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少女修仙记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幻灭

清晨,朝阳自山顶露出半个头。刺眼的阳光落在湖边,灰衣男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泡在湖水里,水面上飘着各种惨死的水生物。低头一看,上衣散开,新伤口上贴着艾草残渣,结疤的旧伤上贴着几片鱼片。

趴在草地上熟睡的青燕子,呷嘴呓语:

“咦---熟了---烤熟了---嘿嘿---”

这姑娘很有想法嘛,竟能想到在他胸膛上烤鱼!

他勉强爬上岸,捡起地上的剑,剑身贴着几片鳞片,还有股腥气,刮鳞切片、开膛破肚,不用想也知道她把他的剑当菜刀用了。他尝试着运气,不仅气没提起来,浑身还跟针扎似地难受。他杵着剑,勉强回到先前倒下的地方,找到遗落的半张鬼面,戴上。

——

“糟了---人呢——鱼片飘水面了!不会掉水里了吧---怎么办啊---我不会水啊---”

她醒来不见他人,一阵紧张地乱叫,拿起之前捞鱼的芦苇往水里到处拨。原路返回的他瞧见了,一脸汗颜,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姑娘---”

“啊---”

她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他,顿时大喜。

“你没掉水里啊---太好了---”

他是有多蠢!

会自己掉水里!

“恢复得不错嘛。我就说嘛,水能克火,没骗你吧---我昨晚担心死了,还以为你要翘辫子了呢---”

是么,担心死了,还有心情烤鱼?

“咳咳咳~”

“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又发作了?快快快~坐下,歇会儿~”

她紧张兮兮地过来扶他。

“我~咳咳咳~不需要~”

他根本不想歇!

“坐下!犟什么啊!”

身负重伤的他,哪有反抗的余地,被她一摁便瘫了。

“你这气色也太差了。”

姑娘抬举他了,什么气色太差,他根本就没有气色!

“咳咳咳~”

气脉寸断,毒火攻心,还真不好受!

“等着,我去捞两条死鱼。给你补补~”

不等他回应,她便往湖的另一头跑。

“呀~好多死东西~天呐,都被烫死了~”

“咳咳咳~”

烫~烫死了?

她眼瞎吗?分明是毒血渗入湖中,毒死的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捞上来再说~”

没多久,她带回来四五条死鱼,用茅草裹着。

“你有火折子吗?”她问。

“咳咳咳~有~但~”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只怕不能用了。不等他说完,她就高兴地大叫,打断他的话:

“太好了,在袖子里对不对?你们这些不开化的愚民,就喜欢往袖子里藏东西~”

“咳咳咳———”

不开化的愚民!说谁呢?还有这姑娘怎这般自觉,还没见过几面就开始动手动脚,在他的袖子里乱掏!

“还藏了不少东西嘞——”果不其然,掏出一堆稀罕物品。瓶瓶罐罐,一沓银针,还有一把金光闪闪的金错刀。“这是火折子吗?”她举着小竹筒,大为失望,“进水了,怎么办~”

还不是拜她所赐,偏要拽他去湖里凉快!他明明说过不需要,明明说过没用的!

“罢了罢了,你身负重伤,我也不指望你钻木取火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将他的瓶瓶罐罐塞回他的衣袖。

“这些鱼可不能浪费,等实在挨不住了,生吃两口还能救命呢~”

岸边有长茅草,她扯来编成细长绳,穿过鱼鳃,全部串起来,拎着。花九重看了看那几条死鱼,犹豫要不要叮嘱她这鱼有毒。可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活不长久,被毒死和被杀死,又有何分别呢?

“你能走吧?需要我扶吗?”

“咳咳咳~青姑娘~在下~浑身乏力~就算你扶我~我也没力气走了~姑娘还是别管我了~”

前方是条死路,恕他不奉陪。

“不行。没了你,我找谁带路?这样吧,我背你~”

“不妥,男女授受不亲——”

“你别把自己当男的,不就行了。废话少说,上来!”

她还非常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瘦弱的后背!花九重心想,这姑娘真是不识抬举,他一番好心,想让她死前少受点苦,她还不领情!既然她自讨苦吃,他何不成全她呢?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擦~”她被背上的他压矮了半截,不禁咒道,“你~你吃石头长大的啊~这么沉~”

八尺半的人,能不沉吗?

“姑娘还是~任在下自生自灭吧~”

老实说,他有心于心不忍。

“没~没事~我撑得住~~你别跟我说话~我~呼呼~一说话~就岔气~一岔气~就~”

“嗯~”

结果下一刻,她便如大山倾倒,连带着他一起栽芦苇地里。

她全身冒汗,大口大口地吸气。缓了会儿,她将他往旁边推,有气无力地喊道: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离我远点,不要抢我的空气---不行了---没吃早饭,低血糖,晕得很---”

花九重坐起身,提起那串死鱼,送到她嘴边,道:

“吃吧,你饿了~”

吃了这鱼,安心地去吧!

血腥味和饥饿感开始打架,青燕子咽了咽喉咙,心想这鱼肉里边富含蛋白质,糖分少,吃了也没多大建树,还浪费能量咀嚼!

“我~先缓缓,你让我想想~你别跟我说话——我没力气——”

此时天边祥云飞过,从山顶传来天籁般的歌声。

“小妹妹上山采花戴哟喂~小郎君上山不砍柴呦喂~小郎君为何要偷懒呦喂~看小妹妹戴花看傻眼哟喂~”

这~唱的啥鬼?

花九重蹙眉,暗道:

【她来了!】

———

“九黎寨里,就徐婆婆家还有间空屋。婆婆死了猫,心情低落,正需要人照顾。”

徐婆婆的破屋可真是够破的,家徒四壁,米缸见底,连口好锅都没有,柱子表面随处可见虫子啃食的洞。

“这偏屋,可真够偏的,都快倒了---”

屋里也没个床,就一张缺腿的桌子,灰尘铺了厚厚一层。婆婆住的主屋因为平时常走动的缘故,灰尘相对较少。屋子中央放了一架破纺织机,纺织机上缠着零散的线,上边全是灰,估计好久没用了。靠近窗户的地方有张床,说是床,其实就是块木板,上边铺了层破草席。床边有个木箱子,没上漆,也是被虫啃得不成样子。

“猫儿---我的猫儿---”

失魂落魄的婆婆又到处找猫,青燕子躲在梨树后头,心中有愧,不敢看婆婆。当时她身子正虚,婆婆抱着黑猫下山来,那黑猫看到死鱼,眼睛都直了,一下子扑过来叼了死鱼冲进芦苇地里,好像怕人跟它抢似地。没多久贪嘴的猫儿偏偏倒倒地钻出来,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死在婆婆怀里。

婆婆与黑猫相依为命,受了打击,竟忘了黑猫中毒而死的事。

“猫儿,原来你在这儿啊---你都不吭声~”

婆婆突然钻出来,用那粗糙的手抚摸青燕子的脸。青燕子不禁汗颜,婆婆分不清小麦色和黑色她能理解,可总不能人猫不分吧?但看婆婆这么可怜,青燕子也不好戳破,只好配合地‘喵’了一声。

结果,靠在梨树脚边的花九重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笑声,顺利吸引了婆婆的注意力。

“孩子,你的衣裳破了---脱下来,婆婆帮你缝两针---”

花九重将外披、上衣、下裳全部脱下来,递给婆婆,结果拿回来一看,破的地方没缝,只把三件衣裳缝一起了。婆婆还催促花九重穿起来,让她瞧瞧。没办法,花九重只好将那块布当披风披在肩上,违心地说了句:

“缝得真好,谢谢婆婆---”

晚饭是没指望了,好在梨树上挂满了青梨,还不至于饿死。

入夜,两人分别靠着梨树一侧歇息。花九重有火毒护身,蚊子不敢招惹他,就集中火力攻击青燕子。青燕子被蚊子扰得睡不着,便想拉着花九重一起熬夜。

“花九重,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没睁眼,敷衍地‘嗯’了声。

“从前有一头上了年纪的水牛,他很勤劳,也很温顺。某个冬夜,它醒来发现自己的皮没了---它着急地四处找啊找,最后在主人身上,找到了它的皮。原来主人乘它睡着的时候,偷偷剥了它的皮,做了件防寒的皮衣。它的主人自私得很,不愿归还,它只好动手抢,抢到手后它便跑了---然后,它的主人就被冻死了---怎么样,故事精彩吧?”

精彩说不上,他只是觉得浑身发凉。

“我再给你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一只猫和一只老鼠,相爱了。他们排除万难,终于走到了一起。新婚之夜,猫新郎揭开鼠新娘的红盖头,对鼠新娘说,娘子,你好美---真想一口吃掉你---鼠新娘低下头,娇嗔一句‘讨厌啦’---然后猫新郎就把鼠新娘吃掉了---哈哈哈---精彩吧---”

就这样,两人熬到了天明。青燕子早早起来洗漱,跑去隔壁家蹭饭,还带回来两碗不见米的白米粥。

“将就着吃吧——”她对花九重说,“多喝米汤,可预防脚臭——”

对此,花九重不作评论,也不想浪费她一片好心。

——

婆婆拿着一块破麻布,从主屋里走出来,冲青燕子喊道:

“猫儿,来,婆婆给你洗脸---”

青燕子看到麻布上有虫子,吓得拔腿就跑。婆婆原本还想追,花九重颇为无奈,道:

“要杀便杀,痛快点,这样捉弄人家,很好玩么?”

“怎么,你心疼了?”

婆婆眼神不再混浊,而是透着凉意般精明!

“我是人。”花九重说。

“假慈悲!”

婆婆冷哼,扭头回屋,青燕子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

花九重在水井边洗脸,青燕子看见了,便凑了过去。半张烂脸没有面具的遮掩,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中,画面冲击感太强!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都烂成这样了还能活,他也太顽强了吧。

他解开中衣衣带,宽阔厚实的胸膛上,全是狰狞的伤口。轻伤都没包扎,只有钩子钩的那块肉上勒了布条。他蹲下来捧水洗脸,背上的旧伤痕也暴露了。

“花九重,你跟我回家吧~”

他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正常人听了这种话,肯定会想这姑娘莫不是看上他了吧,但花九重可不同于正常人,而且眼前这姑娘也一样,不能用常理度之!

“跟我回家吧---”她又重复了句,还是怜悯的语气,“你看你,全身上去没一块好皮~你们这里医疗水平是有多低下啊~你跟我回家,我带你去大医院植皮~”

闻言,花九重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你瞪我做什么,比眼睛大啊?你看你~这肉都坏掉了~应该用刀割掉,这样才能长出新的来~不开化的愚民,这点常识都没有~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弄的?我道德上谴责他!也太坏了。弄成这样,怎么靠脸吃饭啊~对不对?”

大眼睛眨啊眨,八卦的光芒闪烁个不停。不过说实话,看到花九重这么惨,对比之下她竟会有种被幸福包裹的错觉!是啊,就目前看来,她所遭遇的根本不算什么!

他又瞪了他一眼,而后,嫌弃地蹙紧眉头,道:

“姑娘,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没事。口水是纯天然消毒水,对伤口愈合有益处~不过,你这肉都外翻了~得缝一下,你等着,我去找婆婆拿针线~”

他想说不用了,可转念一向,这姑娘何时听过劝?没多久,青燕子拿着针线跑出来。

“针锈掉了,你等等,我擦擦~你躺好~”

砰!他的后背直接撞上地面,竟被她强行推倒,这姑娘当真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她随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横卡在他上牙和下牙间。

“咬好了!别乱动!”

没多久,就听见她一边流泪,一边哇哇地大叫。

“~呀~天呐天呐~又冒血了~妈呀——要死人啦——呼呼——深呼吸——不怕不怕——你疼不疼啊?你这——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还是人吗?还有几针,你忍着点啊——哇——不行了,受不了啦——最后一针——你再忍忍——我打个结——好了好了——把剑递给我,我割下线头~”

花九重别开视线,正好看到徐婆婆扶着门框,幽幽地盯着他们,那神情好像在说:

【花九重,跟个死人玩得这么起劲作甚~】

这一刹那,寒意窜起,他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剑。锋利的剑刃割断线头的时候,还割断了青燕子的一根头发。

他想起什么,猛地推开她。

“哎哟——你怎么了?你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现在才知道疼——”不明真相的她从地上爬起来,边拍屁股上度灰尘边小声数落。但很快,她又活力四射,将他拽到水井边,说是要清洗包扎,用布条在他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鼻子、眼睛。

“你不用憋着,痛了哭出来就好了。”说完,想到了什么,她又连忙改口道,“不能哭,眼泪是咸的,哭了就更疼了。这样好了,我给你唱首歌,转移注意力——不要用这种质疑度眼神看着我,我唱歌很好听的,所谓人美歌甜,说的就是我——你别不信,我给你来一段,听好了,咳咳咳——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沉醉于表演中的她很不美好地破音了,她将这归咎于肚子饿,没力,气短!

“青姑娘可真厉害——”

这嘴巴何时能消停会儿?

“忒!识货!你真是太识货了!老实说,我自己都佩服得不行呢。你仔细说说,哪里厉害了——”

——

就这样,唠唠叨叨到了晌午。青燕子摘了青梨放火上烤,乌漆麻黑的一团,递给他吃。

“发挥点想象力吧,就当——就当是烤鸡腿啦——”

花九重还真没法把烤梨和烤鸡腿想一块儿!

——

夜里,青燕子睡得正沉,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

“婆婆---你绑我做什么!”

徐婆婆举起刚接满的一杯血,仰头一饮而尽。那血入口之后,苍老的躯壳慢慢发生蜕变,岁月的痕迹逆向而逝。这面容看着绝美,却只是一副皮囊,皮囊之下的心肠,丑陋不堪。

这张脸勾起了久远的记忆,青燕子瞳孔不觉放大,颤声唤道:

“巧---巧儿---”

她认得眼前的女人!随后,她大声呼救:

“救命啊~花九重~你死哪里去了~救我~”

巧儿没有阻止她,只是冷笑道:

“都死了多少回了,你还没死心啊~你当真以为,他会救你?”

房门开,一阵冷风涌入,花九重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青燕子震惊,忽然间明白了,他们来到这里,借宿徐婆婆家,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巧儿轻轻抓起他的手腕,指向青燕子的心口,道:

“杀了她,我保你,心想事成---”

花九重拨开巧儿的手,举着剑步步逼近。

“别怕---”花九重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绝情过。不,有过,只是她忘了。“这只是幻境,睡一觉,便好了---”

青燕子哭着摇头,道:

“不是~这不是幻境~你别杀我---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其实花九重知道她会死,但他也知道,她会死而复生。所以这一剑,最终还是刺了下去。

青燕子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巧儿开心地大笑:

“看到了吗?没人肯救你---没人愿意救你---该死心了吧~待在我身边,做我的长生不老药,难道不好吗?”

任人宰割,也算好吗?

她虽然天真,但她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