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索菲娅公主的统治奇特的宗教纠纷密谋

前章叙述的是索菲娅公主怎样并没有被宣布为女沙皇但实际上却逐步登上了俄罗斯皇位的始末。这些就是最先呈现在彼得眼前的真情实况。女沙皇的荣誉和地位索菲娅已经应有尽有：她的胸像出现在钱币上；军队征伐行动全都由她签署批准；在枢密院中她在首席就座；特别是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才智卓越，甚至能用她自己的表述方式写诗。她文笔优美，口若悬河。她逗人喜爱的俏丽脸蛋更进一步彰显出她多才多艺。只是她的勃勃野心糟蹋败坏了这些才能，使之黯然无光。

她按照我们已经见过的颇多惯例，为她的兄弟伊凡娶亲。一个与被警卫步兵团杀害的索尔蒂科夫同属一个家族的年轻女子被从西伯利亚的莽莽荒原上选来，引见给在莫斯科的伊凡。这位女子的父亲在西伯利亚统领一个要塞的防务。她天生丽质、美冠群芳，战胜了所有竞争者的阴谋诡计。1684年，伊凡娶她为后。似乎在一位沙皇的每次婚姻中都可读到阿絮埃吕斯注54或者第二个狄奥多西的故事。

正当庆祝这宗婚姻的喜庆活动进行得热火朝天之际，警卫步兵团又发动了一次新的暴乱。谁会相信呢？这次暴乱缘起于宗教教义。如果警卫步兵团的这些士兵只不过是士兵而已，他们倒也不会成为嗜争好辩的人。然而，他们是莫斯科的有产者。从印度的腹地到欧洲的末端，谁有权力权威地向底层民众讲话，谁就能够创建一个教派。这是各个时代，尤其是自从宣讲教义的狂热变成胆大妄为、厚颜无耻之徒的武器和痴愚低能的人的桎梏以来，持续不断、层出不穷的事。

在是否应该用三根或者两根手指为人祝福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而互相责骂的时代，俄罗斯就已经经历过几次暴乱。一个名叫阿巴库姆的总本堂神甫曾经在莫斯科就圣灵，就最初的基督教徒之间的平等，就耶稣基督的“你们之间将不会有谁第一，有谁最末”这句话宣讲教义。根据《福音书》的说法，圣灵理应启迪每个虔诚信徒。好些国民、好些警卫步兵团士兵信奉阿巴库姆的这些见解和主张。支持他的党群力量日益壮大。一个名叫拉斯波普的人是这个党群的头目。最后，这个教派的信徒某天走进一个教堂。一个牧首和他的教士这时正在举行祭礼。阿巴库姆的这些信徒用石块把这个牧首和他的人赶出教堂并取而代之，开始虔诚地领受圣灵。他们称这个牧首是“羊圈里的凶残的狼”。这是所有宗教团体互相慷慨给予的称号。有人跑去告知索菲娅公主和两位年轻的沙皇这些纠纷骚乱。有人让人通知其他支持正当主张的警卫步兵团的人员沙皇和教会身处险境。于是，警卫步兵团和牧首教区的有产者形成的一派与阿巴库姆的那一派大打出手。但是，已有人要求召开宗教评议会，屠杀便暂时中止。宗教评议会很快在皇宫中的一个大厅里召开。召开这次会议并不困难，因为凡是能够找到的教士都被召来。牧首和一位主教同拉斯波普互相责骂。在第二轮教理推论中，争辩双方互相朝对方脸上扔投石块。这次宗教评议会以拉斯波普和他的几个忠实信徒被割断脖子告终。只奉三位帝王——索菲娅、伊凡和彼得——的圣旨他们就被处决。

动乱期间，有个名叫肖凡斯科伊的克内斯。此人以前曾经拼死拼活卖力促成索菲娅公主跃居高位。他希望作为对他立下的汗马功劳的奖励也能获准参与国政。大家以为，他认为索菲娅忘恩负义，所以站在虔诚信徒和遭受迫害的拉斯波普分子一方。他以上帝的名义再次煽动起一部分警卫步兵团士兵和平民百姓。这次密谋比拉斯波普的那种狂热崇拜更加严重。一个野心勃勃而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是比一个头脑简单的狂徒走得更远，做得更过分。肖凡斯科伊一心一意企图得到帝国。他横下一条心来，下定决心要杀害两位沙皇、索菲娅、其他公主以及所有依附沙皇家族的人。两位沙皇和全体公主不得不撤往离莫斯科12里的圣三会避居。像在实行拉丁礼拜仪式的基督教徒的地区——卡森山、科尔比、菲尔德、肯普顿——的很多建筑一样，这座建筑物既是修道院，又是皇宫，又是堡垒。这座圣三会的修道院属于圣巴齐尔修会的僧侣，四周有宽阔的壕沟和架设多门大炮的砖砌围墙。这些僧侣拥有周围4里的土地。沙皇家族成员避居这里，武装力量比这个地方的圣洁更让他们安全无虞。索菲娅在那里提出要同叛乱分子头目谈判。她让这个头目受了骗，上了当，在把他诱引到这里来的途中，便让人砍掉了他、他的儿子和37名跟随他前来的警卫步兵团的士兵的脑袋。

警卫步兵团得到这个消息，准备全副武装进军圣三会修道院，威胁要把什么都斩尽杀绝。沙皇家族闻讯后加强防御。特权贵族把他们的附庸武装起来。全体贵族纷纷赶来勤王。一场血腥的内战开始。牧首让警卫步兵团稍稍缓和平静下来。

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警卫步兵团对抗的部队使这个团队惶恐不安起来。这个团队的人员由最初的暴跳如雷转为心惊胆战，再由心惊胆战转为盲目屈服。这是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通常会有的转变。他们当中3700人，由妻子儿女跟随，在脖颈上套上绳子，就这个模样来到圣三会修道院。三天前他们还想使这个地方化为灰烬。这些可耻而又不幸的人来到修道院前，两人两人地捧着一个木砧和一把斧头。他们跪在地上，等待他们将受的酷刑。他们受到宽恕，返回莫斯科，同时为他们的主子祝福，但暗地里都准备一旦时机来到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再烧杀掳掠。

这次动乱之后，国家恢复了表面平静。索菲娅仍然是主要权威人物。她弃置伊凡于碌碌无为状态，对彼得则严加监护。她为了增大自己的权势与巴西尔·加利钦分享权力。她任命后者为最高统帅、国家行政主管和掌玺大臣。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宫廷，加利钦当时在各个方面都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彬彬有礼、胸怀大志。他因为受过良好教育而比任何俄罗斯人都更有学识。他掌握拉丁文，而当时这种语言在俄罗斯还几乎无人懂得。他心智活跃，勤劳苦干。他的天资在那个世纪超凡出众。如果他像拥有让俄罗斯改天换地的意志那样拥有时间和权力，他就能够实现这个意志。以上是拉纳维尔当时对他的赞扬。这些赞扬之词当时从波兰传到俄罗斯。须知外国人的赞扬是最可靠的。

这个大臣把警卫步兵团中最桀骜不驯、恣意妄为的分子分遣到乌克兰、卡桑和西伯比亚等地，借此使之不能猖獗为害，从而钳制住了他们。在他的治理下，长期与俄罗斯竞争作对的波兰于1686年放弃了它对斯摩棱斯克各个大省和对乌克兰的诉求。是他第一个于1687年派往法国一个使团。法国这个国家由于路易十四征服的大量土地和新近的种种设施，由于它的宏伟壮丽，特别由于它尽善尽美的艺术，20年来都一直处于光辉灿烂的鼎盛状态。如果没有这些艺术，就只能有威势而无真正的光荣。此前，法国还没有同俄罗斯有过真正的交往联系。在法国俄罗斯不被人知晓。法国铭文学院制作一枚纪念章来颂扬这个俄罗斯使团，似乎这个使团来自印度。然而，尽管有这枚纪念章，俄国驻法大使多尔戈洛夫斯基的使命仍然失败。他的仆从的言行举止使他甚至遭到憎恨唾骂。最好是对他们的错误加以容忍。然而，路易十四的宫廷当时未能预见到俄罗斯和法国有朝一日可能结成紧密同盟。

俄罗斯当时国内平安无事。它朝着瑞典方向的疆界狭窄，但朝着它的新盟国波兰的方向却疆界延展。在朝着鞑靼-克里米亚的方向警报频发，长年不绝。它在与中国的关系方面，则因边界问题，始终不能和睦相处。

这个帝国最不能容忍的，而且明显表明它尚未达到对国家进行有效而正规的行政管理的程度的，是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可汗强迫它每年纳贡6万卢布。这正如土耳其曾把纳贡强加给波兰一样。

鞑靼-克里米亚就是这同一个陶鲁斯坎尔索内斯。这个地区从前曾以它同希腊人的贸易，更以它的神奇传闻而著称于世。这个地区土地肥沃，但尚未开化。它因最初那些可汗的名称而叫作克里米亚。这些可汗在成吉思汗的子孙进行征服以前叫作克里姆（crim）。为了获得解放并为缴纳贡奉一事报仇雪耻，俄罗斯帝国首相加利钦亲率大军前往征伐克里米亚。这些军队与政府今天的军队毫无相似之处：毫无纪律可言；甚至没有一个团队装备精良；没有统一的制服；没有正规条例条令。说实话，这是一支因艰苦劳动和贫困匮乏而变得无比坚强、锐不可当的民兵。但它却拥有丰足的辎重。这大量的物资甚至在我们豪奢之风盛行的军营中也见不到。在饱受蹂躏、惨遭劫掠的地区和荒无人烟之地，装运军火和粮食的运货车数量异常巨大，这颇不利于进军克里米亚的行动。在萨马尔河岸边没有一家商店，广阔土地空寂无人。本书作者认为，加利钦在这些荒无人烟的地区干了人们在别处根本没有干过的事。他用3万名士兵在萨马尔河畔修建了一座能为下次战争充作储存物资的堆栈的城市。这座城市始建于这一年，次年续建，3个月之内建成，说实话，全部使用木材。另有两座砖房和用草皮修建的城墙。但城墙能架设大炮，能进行防御。

这就是在这次耗尽资财的远征中发生的奇特怪异的事情。这时，索菲娅执掌国政。伊凡只有沙皇这个称号。17岁的彼得这时已有勇气成为真正的沙皇。波兰的使者拉纳维尔当时驻节莫斯科，目睹发生的所有事件，断言索菲娅和加利钦两人力促警卫步兵团的新首领让新的年轻沙皇彼得充作他们的牺牲品。600名警卫步兵团士兵似乎将用来控制年轻沙皇本人。交给本书作者的俄罗斯宫廷秘密回忆录肯定杀害彼得一世的决定已经做出。打击行动即将开始。俄罗斯将永远丧失它此后获得的新生。沙皇彼得再次被迫逃往圣三会修道院。这是俄罗斯宫廷人员受到丘八威胁时通常前去避难之处。沙皇彼得在那里召集拥护他的特权贵族，集合了一支民兵，让人对警卫步兵团的队长讲话。几个长期以来定居俄罗斯的、唯他的命是听的德意志人被召到他那里。这些人全都爱戴他，因为他们全都受他厚待。索菲娅和伊凡留在莫斯科，要求警卫步兵团对他们忠贞不贰。彼得对有人处心积虑意欲谋杀他本人和他的母亲这一阴谋大加谴责。他提出的理由压倒了一个公主和一个别人一见到其外貌就避之唯恐不及的沙皇提出的理由。他成功地镇压了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全体共谋犯都受到严惩。当时在这个国家施行严刑峻法就像谋害凶杀一样司空见惯。共谋犯中一些人在受到鞭刑或“巴托克”刑后被斩首示众。警卫步兵团的首领也这样丧命。其他一些嫌疑犯被割掉舌头。加利钦亲王因为有个亲戚追随沙皇彼得而得以活命。然而，他的全部巨额财产被剥夺。在他被流放到通向大天使城的途中，拉纳维尔亲历了这场灾祸的全过程，说对加利钦的判决书行文如下：“宽大为怀之沙皇陛下令汝前去极地之内的城市卡尔加，在该地度过汝之余生。陛下极为善良宽容，每天发给汝三苏。”

极地之内没有任何城市。卡尔加位于北纬62度，仅仅比莫斯科更往北6.5度。宣读这份判决书的人大概是个很蹩脚的地理学家。有人认为拉纳维尔受了一份虚假不实的报道的骗。

索菲娅公主最终被押解到莫斯科一所修道院。对她来说，在长期进行专权统治之后，这种改变乃是一种酷刑。

从这时起彼得开始进行统治。他的哥哥伊凡除了名字见诸政府文书、赦令、谕旨之外，别无其他参与治理国政的行动。他过着隐居生活，卒于16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