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芭蕾的诞生

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背景：当时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大利国家，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当时在亚平宁半岛上有一些城邦共和国或公国的形式存在。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佛罗伦萨城邦共和国，由于其纺织业和银行业的发达，成为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最富庶的地方，因此，文艺复兴时期经济的发达就产生了非常繁荣的艺术和人文主义文化的发展潮流。从社会视角看，芭蕾孕育在意大利是基于以下两点基础：第一，15至16世纪，意大利沿海地区经济空前繁荣；第二，繁荣的经济又促使文艺复兴运动首先在意大利兴起。这时，人文主义思想的发展使人们的价值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们开始重视个人自身的价值和作用。这种新的人文主义价值观又反过来对社会的经济、科学技术、文化艺术的迅速发展起到了推动和指导的作用。用我们习惯的话语来说，就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互动和影响。于是在欧洲大陆，意大利不仅在绘画、建筑、雕刻、科学等方面领先世界，也率先在舞蹈艺术上对于大众民间舞蹈加以改良和发展，特别是意大利各个城邦公国的王公、大臣、贵族等不仅将宫廷舞蹈作为对外交往、欢庆活动、娱乐欣赏的节目演出，更将宫廷舞蹈作为炫耀自身权势，扩大政治影响力的最为得力的手段和工具。他们还不惜投入巨资互相攀比，互相竞争，从而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宫廷舞蹈的空前繁荣与发展。另一方面，因文艺复兴运动而产生的人文主义思潮使意大利的舞蹈艺术天才辈出。意大利的宫廷舞蹈教师发展了难度更高、风格更独特的编舞技术，舞者必须具有很强的记忆力，并掌握更高的舞蹈技术。舞蹈中结合了音乐、手势、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等各种象征性的要素，以此来诠释芭蕾剧情中的含意。于是在经济空前繁荣，舞蹈艺术人才济济的意大利，成功地孕育了芭蕾艺术，同时经济繁荣与文化发展也推动了人们对世俗生活中有关人性、理性、个性的关注。这种人文主义的发展也影响到其他的艺术领域，但我们在此关注的仅是人文主义对宫廷舞蹈发展的作用与影响。

1．法国宫廷舞蹈的先驱者——凯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 de Medici）

凯瑟琳·德·美第奇（1519－1589）是将意大利的宫廷舞蹈带入法国的先驱者。1519年她出身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银行家家族，是洛伦佐·德·美第奇和法国公主玛德莱娜·德·拉·图尔·德·奥弗涅的女儿，同时也是意大利最显赫的美第奇家族中的最后一位女继承人。美第奇家族统治了佛罗伦萨200多年，这个家族出了三位教皇，两位法国王后。甚至有的学者认为没有美第奇家族，就没有佛罗伦萨，也没有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杰出的文化历史遗迹，如绘画、建筑、雕塑等等。

她生下几周后父母就相继去世，成为孤儿。她被送到修道院接受教育，但是显赫贵族的出身，使她受到极好的贵族教育和培养。1533年，在她14岁时就嫁给法国的奥尔良公爵（后来成为亨利二世国王），但在结婚的前十年她没有为亨利二世生下孩子，亨利二世对她也并不是很喜欢，又有自己的情妇，因此她的婚姻生活并不是很美满。

凯瑟琳·德·美第奇虽然婚姻并不美满，但是她自己对文化艺术却有很强烈的兴趣。她从佛罗伦萨的宫廷里将大批的音乐家、画家、舞蹈教师带到了法国，她将佛罗伦萨的宫廷娱乐生活方式也带到了法国，因而丰富和发展了法国的宫廷娱乐生活。她很注重宫廷舞蹈方面要表现出文雅的礼仪，在舞蹈中要体现确认贵族的身份和气质，她认为每一个贵族都要学会跳舞。这对于贵族的人文素养的提高起到很大的作用。此外，她还用大量的皇室资金来赞助文化艺术的发展。可以说，凯瑟琳·德·美第奇领导了宫廷舞蹈向礼仪化、贵族精英化方向发展。

·表演舞蹈时突出表演者身份地位的顺序和竞争意识

在宫廷的大厅中开始表演舞蹈时，跳舞的是一男一女。开始时是身份最显赫的一对在跳，接下来是身份次一级的一对跳，依次类推。每一对男女在跳舞时，其他的人在周围观看，似乎在对表演者作出评价，如同舞蹈比赛一样。观看的人要不断地挑出表演者的错误，而下一对在表演时就想要努力超越前一对，这体现了贵族们即使在这种优雅的宫廷舞蹈中也具有竞争的心理。

·宫廷舞蹈要表现和谐统一的理念

例如，在跳双人舞时，在跳舞大厅的地板上画有一些几何图案，提醒在跳舞的贵族要按照某些步伐和队形或行进的形式来进行舞蹈动作。而在跳圆圈舞时，步幅要小，举止要缓慢优雅等等。这些要求体现在文艺复兴时期对于舞蹈也要强调优雅、和谐、统一的观念。有的学者认为这是来自于对古希腊文化中提倡的人和宇宙之间的和谐统一的理念的一定程度上的反映。

2．从宫廷舞蹈到宫廷芭蕾（Court Ballet）的演变

大约从14世纪开始，随着经济繁荣，资产阶级的出现，欧洲各国的历史开始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资产阶级作为一个新兴的阶级，欲摆脱中世纪（大约公元476～1453年）的教会套在人们身上的枷锁，在闪烁着灿烂光辉的古希腊文化中，找到了产生文艺复兴运动和建立人文主义思想体系的基础。古希腊人追求精神快乐，憧憬美好生活，崇敬神灵，敬畏大自然；追求人体美，崇拜健美敏捷的人体，不怕裸露自己的身体。他们在竞技场上，在神庙庄严的祭祀礼仪上，在神灵的面前展示健美的肢体。人文主义的思想应运而生。当人们把个性自由，理性至上和人性的全面发展作为生活理想时而奋斗时，文化艺术的复兴时代也就随之而来，于是宫廷芭蕾诞生了。

综合上述，古希腊的文化影响和意大利改良的宫廷舞蹈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潮这三者促使了法国宫廷芭蕾的诞生。

·第一部芭蕾剧《皇后喜剧芭蕾》的诞生

随着意大利美第奇家族与法国宫廷的联姻，意大利的宫廷舞蹈经过改良，逐渐在法国孕育成初始的“芭蕾”。1581年10月15日在法国亨利三世（美第奇的第三个儿子，但并没有实际上掌权而由皇太后美第奇摄政）。皇后的妹妹玛格丽特的婚庆典礼上，在小波旁皇宫的正厅里，由皇太后美第奇亲自主持演出了《皇后喜剧芭蕾》（Ballet Comique de la Reine）（当时的喜剧Comedy就相当于现在的戏剧Drama）。舞剧的总策划是巴尔萨沙·德·波若耶（Balthasar de Beaujoyeux），他原是意大利人，跟随凯瑟琳·德·美第奇来到法国，取了一个法国人名。他既是音乐家、编舞家，也是教授贵族学习舞蹈的教师。当时法国宫廷设立了一个研究古希腊戏剧的机构，专门研究古希腊戏剧的形式和舞蹈音乐，决定要以恢复古希腊的戏剧形式为使命。于是波若耶也受到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很大的影响。他的编导理念明显倾向于古希腊文化。他在创作芭蕾舞剧《皇后喜剧芭蕾》中也深受古希腊神话的影响。该剧的剧情是描述一个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讲述特洛伊战争结束以后，英雄奥德赛率领船员返回家乡途中，在海上航行时，来到一个由女妖西尔塞（Circe）统治的小岛上，由于西尔塞能将人变成动物和石头，因此船员们也遭遇相同的命运。后来有些逃出来的变成动物的人向诸神求助，甚至万神之神宙斯也下来帮助解救被变成动物的船员，但都遭到西尔塞的拒绝。于是最后只得由人来到国王面前，向国王求助。整个剧情相当简单，但要用舞蹈、诗歌、音乐等来歌颂国王，赞美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能量。从而再次表明上层建筑的文艺也要为王权政治服务。

该剧的舞台布置和演出情况可用1582年一张手绘图画来描述。在演出大厅中，国王，皇后，坐在大厅一端的坛台上，旁边是演员进出的两扇门。大厅的另一端是女妖西尔塞（Circe）宫殿的布置，有女妖和变成动物的船员等。图片大厅中间的右侧是森林，里面有森林之神。大厅中间的左侧有一些布景，里面藏有河神及一些精灵，还有乐队的伴奏人员。大厅的二楼楼廊里坐满了观看的贵宾，仿佛再现古希腊的剧场情景，以恢复古希腊文化。

整个《皇后喜剧芭蕾》第一次用比较完整的剧情、舞蹈、诗歌、音乐等合一的形式来表演芭蕾，而且舞蹈在整个剧情中开始起主导作用，不再是作为以前的“幕间插曲”。它是芭蕾史上的重要里程碑，标志着芭蕾向戏剧化迈进了一大步。所以人们普遍将《皇后喜剧芭蕾》称为历史上第一部芭蕾剧。若以《皇后喜剧芭蕾》的演出时间来定，芭蕾可以认为是诞生在1581年（可参见《Ballet In Western Culture》）；并公认为法国是首部芭蕾舞剧的诞生地。并正式用“Ballet”一词来命名这种舞蹈形式。而且随着芭蕾的诞生，又伴生了诸多的宫廷舞蹈，如加沃特舞（Gavotte）、帕斯皮耶舞（Passepied）、布雷舞（Boree）等。在这些舞曲中，最主要的是小步舞（Minuet）。

在谈到芭蕾诞生于法国时，必须要简单叙及法国芭蕾的三位奠基人——博尚、吕利和莫里哀。他们三人创立了歌剧芭蕾和喜剧芭蕾的形式，使芭蕾吸取了音乐与喜剧中的许多表现手法，从而形成并丰富和完善了自成一体的芭蕾体系。这三位艺术大师在17世纪共同把芭蕾艺术推向了舞蹈艺术的最高峰。他们三人还共同确立了芭蕾的五个基本脚位，十二个手位和一些舞步，使芭蕾表演技术走向规范化、程式化。皮埃尔·博尚（Pierre Beauchamp）是法国编舞家、舞蹈家、音乐家，也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舞蹈教师。让·巴蒂斯特·吕利（Jean-Baptiste Lully）是音乐家，少年时期即从意大利受聘到法国任宫廷乐队小提琴手。1661年被提升为宫廷音乐总监，后来又被国王任命为皇家音乐学院（巴黎歌剧院的前身）院长。吕利的歌唱芭蕾形式是芭蕾开始进入剧场的主要形式。让·巴蒂斯特·莫里哀（Jean-Baptiste Moliere）是喜剧芭蕾的大剧作家，他的喜剧芭蕾都以舞蹈作为刻画人物性格的手段，以舞蹈场面烘托戏剧气氛。通过音乐、舞蹈为戏剧情节服务，三者有机地结合，成为整体，构成了莫里哀喜剧芭蕾的独特魅力，也为后世的编舞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3．路易十四对发展芭蕾的巨大贡献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1638－1715），他的全名为路易·迪厄多内·波旁（Louis-Dieudonne Bourbon），出生于法国圣日耳曼，法兰西国王，建立了波旁王朝。他崇尚王权至上，“朕即国家”，并用“君权神授”来为王权至上制造理论依据。他将君主专制主义推向到历史上的顶峰，成为欧洲君主专制主义统治最长时期的国王，执政长达72年之久。他领导法国与西班牙等周边国家的战争取得胜利，使法国成为当时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在国内，他颁布了《南特敕令》，缓和了天主教与新教的宗教冲突，主张信仰一致，恢复了社会公共秩序。这些国内与周边国际间的政治缓和政策，使战乱后的欧洲有机会再度呈现文艺复兴的繁荣局面。使法国乃至欧洲的科学、文化、艺术至今对世界各国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且他本人对文化艺术舞蹈等方面也有巨大的贡献，至今仍对当代文明有着深远的影响。路易十四被视为有史以来对芭蕾最具影响力的支持者和赞助者。没有他的贡献，也许就不会有芭蕾这门艺术。

由于路易十四的杰出领导才能，使欧洲再现文明时期。路易十四以艺术和舞蹈开创了法兰西文化艺术登峰造极的17世纪，他本人就是一位杰出的舞蹈家。他亲自演出过芭蕾舞剧《太阳神阿波罗》（也有说是《芭蕾之夜》（Ballet de la nuit），故被誉为“太阳王”。路易十四从15岁初登舞台到32岁，一共在26部大型芭蕾舞剧中担任主角，他对芭蕾舞发展的巨大贡献由此可见一斑。此外，他还大手笔重金礼聘音乐家、舞蹈家、艺术家来法国创作，繁荣法国文化。

·创立皇家芭蕾学校、确立芭蕾动作体系、传播文化礼仪

1661年23岁时的路易十四下令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所皇家舞蹈学校（The L’Academie Royale de Dance）。厚金礼聘了当时著名的音乐家吕利，喜剧大师莫里哀等专门从事芭蕾的创作和演出。在这个时代的芭蕾皆为男性舞者所创作，突出表现人体的力量与健美。这个时期确立了芭蕾的五个基本脚位和一些舞步，并以法文命名，从而奠定了芭蕾动作的体系。而在1681年，芭蕾开始从宫廷走向舞台，使这门“贵族艺术”面向大众。

路易十四时代，舞蹈在社交活动中起着空前重要的作用。宫廷舞蹈成为优雅公民的规范，导致欧洲各国宫廷王室纷纷效仿。舞蹈教师在各国传播的不仅是舞蹈动作与技巧，还有社交礼仪和行为规范。当时，儿童10岁开始，就要受到规范的行为举止训练。舞蹈大师皮埃尔·拉莫（Pierre Rameau）是这样来肯定舞蹈对人成长所起的作用：“愉悦和轻松的良好教养只能通过舞蹈来获得。舞蹈被认为可以体现远古的理想特质，如智慧、宁静、广泛视野、勇气、乐趣以及热爱和谐秩序、节制过度热情。”路易十四透过舞蹈建立了社会礼仪标准，将法国打造成为当时的欧洲文明中心，影响欧洲近两个世纪。

·有教养的规范是芭蕾的一种理念

在路易十四的引领下，当时法国的舞蹈教师所教授的礼仪成为“有教养”的规范和潮流，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平静和泰然自若，有时也出乎自然。这个基本素养也是芭蕾的基本理念。这种基本理念在芭蕾演出的各种动作中完全一览无余。17世纪的许多舞蹈技术是古典芭蕾现代步伐的起源。在任何时候，女士们、先生们都要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姿态和仪表举止，要用优雅得体的姿态和举止，表明对别人的尊重和自己规范的教养。这样规范的教养代代传承，便自然形成有礼貌社会的标志。长期的思想意识的潜移默化，让人们感到芭蕾的舞姿要从人性的和谐中去寻找，而芭蕾的诗意要从人们的爱意中去寻觅。

芭蕾是要求舞蹈者以优雅的舞姿和精准规范的舞步和手势动作来表达剧情的一种古典舞蹈形式。在美国当代著名的艺术家、学者Jennifer Homans的名著《Apollo’s Angels—A History Of Ballet》中对于芭蕾有这样的描述：芭蕾的起源是基于两个理念，即人体形态结构精确的数学比例和人体姿态的多样性变化。该书还引用了15世纪达·芬奇所画的人的体形所反映出来的宇宙自然法则和天体的和谐性来描述芭蕾艺术的和谐。由此可见，芭蕾的孕育和发展是包含着经济、文化和人体形态结构的天然因素而产生的。

也有的文章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来这样描述芭蕾的：芭蕾是起源于法国宫廷且又在法国和俄罗斯得到进一步发展的十分正规严谨的一种舞蹈艺术，它有自身的术语和动作规范及特殊的舞蹈服装，是一种技术难度极高的音乐舞蹈形式。芭蕾作品中含有编舞（舞蹈动作设计）、肢体动作、哑剧表演、音乐伴奏（通常是管弦乐或声乐）、舞美和服装等要素。芭蕾中最为著名的是古典芭蕾，因其高难度的舞蹈技巧如足尖的站立和行进，双腿的外转，优美、平滑、精确的肢体动作，以及演员优雅飘逸的气质而闻名于世。后来又发展出新古典芭蕾和当代芭蕾。如今芭蕾已是一种在全球十分有影响力的舞蹈艺术。

本章仅从文化艺术的视角简单介绍了芭蕾的起源和发展的基本脉络：意大利民间舞蹈通过改良—形成意大利宫廷舞蹈—经法国王后意大利佛罗伦萨显赫豪门贵族凯瑟琳·德·美第奇传入法国宫廷—由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再改良形成法国宫廷芭蕾—在17世纪，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亲自领导推动下，奠定了芭蕾的基本体系、规范、教育和普及化，从而为以后400多年的芭蕾繁荣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