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就给她留着吧
万玲把丁学慧一把拉到跟前:“慧娃子,你过来坐到椅子上,听我给你说,这几年,你太嫁嫁,你爷爷,你婆婆(奶奶),三位老人相继去世,我们三年安排走了三位老人,家里已经被掏空了,还欠下了许多外债。你今后得帮着我和你爸分担一些家务,别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听到没?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嘴怎么这么谗呢?”
丁学慧顶嘴道:“妈,你说家里困难,我也知道,放学后我还不是没玩多少,经常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你说要帮忙干农活儿,哪样我不会?放牛,割猪草,都是小意思,但是,这怎么又与好吃东西扯到一起去了?你看我们家,喂了三头猪:一头公猪,一头母猪,一头年猪。我天天上山寻(打)猪草,天睛下雨都去,仍然没有存余的猪草。小伙伴还不都是一样的,哪个不馋?哪个不贪玩?对于喜欢吃的东西,恨不得天天吃,每次总是眼巴巴的盼着、望着,吃起来恨不得连手指都吃进去,主要是零食太少了。“
万玲见丁学慧不服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厉声说:”你少给我发牢骚,我还不是为了补贴家用,才喂这么多的猪?你这才寻好了好点儿猪草哟?再说,我又没说光让你寻好猪草,只要是猪草就行,你看,我的要求也不高,胡兰蒿、刺槐叶、马齿苋,只要是猪能吃的草,你寻回来就可以了。一年四季,田里还产那么多粮食作物,用苞谷叶、红薯叶、花生叶、黄豆叶、兰瓜叶当猪草,还有老兰瓜,煮熟的红苕、小个的洋芋等粮食作物喂猪,不够的才让你上山去打点儿猪草回来,掺和着吃。“
丁学慧说:”好吧,妈,我也不和你犟嘴了,反正也说不过(赢)你,明早我还是跟着丁瑞蔼伯伯出坡,赶早去打猪草。妈,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万玲没好气地说:“你成天不跟我顶嘴,不惹我生气,就是给我帮了大忙了。”
第二天一早,在路上,丁学慧边走边寻,寻得很仔细,她把大棵、小棵的猪草,掐掉上面最嫩的一截,一一放在竹筐里。
一个早工,丁学慧寻了一平筐子猪草,提着往家赶,她又饿又渴,想早些回来吃早饭。
丁学慧一进家门,把竹筐倒过来,把猪草散落到平时堆猪草的地上。
万玲正在剁猪草,准备喂猪。她看见地上的猪草,明显不满意:“慧娃子,你和丁伯伯同时出去打猪草,去的又是同一个地方,为何他每次都比你寻的猪草多些?你看你,才寻了这么点儿,若是一下雨,这哪够呀?做事情要动脑筋,以后打猪草时要学着点,像你丁伯伯一样,只挑好的、大棵的猪草,别眉毛胡子一把抓,大的、小的猪草都要起,像收渣货儿的,那样反而慢些。“
丁学慧撅起小嘴:”妈,我都忙了一早上了,回来还挨训。算了,算了,我知道了,以后注意改。我之所以寻些小的猪草,是因为我的手小巧,能把小猪草也揪起来,以前看到别的小伙伴都是这样寻猪草,跟他们学的。”
万玲加重了手腕的力度,把猪草刀在木板上剁得山响:“提起你那些小伙伴,我就来气。一天到晚的,和丁学刚、丁星庆他们伙在一起,漫山遍野的乱跑,见不到人影,体力消耗才这么大。山里的土豆、红苕,当然还有各类水果、野果,你说,你们哪样没摘来吃?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好的食欲和精力?”
丁学慧不满地回敬道:“妈,造业(同造爷,可怜、搞笑的意思)哦,我们哪有什子零食吃呀,还不就是摘些野果子和柿子,解解谗。这些东西,从夏到冬,一直不断。不摘来吃,时间长了,长在树上的果子还不是都坏了。”
万玲重重的把剁猪草的刀往地上一扔:“满山遍野的柿子树,树大遮田又无经济价值,还易招葫芦蜂在上面做窝、蜇人,还不如陆续砍掉,当柴火算了!”
说完,她把剁好的猪草,装进竹筐里,又在糠桶里挖了一勺子苞谷面,倒进葫芦瓢里,放到竹筐里的猪草上,重新盖好装糠的桶盖儿。
丁瑞智插话道:“媳妇儿,你就别跟她置气了,既然慧娃子爱吃,就给她留着吧!砍了也不知道种什么。”
万玲说:“瑞智,不如这样,改种橙子树。你看,我们对柿子树的产量和品质没有要求,既不施肥,也不打农药,遇上天旱也不浇水,纯粹是望天收,收多少算多少,才几分钱一斤,划不来(不划算)。”
丁瑞智说:“媳妇儿,别争了,这些柿子树,暂且留着,等慧娃子大些了,再改种橙子树好不好?”
丁学慧插话道:“妈,杮子再多再不值钱,在我眼里也是宝贝,纯天然绿色食品呢!”
万玲撇撇嘴:“你这个小馋猫,一说起吃的就两眼冒光,就依你,暂且留着吧!”
夏天,丁学慧放暑假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让人透不过气来。忙碌了一春的人们,得以清闲下来,躲在树荫下避暑。
丁学慧满眼期盼地望着万玲:“妈,什么时候给我做懒柿子(又叫脆杮子),我馋了。”
万玲刮了刮丁学慧的鼻子:“慧娃子,你自己说,我哪年没给你做,还能少得了你吃的么,看不得我闲一会儿。”
万玲头也没抬:“想吃的话,你自己提个竹筐去树上摘青杮子,我来给你沁(腌)。”
丁学慧提着竹筐,用叉竿把青柿子蒂把叉住,用力一绞,杮子连同树枝一起摘下来,装在筐子里,提回家。
万玲把杮子洗净,不去皮,直接放到一个水缸里腌上,缸可大可小,倒入开水冷水各一半(俗称阴阳水),水没过柿子即可,还要间隔放上茅草(或者辣蓼子叶),即放一层柿子,放一层茅草,再放一层柿子,最后再放一层茅草,放好后盖上盖,密封着。
丁学慧时不时的揭开水缸的盖子,看看杮子好了没有,有时干脆拿一个杮子出来,削完皮后尝尝,吃在嘴里脆脆的,甜中略微带涩,便是淹好了。
清早起来,丁学慧扯着喉咙喊:“刚子哥,起来没?去放牛啊!”
“起来了,一会儿去。”丁学刚的回音震荡在山谷。
约完丁学刚,丁学慧从水缸里拿出两个脆杮子,放在方便袋里提着。到林地了,丁学慧松开牛的缰绳,牛儿悠闲的在山上吃草。
丁学慧把杮子分给丁学刚一个,两人到溪边用水一洗,边走边吃。
丁学慧把脆柿子直接连皮啃下来一大块儿,只吃里面的杮肉,再把杮皮丢掉,既解渴也解饿。吃完脆杮子,丁学慧熟练地拿起发镰刀,寻找茂密的草地,去给牛割夜草。
她挥舞着发镰刀,动作迅速地割草,然后再看一会儿连环画一类的课外书,牛儿也差不多吃饱了。她再牵牛去沟边喝点儿水,一早的任务就完成了。
到了秋天,一个个红彤彤地柿子挂满枝头,看着十分喜人。
丁学刚来约丁学慧:“慧娃子,今天去叉杮子,你去不去?”
不等丁学慧回答,丁学刚在前面一溜烟,跑没影儿了,丁学慧在后面一路小跑,亦步亦趋。等她到地方了,丁学刚已经爬上了柿子树,找了一处带枝丫的树枝,坐在树枝上面,边摘边吃。
嗖嗖嗖,只几下,丁学慧也爬上树了。她站在树梢顶端,只听见风呼呼地刮,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枝叶随风舞动。
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一开始爬不上树,只好站在树下等着,这样的等待无疑是种煎熬:丁学刚慢腾腾的,从树上扔下几个品相不太好的柿子。
站在树下的丁学慧没接住,柿子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丁学慧的心也跟着碎了,到底是捡呢?还是不捡呢?
现在,她终于可以和丁学刚一样,光着脚丫,噌、噌、噌,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喜欢哪个摘哪个。
她够不到的时候,临时用树枝做个勾子,或者用叉竿(用竹子做的,将一端削尖、劈开一小段,用绳子缠紧),将有尖的一端插在柿蒂处,一绞、一带就把柿子摘下来了,每次都收获颇丰。
不在于吃,在于采摘的过程,每次拨开密密麻麻的枝叶,找到并费劲儿够到一个个柿子,充满了无穷的乐趣和惊喜!
丁学刚坐在树干上,心满意足的吃着杮子,吃完了,他用叉竿在丁学慧眼前晃了晃,调侃道:“慧娃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不快摘?”
丁学慧白了他一眼:“哼,要你管?”
丁星庆听到摘杮子的动静儿,也跟来了,丁学慧偶尔朝树下站着的丁星庆扔几个柿子,并尽量让她接住。
丁学慧摘完杮子后,犯了愁?这么多杮子,怎么把它们带下树?若把杮子拿在手上,就没法爬树了,放在裤兜里又放不下几个,还容易给挤烂了;扔下来,又摔坏了。
丁学刚满脸得意:“慧娃子,还要不要我管啦?看我的!”
说完,丁学刚把外套掖进裤腰里,再用提前准备好的细绳,把外套拦腰扎紧,将几个柿子从后颈部丢进去,杮子便稳稳地落在后腰部了。
他边装柿子边说:“慧娃子,除了你我这样装柿子,还可以把外套脱下来,用细绳将袖口那端扎紧,将柿子平均分装在两只袖筒里,以顾平衡,从前向后(免得下树紧贴主干把杮子挤坏了)挂在脖子上,把衣服中间的衣角咬在嘴里,防止柿子漏掉。”
说完,丁学刚顺利的下了树,衣服上染了不少的柿汁儿,幸好爬树时穿的都是破烂衣物。
丁学慧按照他刚才说的方法,也脱掉外套,把杮子装在外套袖筒里,系紧袖口后挂在脖子上,也跟着溜下了树。
丁学慧把杮子给丁星庆分几个,剩下的,给万玲带回去。
丁学慧放下衣服,解开袖口,从衣服袖筒里往外掏柿子:“妈,杮子黄了,吃也吃不完,卖又卖不上价钱,杮子树上剩余的柿子怎么办?”
万玲不假思索地说:“晒杮块儿吧。”
丁学慧央求道:“妈,我不会弄,你帮我弄吧!”
万玲把青转黄后但未完全熟透(熟透时是红色,一切片直淌水)的柿子,冼净去皮后切成块,放在晒席上晒成六七成干,成了柿块儿(又叫柿子干儿),给丁学慧和丁学进当零食吃,类似于地瓜干儿。
万玲边做示范边说:“慧娃子,晒柿块儿也有讲究,你也要学着点儿,别到时候自己成家了,什么都不会。方法是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至于如何拿捏,全在于个人。切时厚薄均匀,一片片摊开晒,太干了不好吃,嚼着太硬;太湿了喜欢长霉,不利于保存。”
丁学慧舔了舔舌头,无限神往:“妈,我看还有的老人喜欢把它做成柿饼,等染上霜后再吃,又甜又糯⋯⋯”
万玲不等丁学慧说完,便粗暴的打断了她:“杮饼不好吃,太甜、太腻人了,我懒得做,你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