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紫竹院
秋高气爽，霜雾浓密，青燕子拿着自制的木剑，照着昨日从花九重那里偷学的招式比划。她都计划好了，等练成了绝世神功，就去黄、陵县劫狱，带着阿梅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虽然战线有点长，虽然希望渺茫，但她还是坚信，皇天不负苦心人！
“九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丫鬟阿楚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就跟后边有狗追似地，“狐狸精找上门来了---特别要妖的一只狐狸精——”
狐狸精还带了一只可人的小狐狸，那狐狸精姓柳，名唤惜月，曾是小轩城青青河畔的渔家女。据说，那是仲夏的一个晚上，花九重从河边过，她在河中采莲，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有了爱情的结晶——花生。
但像青燕子这种自诩来自高阶文明的女人，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怎么会难为这对可怜的母子呢？再说这柳惜月长得如此水灵可人，花九重看了，肯定心生欢喜，这一高兴，说不准会松口答应放她离开花家呢。青燕子不仅不为难他们，还要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门，好生伺候着。
吃过晚饭，青燕子让阿楚去偏屋伺候花九重的妻儿，自己独自趴在桌子边上写和离书。写着写着，忽然一阵妖风钻进房门，差点灭了蜡烛。青燕子顿觉不妙，忙看向门外，只见花九重那厮迈进门槛，一袭灰衣呼啦呼啦飘摇，半张鬼面狰狞，气势阴森，像极了地狱的勾魂使者。
“小---小虫子，你回来了---”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青燕子都会不寒而栗。为了减少这种恐惧感，青燕子还特意给他取了个异常软萌的绰号——小虫子。
他来到青燕子跟前，拿起桌上的和离书，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念道：
“小虫子，你好，即日起，我们正式和离。请在右下角签字画押，谢谢---”
青燕子以为他读完，会开心地大笔一挥，斩断这段孽缘。没想到他竟当着青燕子的面将和离书撕成碎片，说：
“敢和离，信不信我举报你？”
半月前，他逼她下嫁时，也是这么说：
“不嫁我，我就去京师衙门举报你，说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你知道京师衙门最擅长什么吗？屈、打、成、招。”
几个月前，花九重掳走她，为防止她逃跑，总把这句话挂嘴边。
“不要这样嘛，当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嘛。再说了，你们一家三口大团圆，我留在这里多扫兴啊。”
她觉得还是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然她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来历不明，硬碰硬太吃亏！
“一家三口？”
他摆出无辜又懵懂的表情，哪来的一家三口?
青燕子忽然想起，他刚从外边回来，肯定不知道这一特大喜讯，难怪不肯跟她和离！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老相好柳惜月带着你的私生子找你来了，就住在---”
青燕子话还没说完，阿楚就哭着跑进来喊道：
“九奶奶，不好了，我们被骗了---”
“被骗了？怎么回事？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阿楚头发散乱，一副刚被人蹂躏过的惨状。
他们跟着阿楚跑去偏屋，跟阿楚一样惨！偏屋空了，里边值钱的花瓶、挂画，就连阿楚头上的朱钗，均没了踪影。柳惜月还在柱子上刻了字，‘盗阁柳公子到此一游’。青燕子还奇怪呢，阿楚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出来，本来还想叫她帮着收拾行李，等花九重回来好拎包走人，原来是被柳惜月那贱人打晕了。
“还从没见过这么变态的盗贼！竟然男扮女装！气死我了！还好拿的不是我的家当——”一不留神，青燕子把真心话抖了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去观察花九重，看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连忙赔着笑脸说好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也很心疼的——”
“人是你领进来的，东西丢了你负全责！”
爱财如命的花九重表情可凶了，恨不得吃了青燕子。他住的那屋也是损失惨重，平日里精心调制的灵丹妙药全没了。
“他们肯定没跑远，你冲我发火也没用，赶紧追啊～”
“盗阁非一般江湖骗子，擅长易容术，来无影，去无踪，你告诉我怎么追?”
“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我相信你，一定能追上的，自信点嘛～”
“闭嘴！你说！是不是你！和盗阁串通好了，先盗我钱财，再和离跑路?手脚真快啊，那边刚拿走财物，你这边就写好了和离书——”
“天呐，你真的冤枉我了，我那和离书总共也没几个字，就是用脚写也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呐！我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她可是文明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她是万万不会干的。
他也不多嘴了，不知是气得不想说话了还是怎地，拿起毛笔，在青燕子拿来写和离书的白纸上唰唰唰洋洋洒洒写了一串字。
青燕子当即大喜，终于忍不住要休了她吗？
结果凑近一看，竟是赔偿清单。
“赔完了，和离～”
“你别急，我先换算下～四百三十五两七钱～一两白银约六张毛爷爷，四百三十五两，约～二十六万！”
开玩笑！她一个无业家庭主妇，上哪儿凑二十六万?除非花家大锭钱庄敞开门任她抢！
“小虫子，消消气，坐下来，我跟你普及下法律知识～”青燕子搀扶他坐下，倒了杯凉茶水递过去，还殷勤地给他按摩肩膀，“是这样的，这些东西呢，都是夫妻共同财产。说简单点呢，就是五五分。也就是说，那丢失的四百三十五两里边，有二百余两是我的。家里的连锁客栈，有一半也是我的。你看这样行不？那一半连锁客栈我不要了，房产也不要了，我净身出户，行不？”
他抓过青燕子的手，道：
“别跟我说法，在我这里能人治绝不法治，我就是法！想让我的成为你的，首先你得成为我的。否则，四百三十五两七钱，少一钱，割肉来偿～”
这又狠又暧昧的口吻，吓得青燕子赶紧收手。什么你的我的，这家伙思想也太龌蹉了！她心想，必须得尽快凑足银子跑路才是！
“你让我考虑考虑——”
先拖着不答应，说不定明天就想到办法了呢！
——
翌日一早，阿楚去打水，见青燕子坐在水井边搅和稀泥，连忙压低声音跑过去，说：
“九奶奶，你多大了，还玩泥巴呢～要是老夫人看到～又要罚你了——你快起来吧，别玩了——”
“瞎说。谁玩泥巴了，我是在捏模子～你家九爷不是怨我把花瓶弄丢了吗～我烧一炉还他～”
“哈?这是花瓶？”
——
形状确实有点丑，厚薄不均，口部不平，表面还不光滑，和青燕子印象中的花瓶有点差距。但对于一个能把芭蕉画成竹子的手残党来讲，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完美了。
“不像吗?有办法了——”
冰雪聪明如她，捡根木棍在泥坯胖腰上写下“花瓶”二字。模样瞧不出来，字总归认得吧？
“九奶奶，还是不像啊——”
“阿楚，能不要一直打压我的积极性吗？这种时候你应该鼓励我！我需要的是鼓励，明白么？鼓励就是——你得夸我---”
“哈？这---做成这样，怎么夸呀？这——这——”
“去去去，别烦我，让你夸我几句舌头就跟打结了似地——”
剩下一小块泥坯，青燕子捏了两只酒杯，一个刻“敬酒”，一个刻“罚酒”，放进窑子里一起烧。能不能成，就看它们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