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类宾语的句法构成及与谓宾动词配置研究
苗守艳[1]
摘要：陈述类宾语由动词性成分、形容词性成分、主谓结构、转指类定中结构构成。按照宾语的句法结构特征可分为结构完整和结构删略两大类。陈述类宾语的核心是谓词，主谓结构性的陈述类宾语数量最多。陈述类宾语与谓宾动词的配置类型主要有五大类，其中“以带动词性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数量最多，宾语扩展类型也最丰富。谓宾动词配置能力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支配陈述类宾语的数量和类别上，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和陈述类宾语的结构特征呈现为对应关系。
关键词：陈述类宾语；谓宾动词；句法结构；动宾配置
在汉语动宾结构中，有一类宾语由述谓性成分直接充当，大多数研究者从词语的语法性质出发，把这类宾语笼统称作“谓词性宾语”[2]。后来研究者基本都沿用此称谓，其他如“非名宾”[3]等称谓并没有获得学界通用。基于这类述谓性成分自身具有的陈述功能，我们称之为陈述类宾语。对于陈述类宾语的性质，学者多倾向于从句说，萧国政看作从句形式并从语义指向的角度进行界定[4]；张辉不仅把这类宾语看作从句，而且通过整合理论来解释宾语从句和主语之间的关系。[5]结合信息论的观点，每个陈述类宾语都应该是一个传递完整信息的小句。[6]我们认为陈述类宾语的实质是用各种不同的句法形式来传递未知信息的句子。陈述类宾语的生成是句子复杂过程中语言系统运筹的结果，两个原本表达完整语义的句子，在求同作用机制下形成独特的动宾模式。在陈述类宾语的生成过程中，两个谓语的支配能力成为关键，能力差异造成了不同句法形式的宾语。本文描写陈述类宾语的句法构成及与谓宾动词的配置关系，不仅有助于全面认识其句法语义特征，而且有助于深入了解句子复杂化的相关机制。
一 陈述类宾语的句法构成
陈述类宾语的实质是传递未知信息的句子，其句法构成是研究配置关系的基础之一，其中心谓词的扩展情况是其支配动词能力差异的一种表现。我们从结构形式的层面按不同句法性质对陈述类宾语做详尽分析。需要说明的是，在分析陈述类宾语的结构形式时，我们按照从左向右的顺序进行，确认最外层的结构作为陈述类宾语的句法结构。
（一）动词性陈述类宾语
动词是汉语词类的重要部分，动词是句子的中心、核心、重心，其他成分都是被动词挂住，在句子中发挥重要作用。[7]动词及动词短语都可以看作句子的核心要素，动词性成分也是陈述类宾语的主要形式。动词性陈述类宾语主要包括以下几类形式。
1.光杆动词：这类陈述类宾语，可以看作动词单独成句。例如：
学〈打枪〉|学〈画画〉|练习〈游泳〉
2.动宾结构：这类陈述类宾语是“谓语+宾语”形式。例如：
他喜欢〈吃拉条子〉|我忘记〈带钢笔了〉
3.中补结构：这类陈述类宾语是“谓语+补语”形式。例如：
喜欢〈交代清楚〉|起初她们怕〈挑不惯〉|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4.状中结构：这类陈述类宾语是“状语+谓语”形式。例如：
他愁〈不能回家〉|由你来设计〈怎么出场〉|你不是说〈跟永泰挺有感情吗〉
5.联合结构：这类陈述类宾语是由两个动词性成分联合构成，既可以是单个动词联合，也可以是动词性的短语联合。例如：
面对〈考验和挑战〉|接受〈训练和教育〉
服从〈分配和指挥〉|这个事情就差〈没签字没盖章〉
6.连动结构：这类陈述类宾语是两个动词构成的连动结构，其句法构成和联合结构相似，都是两个动词，只是这两个动词之间有时间顺序关系。例如：
他渴望〈穿一身体面衣服站在女同学面前〉|我们非常乐意〈服从领导分配去大西北〉
以上六类均为动词性陈述类宾语。在这些结构中，光杆动词是陈述类宾语的常量，其他类型都是在光杆动词的基础上扩展所得的结果。在扩展中，有的动词可以扩展出以上所有动词性成分形式，如（1）-（3）；有的只能扩展出其中一种或几种形式，如（4）；还有一些只可以扩展出状中和转指类陈述类宾语，如（5）。
（1）练习〈写〉——练习〈写字〉|练习〈写整齐〉|练习〈用左手写〉|练习〈写和说〉|练习〈写了再说〉
（2）提倡〈走〉——提倡〈走路〉|提倡〈走整齐〉|提倡〈用左脚走〉|提倡〈走和跳〉|提倡〈走了再跳〉
（3）喜欢〈吃〉——喜欢〈吃拉条子〉|喜欢〈吃干净〉|喜欢〈天天吃〉|喜欢〈吃和喝〉|喜欢〈吃好就喝〉
（4）命令〈开炮〉——命令〈向敌人开炮〉|命令〈开炮和吹哨〉|命令〈开炮后进攻〉
（5）欢迎〈光临〉——欢迎〈天天光临〉|欢迎〈您的光临〉
光杆动词的扩展能力是和其自身的句法特征密切相关的，光杆及物动词往往可以扩展出所有动词性成分的陈述类宾语，而不及物动词则只能局限性地扩展出状中结构或者转指类陈述类宾语。
（二）形容词性陈述类宾语
陈述类宾语由单个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充当，形容词短语包括状中、中补、联合结构形式等。
1.光杆形容词：陈述类宾语是由光杆形容词充当。例如：
贪图〈便宜〉|小草发〈绿〉|损害〈健康〉|露出〈怯懦〉|宁静中隐藏着〈危险〉
2.状中结构：这类宾语是由形容词和其修饰成分构成的状中结构充当。例如：
虾片一斤能出〈不少呢〉|我是说〈太鲜艳了〉|表现出〈很胆小〉
3.中补结构：这类宾语是由形容词和补语共同充当，补语往往由“得”为形式标记。例如：
我认为〈好得很呢〉|反映〈干得漂亮〉|发现〈苦死了〉
4.联合结构：这类宾语是由两个并列的形容词充当。例如：
颠倒了〈正确与错误〉|暴露了〈卑鄙与邪恶〉|他的作品表现了〈朴实和粗犷〉
相比较光杆动词，光杆形容词的扩展能力要弱很多，有些形容词可以扩展出以上四种形式，有的则只能扩展为一种形式，有的则只能扩展为转指类型的陈述类宾语。
（三）主谓性陈述类宾语
陈述类宾语由主谓结构充当，主谓结构包括两种形式，一种形式为“主语+谓语+宾语”，这类谓语动词一般都是及物动词，必须跟一个宾语，例如：
他总提〈我欠他一本书〉|反对〈大国欺负小国〉|你摸摸〈衣服是什么料子的〉
另外一种形式为“主语+谓语”，宾语内部的谓语是不及物动词或者形容词，不带宾语，例如：
出国前他交代〈调查报告还没写完〉|中美均已完成〈政府换届〉|当心〈路上很滑〉|显露出〈我怯懦〉
主谓形式的陈述类宾语都是从光杆谓词扩展而来，可以形成联合结构，属于主谓结构层面的并列，例如：
显露出〈我怯懦你勇敢〉|说明〈你错了我对了〉|喜欢〈大人唱歌小孩跳舞〉
小句宾语是学界认可的一种说法，但吕叔湘先生认为主谓短语属于静态的语言单位，而小句属于动态的语言单位，并且是基本单位，具有句子的一些属性。[8]我们分析陈述类宾语的句法构成，是从静态角度进行观察，所以不采用“小句宾语”这个术语，而是用了“主谓性宾语”。
（四）转指类定中性陈述类宾语
这类陈述类宾语比较特殊，从句法功能来看，是由动词、形容词充当，但实际上谓词性成分已经发生了变化，例如：
谢谢〈你的光临〉|促进〈祖国的统一〉|看好〈这本书的出版〉|刺激〈生产力的发展〉
朱德熙先生认为语言中谓词性成分可以通过一定的方式实现名词化，语义上实现指称化。[9]指称化可以在构词和句法层面发生，又分为自指和转指。在上面这些用例中，属于有标记转指形成的定中结构。
在我们自建的书面语料库[10]中随机抽取1000例陈述类宾语进行结构形式的分类统计，见表1。
表1 书面语料库中陈述类宾语句法构成分类统计表
从表1的统计数据中，有如下几点发现：
1.从统计数字来看，按照陈述类宾语句法功能，其优选序列为：主谓性＞动词性＞形容词性＞转指类定中性。
2.从陈述类宾语句法形式来看，动词性陈述类宾语内部又以“动宾结构＞状中结构＞光杆动词＞中补结构＞联合结构＞连动结构”序列存在。形容词性陈述类宾语内部则存在“光杆形容词＞状中结构＞中补结构＞联合结构”优选序列。这两个优选序列也体现了动词、形容词使用的不平衡性。
3.在书面资料中，主谓结构的陈述类宾语数量最多，占34.8%。数据证明，在实际运用中“主谓结构”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这也证明了陈述类宾语实质为句子的论点。
4.在所搜集的语例中，并列联合结构的陈述类宾语较少，可能是与陈述类宾语结构整体性相关，因并列联合结构更容易发生歧义。
综上可知，不同句法构成的陈述类宾语虽然形式多样但实质相同，都是能表达完整语义的信息小句。每个陈述类宾语都是以谓词为核心进行不同形式的扩展所得，其中主谓结构形式是陈述类宾语的核心典型成员；动词性陈述类实语远远多于形容词性陈述类宾语。
二 与陈述类宾语配置的谓宾动词类型
动词与陈述类宾语配置既与动词自身的语法功能、语义特征有关系，又与宾语的语义、句法形式密切相关。朱德熙先生在论述谓词性宾语时候，对支配动词采用的术语是“谓宾动词”，他认为动词可以分为体宾动词和谓宾动词，又把谓宾动词分为真谓宾动词和准谓宾动词。[11]但朱先生这个分法不是在同一个层面上，更合理的说法应该是三分法：体宾动词、谓宾动词、体谓宾动词。[12]文中所讨论的谓宾动词实际上包含了谓宾动词和体谓宾动词这两类，为行文简明，我们把这两类词统称作“谓宾动词”。本文以动词所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句法形式为依据对谓宾动词进行分类，可把谓宾动词分为以下几类。
（一）以带动词性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
谓宾动词所带的陈述类宾语中必须有一个动词性成分。也就是说，所带陈述类宾语的众类型中，至少包含一个光杆动词以及由光杆动词扩展出来的各种句法形式。根据陈述类宾语核心动词的扩展类型情况，又可以细分为以下几个小类。
1.带各类句法形式的动词性陈述类宾语
这类谓宾动词的支配张力很大，可以带几乎所有句法形式的陈述类宾语。也就是说，谓宾动词支配下的陈述类宾语的核心动词非常自由，以核心动词为基础可扩展出状中结构、中补结构、联合结构和主谓结构等。因为动词也可以扩展为主谓结构，所以我们把部分主谓结构成分的也放入此类。如果宾语内部动词是及物动词，那么谓宾动词就可以带各类陈述类宾语；如果是不及物动词，则谓宾动词不能带动宾结构的陈述类宾语。陈述类宾语句法构成形式类型的集合为｛单动|状中结构|中补结构|联合结构|主谓结构｝+｛动宾｝。
这类谓宾动词数量非常多，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1）言语类动词主要集中在表示单向传播信息的言说动词上，如“说、建议、赞美、夸奖”等。
说〈同意〉-说〈不同意〉-说〈同意结婚〉-说〈同意得很〉-说〈同意与不同意〉-说〈同意你们结婚〉
建议〈吃〉-建议〈快吃〉-建议〈吃西瓜〉-建议〈吃彻底〉-建议〈吃与喝〉-建议〈你们吃西瓜〉
赞美〈跑〉-赞美〈快跑〉-赞美〈跑得快〉-赞美〈跑与走〉-赞美〈你们勇敢地闯过激流险滩〉
（2）心理类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功能最为强大，表示情感、态度、意志、思维认知的心理动词都可以支配各种句法形式的陈述类宾语，极个别的心理动词支配张力受限。
喜欢〈跑〉-喜欢〈慢跑〉-喜欢〈跑得快〉-喜欢〈跑与走〉-喜欢〈你们跑得快〉
争取〈参加〉-争取〈不参加〉-争取〈参加晚会〉-争取〈参加得快〉-争取〈大家全部参加〉
相信〈爱〉-相信〈不爱〉-相信〈爱祖国〉-相信〈爱得死去活来〉-相信〈美人爱英雄〉
（3）现实类动词相比较上面两小类，支配能力是最弱的，数量少但类型多，表示书写类的词语都属于此种类型；另外还集中在一些表示接触感知类以及表示关系的谓宾动词上。
停止〈训练〉-停止〈额外训练〉-停止〈训练射击〉-停止〈训练到很晚〉-停止〈我训练射击〉
记录〈奔跑〉-记录〈用手奔跑〉-记录〈奔跑得快〉-记录〈儿童奔跑〉
2.带主谓结构以外的动词性陈述类宾语
这类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稍微欠缺，只能带除主谓结构以外其他形式的陈述类宾语，如果带主谓结构形式的宾语，则句式发生变化，整个句式变为兼语句。陈述类宾语类型集合为｛单动|状中结构|动宾结构|中补结构|联合结构｝，此类主要是表示使动意义的谓宾动词。
这类谓宾动词数量不多，总的特点是主体和客体均为有生命意志的个体，且主体有使客体实现自己意图的动词。吴廷枚认为兼语句的第一个动词一定是表示使令意义的[13]，主谓结构做宾语的句子第一个动词是表示心理活动或论证意义的。这类谓宾动词主要有以下2类。
（1）言说动词中表示使令意义的词语，如“请、请求、祈求、动员、命令、要求、祈求”等词语。例如：
请求〈解决〉-请求〈解决问题〉-请求〈快点解决〉-请求〈解决彻底〉
请〈吃〉-请〈吃饭〉-请〈快吃〉-请〈吃干净〉-请〈跳起来唱起来〉
祈求〈保佑〉-祈求〈保佑获胜〉-祈求〈上天保佑〉（兼语）
动员〈下乡〉-动员〈早日毕业〉-动员〈老百姓下乡〉（兼语）
（2）现实类动词中情况也是以表示使动意义和表示主体对客体支配管控类的词语为主，如“指挥、指导、指点、辅导、照料”这类陈述类宾语以光杆谓词、述宾结构为主。例如：
指挥〈战斗〉-指挥〈野外战斗〉-指挥〈士兵战斗〉（兼语）
辅导〈学习〉-辅导〈学习外语〉-辅导〈小明学习外语〉（兼语）
这些谓宾动词配置的陈述类宾语限定在主谓结构以外的动词性成分。如果给陈述类宾语添加主语，则整个句式变为兼语句式。兼语句是不同表述的论元和谓词相互协调的结果，带有兼职论元的谓词团[14]，陈述类宾语结构一旦添加主语，主语成分就成为谓宾动词的受事。
3.带转指类动词性陈述类宾语
谓宾动词支配张力受限，所带的陈述类宾语只能以转指的方式扩展出准谓宾性质的宾语。这种谓宾动词支配的陈述类宾语集合可以表述为｛单动|转指类准谓宾｝。例如：
提要求-【自指方式的扩展】*提很要求-【转指方式的扩展】*提很高的要求。
这类谓宾动词的数量很多，语料中支配光杆谓词性陈述类宾语的动词基本都属于此种类型。这类谓宾动词在语义上没有具体特征，语音上趋向于单音谓宾动词。
（1）在言语类谓宾动词中，主要是表单向传递信息的词语，例如：
提〈要求〉|提〈建议〉—提〈具体的要求〉|提〈大量的建议〉
发〈通知〉|发〈号召〉—发〈大量的通知〉|发〈大量的号召〉
（2）现实类谓宾动词的情况比较复杂，散见于表示关系、存现及过程各类语义特征的谓宾动词当中，表示关系的一部分词语，表示存现的大部分词语以及表示过程的大部分词语。例如：
充满〈希望〉—充满〈生的希望〉
刺激〈繁荣〉—刺激〈祖国的繁荣〉
支配〈生产〉|〈行动〉|〈生活〉—支配〈农民的生产〉|〈行动〉|〈生活〉
4.带动宾形式谓词和状中结构的陈述类宾语
谓宾动词所带的陈述类宾语的动词只能扩展为状中结构，如果扩展为主谓结构，则整个句式变为兼语句式。陈述类宾语类型集合为｛单动|状中结构｝。这类谓宾结构的支配张力也很差，数量也很少，在所用的语料库中只有“喊”。
喊〈救火〉|〈救命〉—喊〈快跑〉|喊〈警察救火〉（兼语）
5.限带动宾形式的陈述类宾语
此类谓宾动词支配能力最差，所带陈述类宾语必须为动宾结构词语，即使所带为光杆谓词，也必须是动宾形式。陈述类宾语类型集合为｛单动|动宾结构｝。这类谓宾动词的支配张力也很差，数量也很少，在所用的语料库中只有“讲”。
讲〈跳舞〉|讲〈打球〉-讲〈做买卖〉|讲〈照顾孩子〉
（二）以带形容词性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
谓宾动词所支配的宾语都是以光杆形容词为下限扩展出的各类形式。因为大部分的形容词不能带宾语，所以没有述宾形式的形容词性宾语。
1.只带转指类定中结构的形容词性宾语
谓宾动词支配张力受限，所带陈述类宾语只有以转指的方式扩展出准谓宾成分。这种谓宾动词所支配陈述类宾语的集合可以表述为｛单形|转指类准谓宾｝。
这类谓宾动词数量也很少，比如“表扬、恢复、损害”等。例如：
表扬〈先进〉-*表扬〈很先进〉-表扬〈他的先进〉
恢复〈健康〉-*恢复〈很健康〉-恢复〈他的健康〉
这类谓宾动词所带陈述类宾语只能是核心谓词以转指的方式扩展，陈述类宾语变为准谓宾成分。如果是自指方式则无法扩展出状中或者中补之类的结构陈述类宾语。
2.带扩展形式的形容词性宾语
谓宾动词支配张力受限，所带陈述类宾语只能以核心谓词自指的方式扩展出主谓结构类陈述宾语。这种谓宾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集合可以表述为｛单形|状中结构|主谓结构｝。这类谓宾动词数量也很少，比如“控诉、显得”。例如：
控诉〈强暴〉-控诉〈不公正〉-控诉〈他们欺压百姓〉
显得〈漂亮〉-显得〈不漂亮〉-显得〈城市很漂亮〉
（三）以带短语形式的陈述类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
谓宾动词所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功能下限为短语形式的陈述类宾语，既可以是动词扩展的短语，也可以是形容词扩展的短语，但不能是单独谓词形式。一部分谓宾动词可以带除光杆谓词以外的所有形式，一部分谓宾动词则只能带状中结构和主谓结构形式的陈述类宾语。
1.带单独谓词以外句法形式的宾语
这种谓宾动词可以带以谓词为核心扩展出的各类结构形式，所配置的陈述类宾语的集合是｛动宾结构|主谓结构|状中结构|中补结构|联合结构｝，集合中所指的联合结构是属于句法层面的联合结构。状中结构也有两种情况，一是如果陈述类宾语的内部动词是不及物动词，状语和谓语可以紧密结合，属于内部状语；二是如果陈述类宾语的内部动词是及物动词，状语则是对整个动宾结构的修饰，只是按照划分次序归在状中结构的类型中，属于外部状语。
（1）言语类动词中有33个表示双向传递信息的言说动词，除“规定”以外全部属于此类，外加有明显贬义感情色彩的表单向传递信息的谓宾动词，如“批判、交代、坦白、检讨”。
交代〈好好打球〉-交代〈打扫干净〉-交代〈要打好这场球〉-交代〈我们要注意工程质量〉
（2）心理类动词中既表示态度又包含言说意义的词语，比如“赞成、赞赏、指定”；表示思维认知的部分词语，比如“琢磨1、回忆、认得、发现2”等。
赞成〈参加劳动〉-赞成〈解决彻底〉-赞成〈好好学习〉-赞成〈全民学外语〉
琢磨〈参加竞选〉-琢磨〈早日实现理想〉-琢磨〈他当主任合适不合适〉
能够配置这类变化形式的陈述类宾语的动词很少，主要集中在以上两小类谓宾动词中。
2.限带动宾结构和主谓结构形式的宾语
这类谓宾动词可以支配以谓词为核心扩展出的动宾结构和主谓结构，所配置的陈述类宾语集合是｛动宾结构|主谓结构｝，这类词语数量也不是很多，主要集中在表示现实动词中表考量类的词语（表示主体对客体、邻体的考量行为）上，如“查3、数1、审查、核查、调查”等19个词语上。
查-查查〈是谁干的〉-查查〈小王干了什么〉
数-数数〈有几个人〉-数数〈衣服有几个扣子〉
3.限带联合结构形式的宾语
这类谓宾动词只能支配联合结构的陈述类宾语，部分用例中是谓词层面的联合，在一些不是基于谓词扩展的语例中，可以表现为句法层面的扩展。可以说，联合结构可以被大部分的谓宾动词支配。在谓宾动词中只有“颠倒”必须支配联合结构陈述类宾语。如果是单独谓词就必须是有标记的联合并列形式，否则就不再是陈述类宾语。
颠倒了〈正确与错误〉|颠倒了〈黑与白〉|颠倒了〈是与非〉|颠倒了〈黑白〉|颠倒〈是非〉
“黑、白”都是形容词，“是、非”也是形容词，并列联合时必须有标记“与”，没有标记的情况下，两词连在一起成为双音名词，如“是非”“黑白”就不再是陈述类宾语。
（四）以带主谓短语为结构下限的谓宾动词
这类谓宾动词所支配的陈述类宾语功能下限为主谓结构，其扩展形式非常有限，只能扩展出联合结构。所配置的陈述类宾语集合为｛主谓结构|联合结构｝。
带这种陈述类宾语的谓宾动词，不但支配能力很差，数量也很少，只局限在一些词语中，语义上没有特别特征，语法上主要是一些不及物动词，语音上则主要是单音词。如“卖、咬、评、传、盯、合”等。
卖-卖〈一毛钱一斤〉|卖〈一毛钱一斤二毛三斤〉
咬4-咬〈小王和盗窃集团有关系〉|咬〈小王和盗窃集团有关系 小明和贩毒集团有联系〉
马清华认为汉语中有并列谓语句、典型谓语句、兼语句、主谓主语句、主谓作宾句五种初始构型形式。[15]这类以带主谓结构为结构下限的谓宾动词很明显已经进入构型状态。
（五）带功能上下限均为谓词的谓宾动词
陈述类宾语的功能下限为谓词，下限也必须是谓词。这种情况又可细分为两类：一类属于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搭配比较固定，基本可以说凝固为固定词组，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之间任何成分都不能插入；一类中间可以插入其他成分，但插入成分之间有相似性，而且是核心谓词受事成分，比如：
落〈埋怨〉|得〈奖赏〉|打2〈瞌睡〉|打20〈游击〉|讨〈苦〉吃|讨〈罪〉吃
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之间句法配置关系类型非常丰富，陈述类宾语类型和谓宾动词语义类型、陈述类宾语中的核心动词密切相关。谓宾动词和宾语之间存在不等的句法距离[16]，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之间具有很小的句法空间时，自由配置的陈述类宾语类型有局限性，而且容易与谓宾动词凝结成词；有些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之间句法空间较大，有时候甚至可以进行停顿、加入标记，配置的陈述类宾语类型就很丰富。
三 谓宾动词和陈述类宾语配置特征
谓宾动词与陈述类宾语配置类型比较丰富，如果把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与陈述类宾语扩展能力进行对应考量，会发现谓宾动词与陈述类配置的一些特征。
（一）谓宾动词支配能力的差异性
前贤按照句法功能对谓宾动词进行再分类，其实质是支配能力的差异分类。我们前面按照所配置的陈述类宾语的句法形式进行谓宾动词的类别划分，是一种基于句法功能的配置能力差异再分析。
1.谓宾动词支配宾语类别差异
按照谓宾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能力，前贤已经把谓宾动词分为两大类：一类只能支配陈述类宾语；一类既可以支配陈述类宾语，又能支配指称类宾语。我们借鉴前贤经验，根据谓宾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句法功能，把语料中搜集到的543个谓宾动词划分为两大类，分别统计如表2：
表2 谓宾动词语法功能分类统计
从表2可以看出，绝大部分的谓宾动词既可以支配陈述类宾语，又可以支配指称类宾语。也就是说，支配陈述类宾语只是大部分谓宾动词支配能力的一种。只支配陈述类宾语的谓宾动词数量相对较少，主要集中在一些表［+意愿］［+使令］［+思索］［+态度］等语义特征的词语上面。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与其所能支配的宾语类别数成正比关系。只能支配陈述类宾语的谓宾动词在汉语动词中属于少数，而支配陈述/指称类宾语的谓宾动词是汉语动词的主要成员，数量众多。
2.谓宾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数量差异
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决定了带陈述类宾语的句法形式和数量。从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来看，有的只支配单个谓词，或由谓词扩展的动词性、形容词性的陈述类宾语，有的只支配主谓结构形式的陈述类宾语。但大多数在功能上有明显的交叉关系，并不是完全绝对相隔的。
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还体现在支配陈述类宾语句法类型的数量上。我们以孟琮等编《汉语动词用法词典》为语料库，搜集到可带陈述类宾语的谓宾动词共492个（见表3）。从谓宾动词对各类句法形式的陈述类宾语的支配可以看出，谓宾动词对各类宾语的支配出现很多交叉现象，交叉情况越多，说明谓宾动词支配能力越强。
表3 《汉语动词用法词典》中谓宾动词数量统计
根据表3的数据，可得出以下结论：
（1）谓宾动词对各类动词性宾语的支配能力最强，既可以是单独谓词，又可以是谓词扩展出的各种句法形式的宾语。这类谓宾动词数量也最多。
（2）谓宾动词对形容词性宾语的支配能力要稍差，支配单独形容词的只有25例。
（3）谓宾动词支配结构上下限为主谓短语的数量最少，只有极个别的谓宾动词可以支配主谓结构性的陈述类宾语。
从现有语料可以发现，陈述类宾语不管是动词性成分、形容词性成分，还是主谓结构性成分，实际是和谓宾动词的语法类别密切相关。在实际语料中有一些谓宾动词，主要带以动词为核心扩展的各类陈述类宾语，偶有带单独形容词或扩展的状中结构形式的宾语。这类谓宾动词数量较少且散见于各语义特征的类别中，与各类扩展形式的陈述类宾语也没有对应关系，所以我们在按照宾语扩展形式分类时并没有单独列出。
（二）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与陈述类宾语扩展类型的对应关系
我们把带动词性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简称为“谓宾动词1”，把以带形容词性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简称为“谓宾动词2”，把以带陈述类宾语为功能下限的谓宾动词，简称为“谓宾动词3”，把以带主谓短语为结构下限的谓宾动词简称为“谓宾动词4”，把带功能上下限均为谓词的谓宾动词简称为“谓宾动词5”。
根据以上内容综合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如果按照谓宾动词带各句法形式陈述类宾语的类别来看，谓宾动词支配张力呈如下序列：谓宾动词1＞谓宾动词3＞谓宾动词2＞谓宾动词5＞谓宾动词4。
2.按照已归纳的可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动词语义类型，一部分可支配陈述类宾语的动词限定在及物动词中，例如言语类动词一般都可以支配陈述类宾语，但不及物的“演说、演讲、说话”则不能带。但有一部分不及物动词也可以支配陈述类宾语，如“我生气他每次约会都迟到”。动词“生气”原本是不及物动词，但在这里可以支配陈述类宾语。
3.在扩展形式上，所有的句法形式都可以扩展为联合结构，也就是说联合结构几乎是所有谓宾动词都可以支配的句法类型。这是因为联合结构实际上就是并列结构，既可以是语词层面并列又可以是子句并列。两个子句，并列形式属于子句跟子句之间的关系，属于子句并列。[17]陈述类宾语的各种句法形式如果扩展为联合形式，除了光杆谓词之间并列属于谓词性并列，其他都应算作子句并列。联合结构的陈述类宾语既可以是有标记并列，也可以是无标记并列。常用的标记是“和、与”，多用在谓词性层面并列，而子句并列又以无标记为主。
据前可知，每个陈述类宾语都应该具有主谓结构形式，语言实际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句法结构形式。如果从句法结构完整角度来看，陈述类宾语可分为结构完整和结构删略两个类型。陈述类宾语结构中的主语隐现是语言系统为了表达信息的需要，在一定条件基础上选择合适的协调策略产生的结果。
根据陈述类宾语结构中主语显现的类型划分为以下三类。
1.主语强制性显现
主语不可以省略的，属于强制性出现的，陈述类宾语结构中的主语一旦省略，首先在句法结构上不合适，删除后整句的语义语用也都不合适。
a.咬〈他和盗窃集团有关系〉。
b.咬和盗窃集团有关系。
2.主语条件性显现
主语省略以后，整句在句法形式上仍然是合格的，但是在语义或语用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主语出现就是为了让语义表达更准确，用来消除句子的歧义，让句子语义变得单一。
a.老师说〈我不听话〉。
b.老师说〈不听话〉。
3.主语自由性显现
主语删略以后，整句仍然可以合法使用，而且语义、语用层面仍然合情合用，不影响语言交际和信息的传递，唯一变化是主语带有强调意味。
a.队长反复强调要求〈大家在操作时注意安全〉。
b.队长反复强调要求（大家）〈在操作时注意安全〉。
根据陈述类宾语结构中主语删略的情况划分为以下三类。
（1）主语强制性删略
陈述类宾语结构的主语强制性被删除，如果添加主语，整个谓宾结构在语法、语义、语用上就发生了变化，甚至成为病句。
a.天明时候发动〈进攻〉。
b.天明时候发动〈我们进攻〉。
（2）主语条件性删略
陈述类宾语结构的主语是唯一的，如果添加其他主语，语法上合法，但语义或语用层面发生变化。也就是说，结构删略的是默认的唯一主语，但是添加后的其他主语则起到对句义的限定作用。
a.我在想〈都带些什么东西去看父亲〉。
b.我在想（我/妹妹）〈都带些什么东西去看父亲〉。
（3）主语自由性删略
这类和自由性显现一样，陈述类宾语结构添加主语以后整个谓宾结构仍然是一个合法的句子，句法形式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冗余，而且整个句子语义、语用层面仍然合情合用，不影响语言交际和信息的传递。
a.等〈发生了事故〉，再检修就晚了。
b.等（机器）〈发生了事故〉，再检修就晚了。
删略结构的陈述类宾语并不影响语义表达的完整性，这和语言的模糊性特点相关。模糊性是人类语言的共性[18]，模糊语言在表现、描述事物和事件时是不明确的、朦胧的，只能是一个大致轮廓而不是具体的说明或陈述。而受话人则需要根据大致描述来把握对象或对象的特征。语言的模糊性决定了陈述类宾语删略结构存在的独特价值。
如果把谓宾动词支配能力和陈述类宾语结构扩展功能相联系会发现两者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对应关系，两者对应关系如表4：
表4 谓宾动词支配力与陈述类宾语结构特征对应分析
对表4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大部分谓宾动词所带陈述类宾语都是自由显现或删略，也就是说陈述类宾语核心谓词可以自由扩展。
（2）陈述类宾语结构中主语强制显现或删略，都是谓宾动词支配力受限的表现，不是谓宾动词的主要句法功能。
谓宾动词带陈述类宾语存在能力上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支配陈述类宾语的类别和数量上。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与所带陈述类宾语扩展呈正比关系，所带陈述类宾语扩展类型越多，说明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越强，这类谓宾动词在语言中出现的频次就越高。
结语
陈述类宾语原是表达完整信息的句子，作为一个独立的语义单位，可以表达完整的语义信息。陈述类宾语从句法构成来看，可以是动词性成分、形容词性成分，也可以是主谓结构成分，统计发现以主谓结构性成分数量最多。从句法结构特征来看，陈述类宾语可以分为结构完整和结构删略两大类；从原型理论角度看，主谓结构形式的陈述类宾语属于典型成员。另外一些具有陈述功能的发生转指后成为定中结构准谓宾成分，考虑其特殊性单独归为一类。根据支配不同句法形式陈述类宾语的能力，可以把谓宾动词划分为五大类，每类谓宾动词支配陈述类宾语的能力和数量都存在很大的差异。谓宾动词和句法各类形式的陈述类宾语之间存在配置关系，其中联合结构是陈述类宾语共有的扩展类型，并可分为语词并列和子句并列。谓宾动词的支配能力和陈述类宾语句法结构特征呈现对应关系，陈述类宾语以谓词为核心，其他形式结构是其完整或删略的扩展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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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者简介：苗守艳（1977- ），女，临沂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句法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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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语料主要有三个出处：（1）当代作家经典作品，约10万字；（2）兰开斯特汉语语料库和北大CCL语料库中事务语体、政论语体、文艺语体、科技语体四大类，选择字数不等的语料，30多万字；（3）孟琮等编《汉语动词用法词典》中各类陈述类宾语用例。所有语料中共提取543个谓宾动词，2527例陈述类宾语。
[11] 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P12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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