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籍(蠹鱼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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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戴望舒的小说

戴望舒以新诗名,先以“雨巷诗人”声名远扬,后转向现代诗的探索,贡献良多,如果要列举20世纪中国诗坛十大新诗人,他入选恐无多大争议。除了新诗,他在散文创作、古典文学研究和文学翻译方面也卓有建树。1991年1月出版的《戴望舒全集》(王文彬等编,中国青年出版社)共3卷,即诗歌卷、散文卷和小说卷。有趣的是,将近六十万字的小说卷,他自己创作的小说仅寥寥3篇,那就是1922年刊于《半月》的《债》《卖艺童子》,以及1923年刊于《星期》的《母爱》,其余均是他翻译的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和比利时等国的中短篇小说。

终戴望舒一生文字生涯,是否只写了3篇短篇小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全集出版五年后,就有研究者在1923年《兰友》旬刊上发现署名梦鸥生的短篇小说《牺牲》《国破后》。三年前,卢玮銮、郑树森主编的《沦陷时期香港文学作品选·叶灵凤戴望舒合集》(2013年6月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又发掘了戴望舒1945年间以尧若笔名在《香港日报》《华侨日报》等刊发表的《粗犷的华尔兹》《寻常的故事》《过旧居》《回家》《五月的寂寞》等短篇小说。干着苦力的机帆船押运工,被解雇而赌钱输光的职工,撑着油纸伞回旧居的破旧的“我”,在舞厅跳“粗犷的华尔兹”的“白蝉花”,夜总会里“丁香般的哀愁”的女子对“脚伙般的老板”的卖春,都市生活的形形色色,一一出现在戴望舒笔下,既展示了战后香港生活的动荡,也折射出作者对社会不公的愤懑和对漂零小人物的悲悯。

如果说戴望舒这些后期短篇暗含“对精致的上海现代派之悼念”(黄念欣《〈香港文学大系·小说卷二〉导言》),那么最近新出土的他的早期小说佚作《美人名马》《好家庭》则表现了青年戴望舒的爱国情怀和对理想婚姻的憧憬。《美人名马》刊于1922年《半月》第1卷第8期,署名戴梦鸥。这篇短篇用文言写成,文字绚丽,且录首段如下:

秋色漫空,天高气爽,浮云舒卷。为灵鸟所烛,变幻奇丽,莫可逼视。时太行山麓大道上,蹄声得得,有大宛白驹载燕赵女郎逐影而来。女短装严束,冰绡抹额,雾系之衣,屏铅谢饰,英秀若仙。修眉雪压星眸,奕奕射人,素手执猎枪,臂驾健鹰,毛羽霜洁。阙骑亦神骏如龙,奔驰绝尘,而女郎控鞍殊自若。雪衣美人、护兰名马交相辉映,仪态万方,固不输法兰西女杰贞德也。

戴望舒属于五四新文学第二代,虽然比周氏兄弟和胡适这一辈晚,文言文的功底仍在,否则,恐怕他难以写出《美人名马》这样的文言小说。《美人名马》写“英爽靡论”的赵燕飞与“玉树临风”的李宗广一见钟情,虽不脱郎才女貌、侠肝义胆的窠臼,却自有其曲折动人之处。尤其是小说将奇侠与恋情巧妙结合,将国族“大爱”与个人“小爱”融为一体,以一个“野心岛国竟侵神州,金瓯破缺”危难时期的爱情故事,凸现“‘爱国’赋予‘爱情’以价值”(李朝平《早期佚作中的戴望舒》)的新旨趣,从而与稍后的《牺牲》《国破后》等一起,形成了一个戴望舒早期的爱国小说创作系列。如何评价青年戴望舒这组作品,正是以往的戴望舒研究所忽略而今后的戴望舒研究应予注意的。

(原载2016年7月24日香港《明报·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