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逊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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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但无论如何,我们总得上岸到什么地方弄点水,因为船上只剩下半夸脱水了。要害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弄到水。佐立说,如果我让他拿一个罐子上岸,他会弄清楚有没有水,并且给我带一些回来。我问他他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不是我去而让他留在船上呢。小伙子的回答如此深情,使我从此非常喜欢他,他说:“如果野人来了,他们吃掉我,你可以逃走。”我说:“好吧,佐立,我们俩都走;如果野人来了,我们开枪打死他们,我们俩谁也不让他们吃掉。”我拿了一块干面和一点儿酒给佐立,酒是从主人酒箱里拿出来的。我们把船往岸边拖到我们认为合适的程度,两人就涉水上岸。除了武器和两只水罐,其他什么我们都不带。

我不敢走得太远,我要能看到船,以防野人乘独木舟漂来。可是小伙子佐立发现一英里外有一块低地,就信步走去。不一会儿,我看见他向我跑来,我以为有野人在追赶他,或者他是被什么野兽吓的,我就跑上前去帮他。但当我快跑到他跟前时,却见他肩上挂着个东西,是他用枪打到的猎物,像一只野兔,但颜色与野兔不同,腿也比野兔长,不过我们很高兴,它一定是很好吃的肉。然而,可怜的佐立带来的最大的喜事是,他告诉我,他已找到了很好的水,而且也没有见到野人。

后来我们发现,取水本不必经历这么多的辛苦。因为我们所在的小河上游不远的地方,当海潮退走,就可取到淡水。其实,海潮进入小河没有多远。所以我们把所有的罐子盛满了水,又把打到的野兔煮了饱餐一顿;由于这一带我们始终没有见到人的足迹,因此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我过去沿这一带海岸航行过一次,我熟悉加那利群岛[14],也熟悉佛得角群岛[15],它们离海岸不远。但因为没有仪器测量我们所在地点的纬度,我也不清楚或是记得这些群岛的纬度。我不知道怎样去找这些群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海岸,驶向它们。否则,我现在会很容易找到它们中间的某些岛屿。但是我希望:如果我坚持沿着海岸航行,一直航行到英国人做生意的地方,我就会在那儿发现他们来往的商船,他们就会解救我们,把我们带走。

按我最理想的估计,我现在所在的地区应该位于摩洛哥王国和黑人的领地之间。这一大片地方荒无人烟,只有野兽出没。黑人因害怕摩尔人而放弃该地区,向南迁移,摩尔人则因这是不毛之地而认为不值得在此居住。又因为大批的猛虎、狮子、豹子和其他猛兽在这里避难,双方自然都放弃了这块地方。因此摩尔人只把这里当作狩猎的地方。他们每次来的时候就像一支大军,至少有两三千人。事实上,我们沿海岸一共走了近一百英里,白天满目凄凉,荒无人烟;晚上只听见野兽的嚎叫和咆哮。

白天有一两次,我认为自己看见了特内里费岛的高峰,也就是特内里费山的顶峰。当时我下了很大决心冒险把船驶到那里。我试了两次,但被逆风顶了回来,对我们的小船来说海浪太高了。因此,我决定依照原来的计划,继续沿海岸行驶。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后,有好几次不得不上岸取淡水。特别有一次,是大清早,我们来到一个小不点的地方下了锚,这地方相当高。这时正开始涨潮,我们静静地躺着,想等潮水上来后再往里驶。佐立的眼睛比我尖,他轻声地叫唤我,要我最好使船离海岸远一点行驶。他说:“瞧那儿,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在小山包下睡大觉呢!”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可怕的怪物,那是一头可怕的大狮子,躺在岸边的一片山影下熟睡。我说:“佐立,你上岸把它打死吧!”佐立看来很害怕,说:“我?我把它打死?它一口就把我吃掉了。”然而我没有对他再说什么,并叫他静静地待在那儿。我自己拿起口径最大的一支枪,装了大量的火药,又装了两颗弹丸,放在一旁,然后又拿起第二支枪,装了两颗子弹,再把第三支枪装了五颗更小的子弹。我拿起第一支大枪,尽可能瞄准那狮子的头开了一枪。但那狮子躺着时,前腿上抬到鼻子上头一点儿的地方,因此两颗弹丸打在它膝盖附近,打坏了膝盖骨。起初,狮子站起来吼叫,但发觉自己一条腿断了,就又跌倒在地,然后用三条腿站起来,发出骇人的吼叫。没有打中狮子的头部,我心里有点惊慌,狮子这时怒吼着走开,我急忙拿起第二支枪,这次打中了它的头部,我高兴地看见它倒下,发出轻轻的吼声,但仍然在那儿拼命挣扎。这时佐立胆子大了,要求我让他上岸。“好吧,你去吧!”我说。于是他跳到水里,一手举着短枪,一手划着水,来到那家伙跟前,把枪口放在狮子的耳朵边,向它的头部又开了一枪,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件事对我们确实像一种游戏,狮子的肉根本不能吃。为这样一个毫无好处的猎物浪费了三份火药和弹丸,我感到很可惜。可是佐立说,他要从狮子身上弄点什么,于是他向我要斧子。“干什么,佐立?”我问。“我要把它的头砍下来!”他说。但佐立没能够砍下狮子的头,却把狮子的一只小腿砍下带回来。那是一只大得可怕的小腿啊!

但我想起来了,狮子的皮对我们也许会有某种用处,我决定尽可能地把皮剥下来。我和佐立就跑去剥皮。对这项工作,佐立比我有能耐多了,因为我很少知道怎么干。这件事确实花费了我们两人一整天,但最后我们把它剥下来了。我们把它摊在船舱的顶上,两天后就晒干了。以后我便垫着它睡觉。

这次开船之后,我们继续向南一连行驶了十天到十二天,我们的粮食开始大减,所以吃得很节省。除了取淡水不得不上岸外,我们很少到岸边去。我这个计划是想把船驶到非洲海岸的冈比亚河或塞内加尔河;也就是说,驶到佛得角群岛附近的任何一个地方,希望能在那儿遇上欧洲的某只商船。如果遇不到,我就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航线了,那就只好去找那些岛屿了,也许死在那里的黑人手里。我知道,从欧洲开往几内亚海岸和去巴西和东印度群岛的所有商船,都要经过这个海角或这些群岛。总之,我把整个命运都押在这一点上:或者遇上商船,或者死路一条。

我已经说过,我下定了决心,向前航行十天左右,我开始看到陆地上有人烟了。有两三个地方,在我们的船驶过时,我们可以看到有些人站在岸上望着我们。他们浑身都很黑,一丝不挂。有一次,我很想上岸和他们接触一下,但佐立是我较好的顾问,他对我说:“不要去,不要去。”但是我还是驶近海岸,以便与他们谈谈。我发现,他们沿着海岸跟着我的船跑了好一段路。我观察到,他们手中都没有武器,只有一个人拿了一根细长的棍子。佐立告诉我那是长矛,他们可以投得又远又准。所以我保持一定距离,并尽可能用手势与他们交谈,尤其努力打出一些要求食物的手势。他们也招手要我把船停下,表示他们会给我们肉。于是我放下了风帆,把船停在靠近海岸的水面。他们有两个人向村里跑去。不到半小时,他们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晒干的肉和一些谷物,这些大概是他们的土产品,但我和佐立都叫不出是什么肉和谷物。我们当然很想接受这些东西,但怎样上岸去拿就又成问题了。我们自己不敢冒险上岸,他们也同样怕我们。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对双方都安全的办法。他们把东西先送到岸边,把东西放下,然后走到很远的地方,直到我们把东西拿上船,然后他们再靠近我们的船。

我们打着手势向他们表示感谢,因为我们拿不出什么东西答谢他们。就在此时,我们酬谢他们的好机会来了。原来,我们的船还停在靠近海岸的水里时,有两只大野兽从山上向海岸冲来。看样子,好像一只正在猛追另一只,是不是雄的追逐雌的,是戏耍还是争斗,我们说不清楚。这是经常事还是新鲜事,我们也同样说不清楚,我相信是后者。首先,这类贪婪的猛兽白天很少出现;其次,我们看到那些黑人惊恐万分,特别是妇女更是害怕。大家都飞快地逃跑了,只有那个拿长矛或标枪的人除外。不过那两只大野兽径直跑进水里,看来并没有打算去袭击那些黑人,它们跳到海里游来游去,好像是在戏水。后来,出乎我的意料,有一只竟跑到我们船跟前来了。好在我早有准备,我已经把猎枪装上了弹药,以应付任何可能的险情;我叫佐立把另一支枪也装好了弹药。当野兽进入射程,我立即开火,一枪正打中它的头部。它立即沉进水里,但马上又浮出水面,在水里上下翻腾,似乎在垂死挣扎。它也的确如此,只见它拼命向岸边游去。但由于它受的是致命伤,又被海水窒息,还未游到岸边就死了。

那些可怜的黑人听到枪声,看到火光,其惊恐之状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有几个吓得魂不附体,像死人一样跌倒在地。但当他们看见野兽已死,并淹没在水里,又看见我向他们招手,叫他们到岸边,于是他们壮着胆子来到岸边,开始寻找那只野兽。我根据血水找到了它的下落,又用绳子把它套住,递给那些黑人。他们拉着绳子,把那死了的家伙拖到岸上,发现竟是一只很奇特的豹,满身黑斑,非常美丽。黑人们一齐举起双手,带着惊讶和赞叹,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我是用什么东西把豹打死的。

另外那只野兽被火光和枪声吓得惊慌地游上岸,径直跑回它们原来的山里去了。因为距离远,也看不清它是什么东西。很快我看出那些黑人喜欢吃豹子肉,我当然乐意他们接受我的这个礼物。当我做手势,表示他们可以拿走它,黑人们对此非常感激。他们马上动手收拾。虽然他们没有刀子,用的是一片削薄了的木片,但很快就把豹皮剥下来,比我们用刀子还要快得多。他们要送些肉给我们,我表示不要,并做手势表示全部送给他们,不过我也做手势表示想要那张豹皮。他们立刻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他们又另外给了我许多粮食,尽管我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但还是收下了。接着,我又打起手势向他们要水,我把一只罐子拿在手里,把罐子底朝天,表示里面空了,希望装满水。他们马上告诉自己的同伴,于是来了两个女人,她们抬着一个土制的大容器。我猜想那容器是用阳光晒制而成,她们把容器放在地上,然后像以前那样远远走开。我让佐立带了三只水罐上岸去取水。那些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全都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我的船上现在备有薯类和谷物,又备好了水,于是告别了友好的黑人,又向前航行了十来天,中间一次也没有靠近海岸。后来,在我们前面十二到十五海里的地方,我看到了一片陆地,长长地突出在海里。当时风平浪静,我使船经过这个岬角时保持一段距离。于是,船在跟它保持约六海里距离的情况下两次经过它,这时我清楚地看见岬角的另一边海里也有陆地。我已深信不疑,这岬角就是佛得角,而那些岛屿就叫作佛得角群岛。但那些岛屿离我很远,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风大,那我一个岛也到不了。

我进退维谷、一筹莫展,闷闷不乐地走进舱房,坐了下来,让佐立去掌舵。突然,小伙子惊叫起来:“主人,主人,一只大帆船!”这傻小子吓糊涂了,误以为他原来的主人派船追上来了。我却很清楚,我们已离他们很远,已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我跳出船舱,不仅立刻看到了船,而且看出那是一艘葡萄牙船,我猜想,它是驶往几内亚海岸进行黑奴贸易的。但当我观察那船的航向时,我立刻意识到,他们要去的是另一个方向,根本没有想靠近海岸的意思。因此,我尽力把船往海里开,尽可能与他们搭上话。

我竭力使船全速行驶,但很快就看出,我根本无法赶上他们,在我给他们发信号前,他们就会驶过去了。我满帆全速地追赶了一阵,开始感到绝望。然而,他们好像在望远镜里发现了我们。他们似乎看到我的船是一艘欧洲小艇,他们一定以为它是大船遇难前放出来的,所以放慢速度等我们。这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因为我船上有原来主人的指挥旗,我就拿出它向他们发出求救信号,同时又鸣枪求救。这两个信号他们都看见了,后来他们告诉我,他们虽然没听到枪声,但看到了冒烟。他们看到信号就停船等我们——真是仁慈极了。大约过了三小时,我才赶上他们的大船。

他们用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法语问我是什么人,但他们的话我都不懂。后来,船上有一个苏格兰水手跟我喊话,我告诉他我是英格兰人,是从萨累摩尔人的奴役下逃出来的。然后他们允许我上船,并十分和善地连同我的一切东西都拉上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