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湖吟
从华都城沿着清水江约有两日的船程,远离宫廷的精致辉煌,滚滚硝烟。这里便是江湖传言人杰地灵的临川城。临川在江湖之中的影响颇大,因为唐庄便坐落在这里的盘龙山上。
江湖虽大,无不知晓唐庄,甚至传言无数高手尽在唐庄。
唐庄坐落在盘龙山的半山腰上,有威严的高山做衬托,宽畅的大理石铺就层层阶梯,通向红漆大门,依山而建,气势虽不及皇宫辉煌璀璨,却借山势多了份雄浑壮阔。唐庄在各地有许多粮行,当铺,客栈,茶庄,到底涉及了多少行业,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唐庄一向低调,产业并不标记,唐庄从不在庄内与外界商议任何买卖。
那日清晨,天色蒙蒙亮,一匹马朝唐庄大道疾驰而来,待到石阶前,急急下马,肩上扛着一人,几个快步人影已经跨过石阶到了大门口,放下背上的人,掏出一个长形木匣子,厉声道:“速交老庄主。”
守门人见这架势,估计也是急事,忙回庄通报,老庄主打开木匣时已是激动不已,待看了木匣子里的信笺,鞋子也没穿,从床上跳下来,一路疾走。待到了门口,和尚早已策马绝尘而去,地上只躺了个奄奄一息的灰衣少年。
少年进庄前半年,都是躺在苏姑姑的地下药室,苏姑姑是唐庄最擅长解毒和制药的药师,她的夫君江湖人称‘清雅公子’,名字听起来挺高雅,却是制毒和用毒的高手,两人皆是唐庄的药师,然而在庄内,并不大显眼,唐庄里聚集了各类高手,药师只是其中普通的一种。这半年来庄内一切照旧,初时,也有人揣摩这个少年的身份,老庄主曾经有个儿子,唐傲天,十多年前下了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这少年莫不是唐傲天在外的私生子?年龄上似乎也说的过去,庄内人也是一头雾水,随着时间的消逝,庄内依然如初,大家渐渐便淡忘了那个灰衣少年的存在。
半年后某日,突然看见一个少年出现在庄内,清秀的脸庞苍白无色,身形羸弱,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老庄主高兴的召集大家,下了一道令众人瞠目结舌的命令。
“今日起,他就是这里的少庄主,唐青云。”
少庄主腼腆微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语。
之后半年里,许是身体缘故,新的少庄主毫无存在感,只是偶尔在庭院走走,晒晒太阳。众人对这个少庄主这个称呼初始有些抗拒。但见这位少庄主,年少温和,行事谦卑,温和待人,慢慢的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一年后,唐庄里渐渐出现了些波动。
先是苏姑姑满脸绿油油的从地下药室跑出来,并扬言要宰了少庄主,一连几日,少庄主都乖乖的跟在老庄主身侧。在老庄主的庇护下,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老庄主考虑了一下,决定让这位瘦弱的少庄主习武强身,学会基本的自保。看他不会武功,便先挑了个武艺一般的师父教些基本功。结果,那日两人打斗起来,小师父被连连逼退,掉进了荷花池里,老庄主正好遇见,大惊失色,一招一式都是唐庄秘籍,“清云十八式”。
这本是唐家不外传的武功,却被练得炉火纯青,老庄主决定要亲自出马,将‘清云扇’送给少庄主,亲自指导,没想到,这少年拿根柳条能把‘清云十八式’舞的行云流水,却不会使用扇子,银针唰唰唰唰的胡乱扫射,若不是当时方舟贤也在旁侧。老庄主都要被扎成马蜂窝了。
结果还是不幸被扎到一根,从床上睡醒的那一刻,老庄主几乎泪流满面,激动道,“当年傲天也是这般练习清云扇。”
这两年来,庄内时而鸡飞狗跳,往日闲散惯了的众人,如今都提高了几分警惕,不得不感慨初来那一年的清静,曾经那样安静的少庄主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临川府衙,一男一女跪在中间。两侧的衙役威严站立。大门口,一群好事的百姓探着头,往里头张望,侧耳倾听。
妇女跪在地上抽泣,眼睛已经哭的通红。
“张婶,你且慢慢说来。”
张嫂一直抽泣悲伤的的无法说话。
大堂旁侧,唐青云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张嫂正是张林远的夫人,张林元是‘绿衣仿’的掌柜,这‘绿衣坊’也是唐庄所开,唐清云经常去店里头挑些新的锦缎,张嫂心灵手巧,刺绣也是这临川里数一数二的。方才本正和刘大人在饮茶,待在一旁也并不打算插足,此时却是留了一份心。
“张婶,你先莫悲伤,罗大,你先说说,你何时见的林远,又在何处停船,林远临走前,又是如何吩咐你,都一一详细道来。”
“张掌柜素来外出都会雇用我的船,前夜他便托人来信,让我早上在渡口等,昨日天刚亮,我就在临川渡口等,见他们夫妇二人同来,张掌柜上了船,行驶没多远,早晨湖面雾气有些大,张掌柜便让我划船回头靠岸,天色尚早,他说先去一趟钟隐寺,求个平安。让我在船上等他。我便一直等到中午,又不敢中途离开,便在船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还未见张掌柜,便速速跑去他家通知了张嫂。我们一群人上山寻找,结果在草丛里发现了掌柜的尸体......”说着,声音哽咽,难过的低下头。
“来人,将张林元的尸体抬上来。”
唐清云有些按耐不住了,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
门外的百姓见两衙役抬棺进去后,大堂内忽然多了一青衣背影,弯腰在棺木前拨弄了几番,还没看清正面就退回了内侧,还以为是仵作,又见有人匆匆背着药箱上前仔细检查。方才那一袭青衣的出现和闪退很快便被人淡忘了,但是,人群里一名锦衣男子却紧紧凝视堂上,路过的脚步因那片刻出现的身影而驻足停留。
“大人,你要替民妇做主啊。”张嫂痛心的望向一旁紧闭双眼的丈夫。
“张嫂,这案件必是要彻查到底,你且莫悲伤,先细细说明情况。”
张嫂满脸泪痕,调整情绪,缓缓道:“昨日林远说要去进一批锦缎,早早便雇了罗大的船,带着银两,我送他到了临川渡口。今日黄昏,罗大便在门口着急叫我,说是等了一日未等到人,我便叫了店内的人和他一路寻去,结果......结果......”
临川渡口,岸边有一个小径可以通往钟隐寺的石阶路,这钟隐寺在一座小山林的深处,平日鲜少有人,节日里倒是有不少香客去祈福祷告。这钟隐寺的大路可以从直接走回临川城。
唐青云一边思考路径一边细细聆听张嫂的哭诉。
“大人,这张嫂于在下素有几分情意,可否容我问她一个问题。”
门口的百姓只能看见大堂上的诸人,唐清云在内侧,说话声音轻柔,门外的人基本上是听不清的。
刘大人点点头示意。
“张嫂,你方才说罗大在门口叫你,能否再详细描述一下。”
这样的问题和破案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张嫂反倒有些糊涂了,仔细回想道,“我当时在做饭,还没来得及炒菜,便听得门口有人叫‘张嫂’,张嫂。”我便连忙去开门…..”
“恩,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唐清云打断。
“大人,草民心中已经有些眉目了,还请大人容我再问罗大几个问题。”
门口的百姓这时候才仔细听得堂内还有一人说话,纷纷凑上前张望,偏偏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罗大,张林元和你说去钟隐寺时,身上可有带上足够的香火钱?”
“恩,带……带了,船上只放了准备装锦缎的木箱,备货的银两他都是随身携带的。”
“哦,那你还记得张掌柜的钱袋是放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这个小民没有观察。”
“张林远去钟隐寺前和你说好几时回没?”
“没,张掌柜只说尚早,先去钟隐寺走走,让我在这等他。”
“你等一日,都未中途去钟隐寺寻找过?”
“小的担心张掌柜随时会回来,就一直待在船上,中途未曾离开过。”
“从钟隐寺走正道下来可以回临川城内,你既然未离开过,也未去过钟隐寺,你又是如何确定张林远没有转道回家?”
“草民……草民并不确定林掌柜是否回家啊。”
“胡说!”唐青云厉声道,“你还门外就叫‘张嫂”因为你心里明白,张掌柜一定不在家!”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啊,我和张掌柜外出一起办事这么多年了,草民绝对没有谋害之心啊。大人若是不相信,可派人去船上搜查,也好证明草民的清白。”罗大跪直了身体,黝黑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悲伤。
“赵光,孙全,你二人速带几人去渡口搜查罗大的船。”
“是!”两人上前领命。
“且慢,”唐清云站起身,“大人,请多带几人,另寻几名善于泅水者,将整个船运出水面,将每一块船板拆下细细检查,若是没有任何证据却弄坏了船,我自愿赔偿罗大三倍船价。”
此话一出,门外的百姓唏嘘不已,也不知堂内到底是何方人士。出手竟是这般大方!
然而,有一人闻此言后脸色瞬间发白,手脚发软的跪地求饶,“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竟然真的是你,还不将你的罪行一一招来!”刘大人威严端坐,惊堂木一拍,满堂皆静。
罗大胆战心惊的诉说起整个过程,张掌柜去钟隐寺时,他也陪同前往了,由于前些天下了些雨,山上泥土有些松散,他们从后山的斜坡爬上去,张掌柜不慎从坡上滑落到草丛,便向罗大呼救,待罗大小心翼翼滑下去,张掌柜已经受伤昏厥,背在身上的钱袋刚好落在一旁。罗大便起了贪念,邪念起,见周围没人,便用袖子捂死了受伤昏厥的张掌柜。慌慌张张回到船上,钱袋又不敢乱放,也不敢藏在船上,怕官府怀疑上穿搜查,便想了个办法,泅水到水下,在船中间的木板上固定个挂钩,将钱袋掉在水里。做完这些,睡了一觉,黄昏起来便跑去张掌柜家。
门口的百姓听得是感慨万千,叹息摇头,这罗大不但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真是狠心。也有人心中感叹,屋内那不知何方的神圣,居然只凭借罗大的一声称呼就能断定出凶手,也让人称奇。当时听着并不觉可疑,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是一大破绽,一个人只有在了解熟悉的人不在家时,才会去叫配偶的称呼,这次案件的侦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叹的拷问和侦查手法,却能很快的让真相水落石出。罗大已经伏法,案件了结,百姓渐渐散开了。那带锦衣男子也随着人群散去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