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史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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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感事四首》

其一:鸡犬相闻三万里,迁都岂不有关中。广陵南幸雄图尽〔1〕,泪眼山河夕照红。

其二:堂堂韩岳两骁将〔2〕,驾驭可使复中原。庙谋尚出王导下〔3〕,顾用金陵为北门。(40册页24936)

笺说:

放翁建都之议,就历史沿革考虑,主关中;就当下形势斟酌,主建康。《感事》其一为放翁建都关中之议;其二为放翁建都建康之议。《宋史·陆游传》载:“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放翁诗如《山南行》云:“国家四纪失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送范舍人还朝》:“公归上前勉划策,先取关中次河北。”皆是其建都关中之文学表述。《宋史·陆游传》又载其《上二府书》曰:“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驻跸临安出于权宜,形势不固,馈饷不便,海道逼近,凛然意外之忧。”建都建康(金陵)与建都临安之区别,在于战略姿态上保持顾望中原与流于消极防守之不同,即诗云“顾用金陵为北门”所指。《宋史·王阮传》载其孝宗初年对策言:“临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养生聚,其地利于休息。建康东南重镇,控制长江呼吸之间,上下千里,足以虎视吴、楚,应接梁、宋,其地利于进取……今东南王气,钟在建业,长江千里,控扼所会,辍而弗顾,退守幽深之地,若将终身焉,如是而曰谋国,果得为善谋乎?”斯言得之。放翁《书愤》名句“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乃知两地固出于诗人亲历,然瓜州渡之涉建康,大散关之涉长安,亦是放翁建都议论之流露。

疏证:

〔1〕广陵,扬州古称。据《宋史·高宗本纪》载,建炎元年冬十月丁巳朔,高宗登舟前往淮甸,沿运河路线于癸未抵达扬州,直至建炎三年二月皆驻跸此地。尽管此前朝中已主张驻跸建康、依托长江天险,但流亡政权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内驻守长江北岸的扬州,还是表明了眷顾中原的意图。但建炎三年二月壬子,金人进犯,高宗立即放弃扬州,驰往长江南岸。由此终高宗一朝乃及整个南宋,朝廷驻跸之地再也没有越过长江一线。此即放翁“广陵南幸雄图尽”之意。

〔2〕韩谓韩世忠,岳谓岳飞。“中兴四大将”韩世忠、岳飞、刘光世、张俊,刘、张孱懦不足论,惟韩世忠、岳飞始终力主恢复中原。

〔3〕《晋书·王导传》:“及贼(苏峻)平,宗庙宫室并为灰烬,温峤议迁都豫章,三吴之豪请都会稽,二论纷纭,未有所适。导曰:‘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实,惧非良计。今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由是峤等谋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