,把它称为“印太愿景”,这得到澳新和部分东盟国家的支持,不属于APEC的印度更是乐见其成。开始,美国把它作为一种战略性设计,想干嘛呢?大家也看不清楚。亚太自贸区没了,又搞出一个印太,不搞亚太。在美国官方文件中,以后可能很少见到亚太,将来就是印太。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发表在《外交评论》上,我的主要观点是,从经济发展来说,印太是一个自然延伸过程。亚太是北美到东亚经济链延伸,把太平洋两边链接起来。亚太的链接开始主要是由发达起来的日本提出来的,目的是挂上美国,在此驱动下,有了一批合作机制,比较有代表性的是PECC。到了克林顿上台,经济不景气的美国发现还有一个生机勃勃的东亚,于是要拉紧美国和东亚的关系。那时,美国和东亚的贸易总额已经超过了和欧洲贸易的总额。所以克林顿主持召开了APEC峰会,一下子把APEC的档次提高了。所以,经济的印太也应该是亚太的延伸,背景就是印度崛起,印度的参与。因此,中国不必反对印太概念,应该顺其自然,在大区域框架下发展中印关系。区域合作拉入印度,这就像当年亚太拉入中国一样。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们反对的是把印太战略化、敌对化,推动区域开放与合作。同时,要强调,印太的“印”是印度洋,不只是印度,也应该欢迎印度洋地区的其他国家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