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
《纯粹理性批判》就是在探讨普遍且必然有效的客观知识如何可能的问题,亦即“先天综合判断”(synthetisches Urteil a priori)如何可能的问题。康德首先区别两种类型的判断:“分析判断”(analytisches Urteil)与“综合判断”(synthetisches Urteil)。前者是指宾词(Praedikat)所蕴含的意义已包含在主词(Subjekt)的概念中,后者则指宾词所蕴含的意义并未包含在主词的概念中。在分析判断里,宾词只不过是对主词概念的阐释,实际上并未增加知识的内容,且只要分析主词的概念,即可得出宾词,所以它的成立无须借助经验,因此必然是先天的(a priori)判断。反之,在综合判断里,宾词扩大了主词的概念,扩展了知识的内容,由于宾词的意义并未包含在主词的概念之中,因此需要一个中介要素将宾词与主词连结起来,传统上认为这个中介要素就是后天的(a posteriori)经验。换言之,先天分析判断和后天综合判断的成立都不成问题。
但是,先天分析判断不能带来任何新的知识,只能将既有的知识阐述得更清楚明白。后天综合判断也无法提供任何客观知识。因为客观知识的两个认识特征——普遍性与必然性(亦即不只是对某一时某一地的我有效而已,而是对任何时任何地的任何人都有效)——无法从经验中获得。客观知识固然必须是综合的,只有综合判断才能增加知识的内容;然而客观知识也必须是先天的,只有先天判断才具有普遍性与必然性。因此,客观知识必然是先天综合判断。然而,先天综合判断是否可能?康德认为,先天综合判断当然存在,数学与自然科学的基本原理就是先天综合判断,例如“两点间最短距离为一直线”、“三角形的任意两边和大于第三边”及牛顿三大运动定律都是先天综合判断。所以,康德不问先天综合判断“是否”可能,而只问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如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就无法为客观知识的成立取得理性上的根据,也就无法抵挡来自怀疑论的攻击。易言之,探讨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就是《纯粹理性批判》的主要课题。这个主要课题可再分为三个问题,即数学如何可能,自然科学如何可能,作为学问的形而上学(Metaphysik als Wissenschaft)如何可能。由此得出《纯粹理性批判》原理论的三编——先验感性论、先验分析论及先验辩证论,分别是对感性、知性及理性等认识能力的探讨。
在先验感性论中,康德指出,空间和时间是两种先天的感性形式。空间使外在感觉系统化,时间则使内在感觉系统化。空间和时间是直观,而非概念。正是由于这两种先天的直观形式,数学知识的客观有效性才有可能。应当注意的是,康德在很多地方都谈到形式,但他所谈的都是有内容的形式,对他来说,空洞的、没有内容的形式是不存在的,例如空间和时间这两种直观形式不可能脱离直观的内容(即感性素材)而存在。在先验分析论中,康德提出“范畴”(Kategorie)作为纯粹知性概念。正因为有这种先天的知性概念存在,自然科学的客观有效性才得以确保。此外,康德还提出“构想力”(Einbildungskraft)的概念。“构想力”是指把知性概念应用于感性直观的能力,它是知性的自发性的根源。早在1764年征文比赛的著作中,康德就有“模糊观念”的提法。康德在草稿中对“模糊观念”的解释可说是对“构想力”的最佳诠释。他说:“知性在模糊不清的情况下起作用最大,……模糊观念要比明晰观念更富有表现力。……思想的助产士。在模糊中能产生知性和理性的各种活动。……我们并不总是能够用语言表达我们所想的东西。”在这段话里,认识能力的能动性、主动性被充分突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