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枯荣的起点
门铃声响起，吃过晚饭，正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的刘云后和刘梦菲兄妹警觉地起身，门铃继续响，躲在二哥身后的刘梦菲有些忐忑地问：“都八点多了，这么晚谁来咱们家？”
随着徐晓艺和刘向前母子前些天出征大城市找工作，以及刘远山依照惯例继续出差，这个五口之家这些天里只剩下刘云后和刘梦菲兄妹两个坐镇，平时亲戚朋友走动都是在父母在家的情况下，现在父母不在家，谁会没事儿这么晚来家里呢？如此说来，刘梦菲的忐忑是有根据的。
刘云后一边说着“问问呗”，一边不紧不慢走到门口接听对讲门铃。
解景甜以刘云后初恋的身份，并用那种男人最难以忍受的方式对刘云后造成的打击，其伤害后果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消弭的。在现阶段看来，最直接的后果之一，就是刘云后对未来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伤害看得淡了，过去很多想不开的东西这时候和解景甜带给自己的伤害一比，顿时都想开得彻底又彻底。和诸多传统的男人一样，被人用戴绿帽子的方式侮辱，或者被人批判为阿Q，都是刘云后所最不能容忍的事物之一，可惜，现在的他正在内心深处，用阿Q的方式极力抵消被戴绿帽子所带来的羞耻感——以一种不能容忍抵抗另外一种不能容忍，在刘云后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矛盾的漩涡，身体就像抽水马桶里面的排水口，他感到自己快要被抽空了。
所以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接了对讲。
然后他还真的就惊得浑身上下都清醒了：“啊？你们怎么回来了？”
对讲机里面是徐晓艺不耐烦但又充满气势的声音：“快开门！问什么问！”
刘云后开了门，刘梦菲凑过来：“哥，是妈他们回来了吗？他们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刘云后皱着眉头，喘息有些快，最近的电影看得多了，外加上这一段他思维混乱中总有定势把凡事都往坏的方面想，很自然地就担心起一会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会是一个什么场景：母亲徐晓艺捂着胸口，被大哥刘向前搀扶进来，说徐晓艺得了急病所以提前回来了，从此一家人陷入悲痛之中；或者是徐晓艺和刘向前的钱款被偷了，无奈之下不得不提前回家，之后报警、破案；再或者是刘向前中途耍了性子，和徐晓艺闹矛盾了，俩人分开走了，所以徐晓艺提前回来了；又或者是……
总之刘云后想了许许多多个不安定的可能，大概其中某些不安定的想法在刘梦菲这个倒霉孩子的头脑中也走了个过场，只是当兄妹二人看到徐晓艺和刘向前风尘仆仆地、但是照往常一样挺精神地走上楼，走进屋的时候，心里的一块石头才勉强落了地。
徐晓艺没有过多的外在情感表现，只是看上去比走之前刚刚和刘远山吵完架的那个徐晓艺要精神得多了，她让刘向前关上门，把自己手中的一大箱行李递给刘梦菲：“拿着！”
刘梦菲反应慢了点，徐晓艺大为不满地掂了一下胳膊：“快点儿拿着！这孩子真是，眼睛里没活儿，以后到社会上可怎么办！”
刘梦菲甫一见数日没见的妈妈，正在那儿高兴还来不及呢，结果劈头盖脸被首先训了一通，只得接过行李，委委屈屈地送到卫生间去。
刘云后比刘梦菲长了两岁，还真不是白长的，隐约从母亲的表现中嗅出了一丝好消息的味道，要知道，徐晓艺的心情好坏是与她说话的多少成正比的。刘云后接过大哥的行李，顺便问道：“哥，你俩怎么……这是有好消息啊？”
刘向前一边脱鞋一边答应着：“啊，也没什么好消息，反正，就是先回来吧。”
徐晓艺脱了鞋和衣服，当当当直奔厕所好一顿洗漱，许久不见的雷厉风行给本来在屋里懒塔塔的刘云后兄妹俩惊得够戗，刘梦菲战战兢兢地偷着问刘云后：“哥……妈这是……怎么了？”
刘云后苦笑着摇摇头：“还能怎么了？打了鸡血了呗。”话这么说，他心里可明镜一样：以母亲徐晓艺的脾气，一会儿定是要有好消息要公布了。
刘向前洗了几把，转身又到卧室里上网去了，看出来是憋了几天憋得厉害，这时候水也顾不得喝一口，话也来不及说，撇下身后还在那不知所措的刘云后兄妹不管了。
徐晓艺挽起袖子大声说：“吃饭吃饭，做饭！饿死了！你们俩吃没？带你们的饭吗？”
刘云后和刘梦菲忙说吃过了不用了，看着徐晓艺在厨房里叮叮咣咣的一会儿就变出一小桌热腾腾的菜来。
“刘向前！过来吃饭！”徐晓艺朗声喊，“又上网！没记性啊你！”
刘向前不情不愿地过来，闷声吃饭。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幅奇妙的景象：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归来的徐晓艺和沉闷不出声的刘向前在餐桌上方亮黄色灯光的笼罩下，坐在那儿若无其事地吃着饭，被突然归来的家人奇得云山雾罩的刘云后和刘梦菲兄妹俩则坐在餐桌边的另外两张椅子上，走也走不得，吃也吃不下，玩也玩不了，问也不敢问。尴尬极了。
关键时刻，刘云后屋里的手机响了，真是及时雨！刘云后像是听了发令枪响一般，迅速弹起，果断冲进卧室，接起电话。
“云后，你妈他们俩回去没呢？”是父亲刘远山的声音。
“回了，刚回来一会儿，吃饭呢。”刘云后低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回来了？”
“我让他们回去的！”刘远山昂扬道，“行了，那没事了，我明天也回去。”
撂下电话，刘远山一颗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那天徐晓艺因为徐起和叶总的晚宴，就着女人口红印的事儿和刘远山发火，里外不是人的刘远山憋闷得不得了，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为了徐晓艺去赴的宴，又是光明正大的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没收钱，二没招妓——结果落了一身的不是，他左思右想，最终站在领导的高度，给当时的局势下了这么个定性：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断然没有阻却它发生的理由了，只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要开路搭桥，就得知道山水的走向，那就得知道事情的来由，以他多年来对妻子的了解，徐晓艺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也不是没事儿发疯的娘们儿，她朝自己发火，往往是有多方面原因的，那这次的原因除了口红印，还有什么呢？
刘向前！一定是大儿子刘向前的工作出路问题惹得徐晓艺闹心了！想到这里，刘远山不禁暗暗在心里为自己拔了个高，叫了声好聪明！不愧是招商局的领导，多年的历练终究没有白费，一定是这样的：刘云后尚未毕业，工作方面不到操心的时候；刘梦菲荣登考榜，更没有什么理由在刘梦菲身上犯愁；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从小让他们夫妇俩报以厚望的老大刘向前，徐晓艺在和自己发火之前不长时间，不是刚刚和刘向前发过火吗？作为家里的老大，刘向前在学业上没有能给弟弟妹妹作出像样的表率，大专毕业在家这些日子就只知道上网，对家里的事儿和社会上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大有赖在家里啃老到终的嫌疑，以自己和徐晓艺对孩子的严格教育，最后出来的第一个结果竟然是这么苦涩，刘远山确实没想到，徐晓艺肯定也没想到，所以当务之急，不是硬碰硬地研究怎么能和徐晓艺解释明白口红印子的事情，而是要从侧面出击，采用围魏救赵的方法，打到徐晓艺心里最烦扰的地方去，让徐晓艺的精神放松，心情愉悦一些，自己这边的夫妻矛盾也才好解决。
对了，顺便还得给徐晓艺买点儿药，治治她更年期的臭脾气。
想到这儿，又联系了几个人。刘远山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马上给出门在外的徐晓艺打了电话：“老徐啊，今天怎么样？有成果没有？”
“什么事儿？”那边没好气地反问。
“你看你，我问你有没有成果！”
“没有！”看那边的架势，马上就要撂电话。
“别着急，你看这样好不好，”刘远山开攻，“你们在外面这么跑不是个事儿，挺累的，还没有什么效果，我昨天联系了几个朋友，让他们给向前安排一些比较基础的工作先干着，他们都说没问题，说随时都可以找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上班都可以。”
“……”那边静静地听着。
“他们都在等我回信呢，我说你俩也出去这么多天了，要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先回家吧，要不然让人家等时间长了也不好。”
“你说什么时候给他们回信？”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我说马上，就这两天之内。”刘远山心里明白，说得时间越紧，这娘儿俩回来得越快。
“……”那边还是在做思想斗争。
“快回家吧，我后天这边也完事了，也能到家。”
刘远山说完这句，猛地有些后悔，徐晓艺这时候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刚刚明明都给徐晓艺说得动心了，现在又说自己也马上就要回家，徐晓艺这次肯定是又不想回去了。谈判桌上，真是不能把扣分的牌过早打出去。
“行，那你和你那朋友先敲准，我俩明天回去。”
徐晓艺的态度出乎刘远山的意料，看来和自己生气归生气，在做母亲的徐晓艺心里，儿子的人生大事才是更重要的。
撂下电话，刘远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仰面朝天往床上一躺，不禁更加赞叹起自己的这位贤妻来，大事面前，她果然不糊涂。
围魏救赵，战役成功。
（云后之城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