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得一世的统治规模宏大的改革的开始

彼得大帝身材高大、落拓不、发育良好、体态优美、容貌端庄，他两眼炯炯有神，气质坚定果敢，适合各种操练，胜任各种工作。他勤于并善于思考，头脑明达。这是一切真正才能的基础。这使他更加忧国忧民。他受的教育与他的天资颇不相称。索菲娅公主特别关切的是让他愚昧无知，让他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年轻、懈怠、习惯、地位都使他显得放浪形骸。这时，他新近结婚。他像其他沙皇一样娶了一个民女、拉普钦上校的女儿。那时他年轻孟浪，某些时候除了恣情纵欲、寻欢作乐之外，并没有别的君主特权。严肃的婚姻的约束不能阻止他放浪形骸。他同首相加利钦招引来莫斯科的几个外国人共享口腹之乐。这种行径令人无法预知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改革者。然而，无论怎样纵情逸乐，他仍孜孜不倦于学习军事技术和治国理政。人们应该已经在他身上辨识出一些伟人的迹象。一个从前在需要渡过一条小河时会情不自禁惊恐万状，甚至一身冷汗、抽搐惊厥的王子，有朝一日会成为北方最优秀的水手，这一点更是令人始料不及。尽管他对海洋心存厌惧，但他强迫自己投入水中，以征服大自然作为他事业的开始。这种对海洋的憎恨厌恶甚至转化成他的主要爱好。

他在愚昧无知中被培育起来。这种愚昧无知让他感到汗颜羞愧。他几乎无师自通，学习德语、荷兰语达到足以用这两种语言熟练阅读和写作。在他看来，德意志人和荷兰人是最文明、最有教养的民族，因为前者已经在莫斯科应用了一部分他想在他的帝国使之发芽开花的技艺；后者擅长航海，而航海正是被他视为最不可或缺的技艺。

沙皇彼得尽管还有他青年时代的某些习性，但他的禀性和素质就是这样。他这时始终对乱党心存恐惧，十分担忧。对他来说，警卫步兵团恣意妄为、兴风作浪的邪恶习性必须压制；一场几乎绵延不绝的同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战争必须进行。这场战争曾经于1689年以签订短期休战协定结束。

在这个间隔期间，沙皇彼得加紧执行把技艺引进祖国的计划。

他的父亲阿列克塞曾经有过相同的意图，但运道和时间都没有助他一臂之力。他把自己的天才传给儿子，这个儿子在重重困难中更加发育成长、朝气蓬勃、坚忍不拔。

阿列克塞曾经花费巨资从荷兰聘来船主和船舶设计师波特勒，以及木匠和水手。这些人在伏尔加河岸边制造了一艘巨型三桅战船和一艘快艇。他们顺流而下，抵达阿斯特拉罕。应该连同船只一起雇用他们，经由里海同波斯进行有利可得的贸易。就在那时，爆发了斯坦科-拉辛的叛乱。这个叛乱分子让人破坏了这两艘为他自身的利益着想他本应加以保存的船。他杀害了船长。其余的船员逃到波斯，并从该地前往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地区。一个木工师傅——优秀的船舶设计师——留在俄罗斯，在那里长期湮没无闻。

某天沙皇彼得在伊斯梅尔-奥夫——他祖先的一栋别墅——散步时，在几件稀罕的东西中看见一艘完全弃置、无人问津的英国小艇。他问他的数学老师、德意志人蒂麦尔曼为什么这艘小船的造法有别于他看见的莫斯科河上的小船。蒂麦尔曼回答说，这艘船是为了使用帆和桨当动力造的。年轻的君主想立刻实验。但是，这艘弃置的小船需要检修整新。他于是又找到这同一个船舶设计师勃兰特。这时他已退休在莫斯科。他修好了这艘小艇，让它在流经莫斯科城郊的雅乌扎河上航行。

沙皇彼得让人把他这艘小艇运到圣三会修道院附近的一个大湖中。他让勃兰特造了两艘三桅战船和三艘快艇。他亲自驾驶。很久以后，1694年，他前往大天使城，又让那个勃兰特在这个港口造了一艘小船。他在冰海登上这艘船。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位帝王见过这个海。由约尔逊舰长指挥的一艘荷兰军舰为他护航，后面有所有在大天使城靠岸的商船跟随。他已经在学习驾驶船只。尽管他的近臣内宠都迫不及待对主子亦步亦趋，但他是唯一把这项技术学到手的人。

组建一支忠心耿耿、纪律严明的陆军，其难度并不小于拥有一支舰队。他在作大天使城之行以前在湖上进行的最初的那些实验，似乎只不过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人物孩提时代的娱乐而已。他最初的创建陆军的尝试，也只不过是游戏而已。这是在索菲娅的统治时期。如果有人猜测这种游戏是严肃认真的，这个游戏对他来说，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把信任寄托在一个外国人身上。这个外国人就是著名的勒福尔。勒福尔出生在法国皮埃蒙的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这个家族迁居日内瓦已有两个世纪，在该地担任首要职务。有人想在大宗买卖、批发交易中培育这个青年，因为只有这个行业能使这个城市发展成为大城市。从前这个城市只以争讼论战著名。

勒福尔的天才促成他有更大的作为，使他14岁就离开家庭。他最先以士官生的身份在马赛的一个城堡服役。接着他前往荷兰，当了一段时期志愿兵，并在默兹河畔的格拉夫这个设防相当坚固的城市的包围战中负伤。1674年，后来成为英国国王的奥伦治亲王注55从路易十四手中夺回这座城市。之后，勒福尔就到处寻找晋升的机会。哪里有希望升官，这个希望就把他引到哪里。1675年他跟随一个名叫维尔斯坦的德国上校登船出发。这个上校让沙皇彼得的父亲沙皇阿列克塞分配给他一个到荷兰招募几名士兵并把他们带到大天使城港的差使。但是，当上校一行经历了海上的种种艰险抵达这个港口时，阿列克塞沙皇已经撒手人寰。时移事易，俄罗斯政府已经今非昔比。这个国家这时正鸡犬不宁、动乱不堪。大天使城的总督长期让维尔斯坦、勒福尔和他们那整整一支招募来的队伍走投无路，备受苦难，还威胁要把他们遣送到西伯利亚。于是他们当中个个都千方百计逃离。勒福尔一无所有，前往莫斯科，毛遂自荐给丹麦在莫斯科的常驻代表。这个代表名叫霍恩。他让勒福尔担任他的秘书。勒福尔在他那里学习俄语。不久以后他设法让人把他引见给沙皇彼得。彼得的兄长伊凡不是彼得需要的人。沙皇彼得对勒福尔十分欣赏，首先分派给他一个步兵连。勒福尔过去几乎还没有正正规规、认认真真当过兵。他对军队并不熟悉。什么技艺他都没有深入学过，然而他却具有善于观察事物的才能，而且见多识广。他能够和沙皇彼得声气相投，要归功于他的聪明。他通晓荷兰文和德文。沙皇彼得当时正把这两种语言当作会对他的雄图伟略的图谋大有助益的两个民族的语言来学习。勒福尔事事都很讨沙皇彼得欢心。他崇慕沙皇彼得，追随他左右。玩乐、消遣是获得圣宠皇恩的开始，而才能、本领又巩固了获得的圣宠皇恩。一位沙皇能够构想出的最危险的图谋——有朝一日设法不冒风险撤销骚动不已、兴风作浪、野蛮残忍的警卫步兵团——沙皇彼得都对他披肝沥胆、倾心交谈。须知这样的图谋曾经使奥斯曼大素丹或者奥斯曼皇帝丢掉性命，因为他意欲改组土耳其近卫军。尽管年事很轻，沙皇彼得却比奥斯曼大素丹干得更加老成干练、灵活机智。他首先在他普雷奥巴赞斯基的乡间宅第组建了一个由50名他最年轻的仆役组成的连队。几个贵族子弟被选拔为这个连队的军官。但是，为了教会这些特权贵族服从命令，就得让他们经历各个官阶等级。沙皇彼得以身作则，树立榜样，在连队里先任鼓手，接着当士兵、士官、中尉。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奇特、更加有用。俄罗斯人像法国人在封建统治时期那样，经常征战杀伐。当时毫无经验的领主带领纪律全无、装备窳劣的仆从奔赴战场。粗陋的作战方法，足够对付另外一支与之不相上下的军队，但用来对抗一支正规部队就相形见绌、不堪一击了。

沙皇彼得独自组建的这个连队不久后就人数大增，变成了普雷奥巴赞斯基卫队团。根据这个模式组建的另外一个连变成了塞麦努斯基团。

沙皇彼得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团队。这个团有5000人，由苏格兰人戈登将军组建，官兵几乎全是外国人。勒福尔当兵扛枪虽然为时短暂，但无所不能。他负责征募一支1.2万人的军队。他完成了任务。在他麾下设置了五名上校。于是他一下子就当上了这支小军队的将军。事实上，征募这支军队既是为了对付警卫步兵团，也同样为了抗击国家的敌人。

人们应该注意到，把那些声称南特赦令注56的废除并没有让法国付出惨重代价的人的错误揭露无遗、批驳得体无完肤的，是这支军队的三分之一——被称为团——由逃亡的法国人组成。勒福尔训练他的新军，就如同他过去从没有从事过别的职业一样。

沙皇彼得想看看战争图景中的一幅——这些营房中的一座。这种营房的使用在和平时期开始引进。一座堡垒修建完毕，由沙皇彼得的一部分新军负责把守，新军的其他部分则对之进攻。这座营房同别的营房的区别在于，它所提供的并不是一般的战斗图景，而是一场实战。在这场实战中会有大批士兵伤亡。勒福尔指挥进攻，受了重伤。这种流血的游戏必然会锻炼部队。但是，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进行长时间的劳作，甚至经受长时间的磨难。彼得沙皇把这些尚武的庆乐活动同对海军的关切结合起来。正如勒福尔过去没有指挥过陆军而沙皇彼得却让他成为陆军将领一样，这位皇帝又让勒福尔在过去没有驾驶过船舶的情况下成为了海军元帅。他看见勒福尔对这两个职务都胜任愉快，当之无愧；不错，这位海军元帅没有任何舰队；不错，这位将军除了他那个团以外别无其他军队。

军队的重大流弊逐渐革除。这种流弊就是军队的自由散漫、不受约束的作风。这种流弊就是把他们统领的农民民兵带领到军中的那些特权贵族的那种自由散漫、不受约束的作风。这种流弊就是法兰克人、匈奴人、哥特人、汪达尔人的实际情况。这些民族在罗马帝国末期是这个帝国的征服者。他们如果与纪律严明的古罗马军团，或者与像今天法国的军队那样的军队作战，肯定会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不久以后，勒福尔就不再是徒具虚名的将军。他让荷兰人和威尼斯人在维罗尼斯河口制造大船，甚至两艘装备有将近30门大炮的军舰。这条河流入塔奈伊斯河。这些船舰可以在河里顺流而下，威慑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同这些民族的敌对行动无日不在发生。1689年沙皇彼得必须在土耳其、瑞典和中国之间选择作战对象，必须开始让人看到他同中国关系如何，同中国人订立的和平条约内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