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语言态度与语言竞争

人们对语言的态度（包括情感态度和功利态度）也是影响语言竞争力的因素之一。例如美国彻丽坞的早期华人移民对英语持排斥态度，因此当时在华人社区，华语是强势语言，英语的作用不大；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人们对英语的态度改观，致使英语在该华人社区的地位提升（参见Tsang,1985 ），这是语言态度影响语言使用的典型例子。郭熙（2003）在介绍槟城的语言生活时，也谈了当地华人的语言态度与华语学习之间的关系。王晓梅（2000、2001）的调查也发现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华人大多认为华语表达精确、高雅、用处多，而方言亲切、有归属感。而且，考察马来西亚华人对华语和方言的看法能帮助我们预测这两种语言（方言）的竞争结果。

表5所呈现的是我们对西马五个地区的独中生对华语和方言的语言态度的调查结果。我们采用量表的方式，让调查对象对每一道问题选择非常赞成、赞成、中立、反对或非常反对。有关华语与方言的态度的问题共九题，分别为：（1）我觉得华语比方言优美；（2）我觉得华语比方言文雅；（3）华语与方言比较，我较喜欢说华语；（4）我觉得说华语比说方言有水准;（5）我认为无论是什么籍贯，都必须会说华语；（6）我认为一定要会说自己的籍贯方言；（7）我觉得用方言与家人和亲朋好友交谈较为亲切；（8）如果我身为父母，在家里我会尽量与小孩用方言交谈；（9）现在有许多小孩不会说方言，我认为这种现象值得担忧。

表5：五个地区独中生对华语与方言的语言态度（％）

从表5我们可以看出，五个地区的学生对华语与方言的态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是同中有异。首先来看前四题的情况：这四题把华语与方言进行比较，看调查对象是否认为华语更优美、文雅、有水准以及更喜欢说华语。结果显示五个地区的学生有一半以上都认为华语较优美、文雅、有水准，而且较喜欢说华语。其中槟城州和柔佛州有最多学生赞成以上观点，因为这两个地区的华语竞争力都很强。槟城州是一个华人占多数（约45%）的州属，因此人们对华语的认同很高。柔佛州的情况较特殊，该州位于马来半岛南部，毗邻新加坡，因此华社的语言生活受到新加坡极大的影响，新加坡的推广华语运动同样在柔佛州取得良好的效果，再加上传媒的影响（新加坡的大众传媒以华语和英语为主，禁止使用方言），改变了柔佛州华人的语言习惯，从过去使用福建话、潮州话为主，变为现在使用华语为主。这一点我们可以从第三题“是否比较喜欢说华语”看出来，其他地区的学生赞成的比例从46.9％到55.6％不等，但是柔佛州赞成的比例却达76.6%，可见该州华人对于华语的认同感是相当强烈的。

第五题是为了考察调查对象是否认为华语应该是不同方言群（民系）之间的通用语。统计结果显示，赞成以上观点的比例不到一半，很多人抱持中立的态度，反对的比例也不小。这说明华语在各个地区充当通用语的作用并不突出，反之，地方强势方言的作用更大。

那马来西亚华人对各自的方言群（民系）的认同度又是怎样呢？调查显示，五个地区的学生对于各自方言群的认同度相当高，大约50％左右的人都认为一定要会说自己的籍贯方言，其中巴生和槟城州的比例最高。而且一半左右的调查对象认为以方言与家人及亲朋好友交谈较为亲切，但是柔佛州的比例偏低，只有37%，这也说明方言在南马的竞争力不高。

虽然近半的学生都认同方言，而且也对目前许多小孩不会说方言表示担忧，但是将来愿意以方言与小孩交谈的人却只有20％左右，尤其是柔佛州只有15％的人赞同以方言与小孩交谈。这显示方言在华语和英语的影响下，即使是家庭这个最后的使用领域也要被华语和英语取代了。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调查对象对于华语和方言的态度是有差异的，越认同华语的地区，其华语的竞争力就越强，方言的竞争力就越差，这一点柔佛州的情况最突出。尽管目前地方强势方言的地位在多数地区还十分稳固，但是据调查对象对于方言的态度看来，未来方言的命运不容乐观。人们对于语言的态度是影响语言竞争力的因素之一。社会语言学在预测语言的发展的时候，应该对使用者的语言态度进行调查（郭熙，199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