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学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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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中国古典哲学中的人格观念

我们可以把从上古时代一直到18世纪的中国哲学,叫做“中国古典哲学”。在中国古典哲学里,是否有人格观念?如果有,其价值如何?对这些问题都应有明确的认识。这是对中华民族的精神生活的反思。中华民族的精神生活中有人的自觉吗?或是根本没有达到人的自我认识?现在我们面临的一个大问题是民族的振兴、发展,那么,民族的精神生活传统中是否具有向前发展的内在基础,还是毫无内在基础、毫无发展进步的内在源泉?只有对传统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才谈得上突破传统、改造传统。所以应从人格的角度来反省一下中国传统文化。

一 独立意志与独立人格

“人格”这个词是近代才有的,它是日本学者从西方翻译过来的。古代中国没有“人格”这个词,但有“人品”、“为人”、“品格”这些词。在中国古典哲学中,有独立人格的思想(虽然没有这个名词)。什么叫独立人格?就是指人自己有一个独立意志,它不受外界势力的压制。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这里承认平民也有独立的不可改变的意志。孔子还赞扬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实际上,在孔子时代,有很多隐士即有一定文化而不肯出来做官、不与当权派合作的人,这种人也可以说是有独立意志的。孔子肯定每一个人都有独立意志,但是否每一个人都能保持其独立意志就不一定。孟子也有类似的思想,他认为,君主和贤士都应该“乐道忘势”,这里,“忘势”就是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在战国时代,特别强调独立人格的是陈仲子,此人出身贵族,但他认为贵族的势力、地位都是不道德的,所以他摆脱了贵族地位,靠织草鞋维持自己艰苦的生活。他主张“不恃人而食”,强调自食其力。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曾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武王灭商以后,姜太公被封到齐国。当时齐国有两个人,一个叫狂矞,一个叫华士,对姜太公采取不合作态度,他们说:“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不事仕而事力。”结果,太公认为“望不得而臣也……是以诛之”。周公责备姜太公不该杀这两个好人,姜太公回答说,这种不听命令的人不能留下来。这个故事有两层意思:一是在周初也有特别强调独立意志的人物,不肯向国君、贵族称臣,表现出不合作态度。另一层意思是,当时的执政者对这种人有两种态度,其中周公持比较宽容的态度。

儒学对陈仲子、狂矞等人持既赞扬又批评的态度。孟子认为陈仲子很了不起,但指责陈仲子不管“亲戚君臣上下”,认为这种人虽有独立意志,但实际上不算伟大。孟子认为伟大人物既有独立人格,又承认君臣父子关系。所谓“大丈夫”,一方面“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具有强烈的独立人格;另一方面,在坚持自己原则的前提下,可以和当权派合作,这与陈仲子的完全不合作态度是不一样的。孟子把人分为三种:事君人,即侍奉、服务于国君的人。这种人没有什么价值。安社稷人,即把安定国家、社稷作为自己职责的人。这种人并不完全听君主的命令,有一定的独立人格,但其价值也不很高。天民,是最高的一种人。这种人认为,在天地间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原则,我可能事君,也可能不事君,这取决于君主对我的态度:如果他听我的话,我就帮他的忙;不听,就不帮。

早期儒家试图把人伦关系和独立人格统一起来,叫人在人伦关系中保持独立人格。但在汉朝以后,至唐、宋、元、明、清,专制主义越来越严重。专制主义的特点就是不承认人民的独立人格。在专制时代,一般人民是没有独立人格的,但当时许多知识分子要争取独立人格。我认为,在汉朝以后,中国历史上存在王权和士权的斗争。有的人作文章,认为中国专制时代只有王权主义,我认为这不全面。尽管当时的专制君主力图使王权高于一切,但也有一部分知识分子不甘完全屈服于皇帝,要保持自尊,因而起来与王权抗争。如汉朝末一批士大夫知识分子反对代表皇帝的宦官势力,导致“党锢之祸”。又如明末的东林党人也起来反对当权派。东林党人认为,“是非”不应由朝廷来决定,而应由知识分子来决定,知识分子认为是对的,才是对的,而朝廷是不能评判“是非”的。后来明末清初的黄宗羲继承和发挥了这一思想,他认为,是非不应由皇帝来决定,而应由学校来决定,皇帝认为是者不一定是,非者不一定非,只有学校认为是者才是,非者才非。这里已表现出一种初步的民主观念。

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有三种态度:1.士为知己者用。看重我、利用我,我就帮你的忙。这是多数知识分子的态度。2.以天下为己任,把天下的事情作为自己的责任,移风易俗,改变社会,发挥自己的主体性、自觉性,根据自己的原则来发挥作用。这种态度可以说是独立人格的表现。3.苟合取容,不顾廉耻,没有原则,没有独立人格,为一碗饭甘为奴婢。这是一种最下贱的态度。

以天下为己任者总是少数,但在历史上起作用的就是这种人,如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此外还有许多隐士,不肯向当权派屈服。在清初,满族入主中原,康熙皇帝为拉拢汉族知识分子,采取一个政策,以“博学宏词”的头衔招纳人才。但顾炎武坚决不应考,说非要我考,我就自杀。另一位思想家傅山也坚不应试。从秦汉一直到明末,一直有这种保持独立人格的知识分子。

二 “人之所以为人”

人与禽兽有何不同?这是中国古典哲学很早就关心的一个问题,到荀子则明确提出了“人之所以为人者”。在战国时期,关于这个问题,有三种见解。

(一)墨子提出人的特点是“非力不生”

飞禽走兽靠天然物品维持生存,而人靠自己的劳动力维持生存——靠种田而获食物,靠种植桑麻织成衣服而遮蔽身体。墨子这一思想是很深刻的。

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主要有三种态度,其中多数人的态度是:士为知己者用。看重我、利用我,我就帮你的忙。图为明朝唐寅《西园雅集图》中的读书人。

(二)孟子认为人与禽兽不同之处在于人有道德意识

小孩知道爱父母,父母也爱小孩,这是人之为人者。道德意识的突出表现是“恻隐之心”,即看到别人痛苦,自己也很难过,要加以帮助,如看到一个小孩要爬到井里去,任何人看到了都要制止小孩。这是先验道德论,影响很大。

(三)荀子认为人之为人的特点在于智慧,能总结经验

荀子不承认先验的道德意识,他主张性恶论。那么道德意识从何而来呢?是总结生活经验的结果。经验告诉人们,为生活得好些,需要遵循什么样的规范,于是道德原则就被发明出来了。后来清朝的戴震综合了孟荀两家,指出,人用智慧总结经验,发明道德,这刚好是性善而不是性恶的证明。

中国古典哲学很注重研究人的特点、研究怎样做人的道理,并认为这是做学问的主要宗旨。儒家特别强调“人之为人者”,认为人与禽兽不同,人比一般牛马有更高的价值。先秦时法家把人当做牛马看待,如《管子》说:“用人如用牛马。”商鞅特别强调人民只是牛马,只配做奴隶。到了汉朝,扬雄对法家提出批评:“奈何牛马之用人也!”儒家认为应当承认人高于牛马的价值,并且发挥这种价值。

在历史上也有人认为人不如牛马,如晋朝仲长敖认为人是最坏的东西:“裸虫三百,人为最劣。”人不如老虎有锐利的爪牙,但人心眼特坏,会害人。不过,从古到今,大部分人还是承认人比禽兽有价值,但人的价值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是值得研究的。我认为,应当从仲长敖指责的“坏心眼”提高到康德赞美的“善良意志”。发挥了善良意志,人就有价值。关于人的特点,直到马克思,才有一个科学的解决。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于人的特点讲得特别深刻,我认为这是关于人的特点的最高结论。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儒学所讲的道德是自律的道德还是他律的道德?有的人认为中国儒家所讲的道德只是他律,我认为这是片面的看法。我认为在孔子那里,有自律的方面,后来情况复杂化了。孔子、孟子都认为,我实行道德,是我内心的要求、内在的需要,不是受别人强迫的。孔子讲仁,有一个最重要的思想就是:“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自己要有一个独立的人格,并帮助别人完成一个独立的人格,我自己要提高,也要帮助别人提高,这就是道德。这种道德完全是一种内在的要求,这就表现出道德的主动性。孟子讲的“是非之心”、“恻隐之心”、“良知良能”等也是一种内在的要求,他认为实行道德没有别的期望,不是想达到别的目的,而就是为了道德本身。这应该说是自律的道德,不是他律的道德。孔子把实现道德分为二种境界:“仁者安仁,智者利仁。”前者乃为仁而仁,只有为仁才心安理得,这是自律的道德,是较高的境界。质者则指实行仁对我有利,我对别人好,别人也对我好,这是为达到一个外在目的而实行仁,是一种他律,是较低的境界。到了汉朝,开始确立起“三纲”这种强制性的道德。到南宋时,这种他律的道德变成绝对性,以至提出“天下无不是之君,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口号。在封建时代,这种他律的道德是一般人民实行的道德,少数哲学家如黄宗羲、王夫之等人则反对这种道德,主张自律的道德。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既有他律的道德,也有自律的道德,情况复杂,应加以具体分析。

三 关于人格类型的思想

“人格类型”这一概念是现在西方理论家提出的,但在中国古代也有比较接近人格类型观念的思想。孔子提出人可分为三种:“狂”、“狷”、“中行”。狂者进取,有较高的理想和抱负、自信,但不一定能言行一致;狷者有所不为,谦虚谨慎,但没有很高的理想。最理想的人格是“中行”,兼有“狂”、“狷”之优点而无其缺点。孔子认为他的学生中没有一个能做到中行,他大概认为自己就是这种类型。西方人格论讲外向、内向,“狂”接近外向型人格,“狷”接近内向型人格。至于“中行”则是内、外结合,但这很难做到,一般人要么外向,要么内向。东汉末年刘劭写了《人物志》,我认为是中国最早的人才学著作。他认为人才有两种:“明白之士,达动之机。而暗于玄虑;玄虑之人,识静之原,而困于速捷。”意思是说,“明白之士”聪明敏锐,了解很多事情,但缺乏深刻的思想;“玄虑之人”有深刻的智慧,但办事和处理问题很慢。前者是外向型人格,后者是内向型人格。刘劭又讲英雄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英”,很聪明、很有智慧,能办事;一种是“雄”,有力气、有毅力。前者如刘邦,后者如项羽。“英雄”则兼有两者。刘劭还详细地把人分为十二种,其中每种皆有其长处,也有其短处。

四 自我实现与自我超越

我认为,所谓自我实现,就是把人的潜能发挥、发展出来。在中国古典哲学中,无自我实现一词,但有类似的思想。孟子提出一个口号:“人皆可以为尧舜。”尧、舜是最高的人格,是圣人,但每个人都有做尧、舜的可能性,把这种可能性实现出来,人就成了圣人。孟子又说:“圣人与我同类者”,“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圣人也是人,我也是人,因此我也可以做圣人,而且只有成为圣人,才实现了自己的可能性。那么,如何才能做圣人呢?“尽心、知性、践形。”所谓尽心,就是了解自己心中到底有什么内容;所谓知性,就是了解自己的本性、自己的道德要求,即“善端”;所谓践形,就是实现身体里面的可能性,使之表现为现实的存在。孟子认为自己就能尽心、知性、践形,养成“浩然之气”。我把自己内在的“气”发挥出来,就充满了天地之间,我就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这样一方面我超越了有限的小我;另一方面“万物皆备于我”,形成了与宇宙合为一体的大我。这既是自我实现又是自我超越,就是做人的最高境界。我认为孟子的尽心、知性、践形,有自我实现的意义。

宋明理学发挥了孟子这一思想。程颢讲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张载主张“视天下无一物非我”,这样,一方面人实现了自我,另一方面人又超越了自我。

到了王夫之、颜元这里,“践形”的思想得到特别的强调。

王夫之提出“尽性在于践形”。尽量发挥自己的本性,其要是在于实现身体各部分的机能。人身上有耳、目、手足,眼睛要明,耳朵要聪,看见一切事物,听见一切声音,做各种活动,才算是践形。老、庄讲静,理学家也讲静,王船山反对守静,他强调活动。所谓“形之所成斯有性,情之所显唯其形”,就是强调人的本性和形体、活动之间的相互关系。不活动就无所谓道德,就不能实现道德,所以讲仁义、道德,就要活动。人做到耳聪目明、手足活动,做许多事情,才算是圣人。

颜习斋提出“践形以尽性”,与王夫之说的是差不多的意思。必须发挥身体各器官的机能,才能实现自己的本性。颜元激烈反对静坐和死读书。

王夫之和颜元的自我实现思想,固然与我们讲的不一样,但也有相似之处。在16世纪,西方已进入近代,有许多进步思想,王、颜的思想与之有相当的差距,但在中国,毕竟是一种进步思想,可以说是一种中国式的自我实现思想。

五 理想人格的设计

儒家认为最高的理想人格是“圣人”。“聖”字从耳。商朝时把能听见上帝声音的人称为“圣人”。到了周朝,周公把圣字的意思改变了,他认为,人不是通过耳朵了解上帝的意志,而是通过行为。有道德,就是了解了上帝,上帝就对你好;没有道德,就不了解上帝,上帝就抛弃你。孔子对“圣”字又有新的解释:圣是最高的人格,是为人民解决问题的人,所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有弟子问孔子,你算是圣人吗?孔答道,我怎能算圣人呢?我只能做到两点:“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他的弟子认为,“学而不厌”就是智,“诲人不倦”就是仁,既仁且智,就是圣人了。

道家认为儒家的仁、爱人是有相对性和欺骗性的。儒家讲的智是相对的知识。因此既仁且智并非最高的人格和价值。只有“至人”才是最髙的人格,才能“体道”、“体无”。“至人”不是通过感觉、思维来认识道,而是通过神秘的直觉。道家讲的“至人”太玄虚,不如儒家讲的“圣人”较为实际。

儒家倡导“三达德”:智、仁、勇。“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提得比较全面,但具体解释有些片面,比如用知耻来解释勇。知耻是精神的勇,而不是身体的勇,儒家忽视了后一方面。勇敢必须有健康的身体,所以西方很注重力量。一个人有很强的生命力,身体健壮,才有价值。

宋明理学常讲“孔颜乐处”。“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33]这里有一个问题:孔子赞美颜回安贫乐道,但他是否要求每个人都应该如此而不必求财富,他是否认为这是每个人都应努力达到的最高境界?我看未必。孔子有一次到卫国去,见到人口很多。学生问人口多怎么办?孔子说“富之”,学生又问他们富了怎么办?孔子说“教之”,即提高他们的精神境界。由此可见,孔子认为“富”是很重要的。安贫乐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是可取的,即当生活条件不好时,不要勉强求富,不要被贫困所摧垮,而是保持和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孔子的另一个学生问“克伐怨欲”算不算仁,即克制自己的怨气、欲望算不算有道德?孔子认为做到这一点是很难能可贵的,但够不上仁。仁者,一方面,自己能够做到安贫乐道;另一方面,还能有所作为,帮助别人。颜回虽已达到了很好的境界,但未达到最高境界。颜回只活了三十二岁,我想这与他的营养不好很有关系。现在有的知识分子四五十岁就死了,就是因为营养不够。一个人要有精神境界,但也要有物质基础。

六 传统人格观念的得失

我认为中国古典哲学中的人格观念既有价值又有严重的缺点。

(一)哲学思想与社会心理的区别和联系

哲学思想是哲学家的思想,社会心理是社会的思想,前者是少数人的,后者是多数人的,多数人不懂哲学,这是一个客观事实。在中国古代,哲学家的思想与一般人的思想有很大的距离。一般人并不理解孔、孟、老、庄那一套。自秦汉以来,一般人追求荣华富贵,追求饮食男女的满足,甚至读书人也是如此。庄子说过,一般人做了一个官就沾沾自喜,高尚的人就不这样,比如宋荣子(宋钘),整个社会赞美他时,他付之一笑;整个社会毁谤他时,他也不以为然,因为他有自己的主见、原则、体系,世人赞同不赞同都无关紧要。这种人才算是哲学家。看风使舵、随风倒就不算哲学家。在50年代,哲学家梁漱溟先生就有自己独立的主张——我就是这个主张,你们赞同也好,不赞同也好,我都这样。随风倒是很容易的,但随风倒就丧失了一个哲学家的人格。理论是需要改进的,但自己认为对的就应坚持。真理虽然只有一个,但人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应该坚持自己的独立性,这是思想家的风格。

在中国历史上,能坚持自己独立人格的哲学家如孔、孟、老、庄,是少数。秦汉以来,封建专制统治极力压制独立人格,但也有少数所谓“特立独行”的人。刘秀做了皇帝,他的同学严光躲了起来。刘秀请他出来做官,严光拒绝了,他认为一旦做了官就丧失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封建社会是压抑独立人格的,在社会主义社会,每个人都应有独立人格。

(二)群己关系问题

中国传统文化比较忽视个性,这是应该承认的,但也不是完全抹杀个体,这也是事实。孟子认为国本在家,家本在身。庄子认为身重于国。秦汉以后,王权与士权斗争,王权是要压迫一切人,否认一切人的独立人格,而一部分知识分子则要争取独立人格。这两方面的情况都存在。一部分思想家并没有否认个性的重要。在宋、明,在哲学上个性越来越不受到重视,但在文学上比较重视,这里情况比较复杂。

(三)德、智、力三者的关系问题

一个健全的人格,三方面都是有高度发展的。道德境界高、智慧高、有充实的生命力,这三方面结合起来,平衡发展,构成健全的人格。儒家讲智、仁、勇,但儒家只讲精神的勇,就片面了。人是生物,生物就有生命力。人以生命力来克服环境、改变环境,来达到自己的要求。人要有充实的生命力,才是健全的人格。儒家特别强调道德方面,比较忽视智,对力量不太讲。孔子不讲“怪、力、乱、神”,其中不讲力是一个很大的缺陷。西方人就特别讲力量,这是西方的长处。圆满的人格应是德、智、力三者的结合

董仲舒有文章讲“必仁且智”,这个思想很好。人要爱人,但如没有知识,反而会害人;如只有智慧,而没有爱人之心,也没有价值。这与罗素的思想是相通的。

汉朝王充提出“德力俱足”,认为社会、国家、人,一方面要有道德,一方面要有力量,才是比较好的生活方式。宋时理学主要强调道德,对智慧力量讲得比较少。

(四)发扬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人格观念

中国古典哲学中的人格观是自然经济、专制条件下的人格观。总的来说,先秦哲学中有比较丰富的人格思想,理学偏于一端,强调对于君权、父权和夫权的服从,明清之际的王船山等人有一些重要思想。在现代化过程中,应该提出科学的高一级的人格观,即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人格观。在我看来,按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原则来建立健全的人格,一方面要提高生命力、改造自然和社会的能力,另一方面要有很高的智慧和精神境界;一方面要肯定自我的价值和尊严,另一方面要承认别人的尊严和价值;一方面要肯定理性,另一方面要肯定生命力、意志的重要性。过去理性主义在东西方一直是正统,对感情、意志比较忽视。19、20世纪,非理性主义强调生命力,有其价值,但片面地夸大了。买际上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这样才能达到一个圆满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