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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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黄蜂奇航(25)

“首先我要先和我弟弟哈罗德联络一下。他们建基地的时候,他曾经在那儿干过活,可以给我一个图纸。然后你得给我一天时间到日德兰半岛,到那里的火车总是晚点。我可能在周二晚上到,然后在周三去基地,周四回哥本哈根。可到那个时候我怎么联络你?”

“下周五来这里找我。如果警察还守着码头,你就想个办法变一下装。我会在这儿等你。我们到时候可以搭带我来的那艘渔船去瑞典。然后我们会帮你办好假护照,送你去英国。”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在一周后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笑了。“这期待好像太高了。”

他确实爱她,她现在可以确定了,虽然他依然介意自己被排斥在了“守夜人”之外。然而,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胆量完成这份工作。但毋庸置疑,她会得到最终的答案。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已经有游客来这里参观了。有几个人正在绕着那堆废墟漫步,时而向酒窖里面窥望,时而摸一摸那些古老的石壁。“我们走吧,”赫米娅说,“你是骑车来的吗?”

“就在塔楼后面。”

亚恩把车子推了过来。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城堡。为了不被注意,亚恩特意戴了太阳眼镜和鸭舌帽。这样的装扮虽然很难混过码头的检查,但在路上还是有希望帮他逃脱跟踪者的。

赫米娅边骑车便考虑着逃离的问题。她能帮他装扮得隐秘一点吗?她现在手上没有假发或者其他的衣服,只有自己用的唇膏和粉底。他必须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这需要专业化妆师的帮助。在哥本哈根很容易找到这样的人,但在这里却很难。

在山脚下,她碰到了和她同住一间旅馆的斯万·弗洛姆。他刚刚从那辆沃尔沃里钻出来。她不希望他看到亚恩,想不知不觉地从他身边骑过去,可却运气不佳。他迎面看到了她,招了招手,站在路边等她下车。如果这时候骑过去,恐怕既粗鲁又会引起怀疑。

“又见面啦,”他说,“这应该就是你的未婚夫了吧?”

斯万并不会带来危险,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现在所做的事没什么可疑的,而且斯万也是个反德人士。“这是奥鲁夫森·亚恩,”她故意颠倒了亚恩的名字,“奥鲁夫森,这是斯万·弗洛姆。我们昨天住的是同一间旅馆。”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亚恩友好地问:“您在这里多久了?”

“一周了。我今晚离开。”

赫米娅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斯万,”她说,“今天早晨你跟我说想反抗德国人。”

“我说得太多了,我应该更谨慎一点。”

“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帮助英国人,你愿意冒险吗?”

他盯着她。“你?”他说,“你怎么……你的意思是……你是——”

“你会愿意吗?”她再逼问道。

“这不是开玩笑吧?”

“你必须相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他说,“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可以藏一个人在你的后座上吗?”

“当然。我可以用设备把他挡住。不会很舒服,不过还是有空间坐的。”

“你愿意把他带到船上吗?”

斯万看了看他的车,又望了望亚恩。“你?”

亚恩点了点头。

斯万笑了。“去他的,当然愿意。”他说。

15

哈罗德在尼尔森农场的第一天比他想象的还要成功。老尼尔森有一个小工作间,里面堆了一大堆等着哈罗德修理的工具。他给水泵安装了一个蒸汽机引犁,在履带上焊了合叶,又找到了农舍每晚都断电的根源。中午,他和农场的雇农们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鲱鱼配土豆。

晚上,他和尼尔森最小的儿子卡尔在村庄的小酒馆里一起待了一会儿——不过,想到自己一周前醉酒后所做的傻事,他只喝了两小杯啤酒。所有人都在谈论希特勒入侵苏联的事。这消息真是糟透了。德国空军宣布在闪电行动中摧毁了1800架苏联飞机。除了一个当地的共产党,酒馆里的每个人都认为莫斯科撑不到这个冬天,而就连这个共产党也是一脸焦虑。

哈罗德提早离开了酒馆,因为卡伦有可能会在晚饭后去找他。在回修道院的路上,他感到疲倦却开心。走进那座残破的建筑时,哈罗德惊讶地发现他的哥哥亚恩正站在教堂里等他。“大黄蜂蛾式双翼机,”亚恩说,“绅士的空中坐骑。”

“它已经坏掉了。”哈罗德说。

“算不上。起落架有点变形而已。”

“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因为着陆不当。大黄蜂的尾部容易失控,因为主轮太过靠前,轴管很难承受来自两侧的压力,所以如果你突然转弯,它们就会变形。”

哈罗德发现,亚恩看上去糟透了。他没穿军装,身上那件旧夹克和褪了色的条绒裤很不合身;他还刮掉了小胡子,一顶油乎乎的鸭舌帽盖住了一头卷发。他拿着一部徕卡35毫米相机,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而忧虑的神情。“你怎么了?”哈罗德担心地问。

“我有麻烦了。你有吃的吗?”

“什么也没有。我们可以去酒馆吃——”

“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我被通缉了。”亚恩艰难地笑了笑,却掩饰不了脸上的愁云,“丹麦的每个警察手上都有我的资料,整个哥本哈根到处都贴着我的头像。一个警察跟了我整条街,我刚刚把他甩掉。”

“你是参加了抵抗行动吗?”

亚恩犹豫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是的。”

哈罗德感到一阵激动。他坐在那张所谓的床上,亚恩坐在了他身边。佩恩托普突然出现了,用小脑袋在哈罗德的腿上蹭痒痒。“三周前我在家里问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参加了?”

“不,当时没有。他们一开始一直把我排除在外。显然他们觉得我不适合情报工作。事实上他们是对的。但现在他们走投无路了,所以就想到了我。我现在需要到桑德岛的军事基地去拍一部机器。”

哈罗德点了点头。“我曾经给保罗画过那部机器的素描。”

“你都比我知道得早。”亚恩不开心地说,“好吧,好吧。”

“保罗让我不要告诉你。”

“显然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懦夫。”

“我可以再画一遍……不过只能是凭记忆画。”

亚恩摇了摇头。“他们需要准确的相片。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溜进去。”

哈罗德感到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兴奋,但亚恩显然还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基地外面有一段围网被树遮起来了,可以从那儿进去——但是警察都在找你,你怎么去桑德呢?”

“我已经变了装。”

“可差距不太大。你拿的是谁的护照?”

“我自己的——我怎么可能有别人的呢?”

“所以如果警察拦住你要看你的证件,他们只需要几秒钟就能确认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确实如此。”

哈罗德摇了摇头。“这太疯狂了。”

“但必须要冒这个险。这机器能让德国人在几英里之外就探测到轰炸机——这样的话他们完全有时间进行防御部署。”

“他们用的肯定是雷达波。”哈罗德兴奋地说。

“英国人也有一套类似的系统,但德国人的显然更精良。他们在一次任务里击落了英军一半的飞机。RAF现在急着要知道德军是怎么做到的。我显然值得冒这个险。”

“但不能无谓地牺牲。如果你被抓住,就不可能把情报传给英国了。”

“我必须要试试。”

哈罗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又没有被通缉。我熟悉地形。我已经进去过一次——有天晚上我想抄近路回家,就从基地里穿了过去。我比你更懂无线电,所以我知道应该拍些什么。”哈罗德的逻辑显然很有说服力。

“如果你被抓住,就会被当作间谍处决。”

“你也一样——而且你很可能会被抓住,我却很可能不会。”

“警察去搜查保罗的东西时可能已经发现了你的素描。如果这样的话,德国人应该知道有人在关注桑德岛的军事基地,就会加强那里的警备。那儿恐怕没有之前那样容易混进去了。”

“可我依然比你有机会进去。”

“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你被抓了怎么办——我怎么对妈妈讲?”

“你可以告诉她我为了自由牺牲了。我和你一样有权利冒这个险。快把那个相机给我。”

亚恩还没回答,卡伦就走了进来。

她脚步很轻,突然出现在了教堂里。亚恩没时间躲藏,只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呆呆地停在了那里。

“你是谁?”卡伦依然保持着一贯的直接,“哦,嗨,亚恩。你刮了胡子——我猜是因为哥本哈根的那些通缉令吧?你怎么会犯法?”她坐在那辆盖着帆布的劳斯莱斯上,跷起一条腿,看上去像是一个时尚模特。

亚恩犹豫了:“我不能告诉你。”

卡伦飞速地思考着,快得令人吃惊地猜到了真相:“上帝,你参加了抵抗行动!保罗也是吗?这就是他死的原因?”

亚恩点了点头。“那不是简单的坠机。他当时希望逃脱警察的追捕。他们打死了他。”

“可怜的保罗。”她转过头去,“所以你在完成他留下的任务,但警察现在开始抓你了。必须有人保护你——估计是詹斯·托克斯威格。他是保罗除了你之外最好的朋友。”

亚恩耸了耸肩,点头默认了。

“但你只要出现就会被抓,所以……”她看着哈罗德,降低了声音,“所以你也参加了,哈罗德。”

让哈罗德惊讶的是,她看上去忧心忡忡,仿佛替他感到害怕。他很高兴她居然真的关心他。

他看着亚恩:“怎么样?我参加了吗?”

亚恩叹了口气,将照相机递给了他。

哈罗德在第二天晚上抵达了莫兰德。他把摩托车停在了码头的停车场,怕它在桑德岛上引起注意。他没东西可以盖住它,也没有锁,不过普通的盗贼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发动这辆车。

还来得及搭今天的最后一班渡船过海。夜幕渐渐降临了,天上的星星与远处海面上轮船的灯光连成了一片。一个醉汉正沿着码头晃晃悠悠地徘徊,无礼地打量着哈罗德。“啊,小奥鲁夫森。”说完便坐在了一个起锚机上,点燃了手中的烟斗。

船靠岸了。乘客下了船。哈罗德有些惊讶地看到一个丹麦警察和一个德国兵站在了舷梯前。那个醉汉登船时,他们查了他的身份证。哈罗德的心跳加快了。他犹豫了,感到很害怕,不知道是否应该登船。他们会不会真的像亚恩所预料的,在看到他的素描之后加强了警备?又或者他们只是在找亚恩?他们会知道哈罗德是那个通缉犯的弟弟吗?奥鲁夫森是个很普遍的姓氏——但他们很可能已经了解了亚恩一家的情况。他的包里放着一部昂贵的相机。那虽然是很流行的德国货,但依然会引起怀疑。

他努力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选择。他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回桑德岛。虽然他恐怕很难在海里游上两英里,但至少可以借或偷一艘渔船。可是无论如何,如果有人发现他拖着一艘船登上桑德岛,一定会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最好还是假装无辜。

他决定登船。

警察问:“你为什么要去桑德岛?”

看来现在什么人都能问这样的问题了。哈罗德压抑住了心中的怒气:“我住在那里,和我的父母。”

警察看了看他:“我好像没见过你。我在这里已经四天了。”

“我一直在学校。”

“周二好像不是个回家的日子啊。”

“学期结束了。”

警察咕哝了一声,好像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他检查了哈罗德证件上的地址,让那个德国兵看了看。后者点了点头,放哈罗德上了船。

他走到船的另一端,望着大海,等着自己的心跳放慢。他很高兴自己能够通过检查,但又因为在自己的国家都还要受到警察的盘问而感到愤怒。从逻辑上讲,因为这种事生气好像很傻,但哈罗德还是很难放平心态。

午夜,船离开了码头。

天空中没有月亮。在星光下,桑德岛就像是地平线的一个小波浪。哈罗德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回来。事实上,周五离开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现在他成了一个间谍,包里放着一部相机,要去拍摄德军基地里的秘密武器。他恍惚记起自己曾经是那么兴奋于成为抵抗行动的一分子。但事实上,这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相反,他害怕极了。

船停靠在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码头。看到路对面打他记事起就没有变过的邮局和商店,他的恐惧更深了。18年来,他一直过着平安而稳定的生活。可现在,他再不可能感到安全了。

他走到沙滩上,开始向南走去。潮湿的沙滩在星光的照射下变成了银色。他听到沙丘中传来女孩子的嬉笑声,心里泛起一阵妒意。他什么时候才能让卡伦这样笑呢?

他到达军事基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看到了基地外面的围网。基地里的树和灌木如同沙丘上的一块块黑补丁。如果他看得见,那么守卫也一定可以。他跪了下来,匍匐着前行。

一分钟后,他就看到了围网里有两个士兵在肩并肩地来回巡逻,旁边还跟着一只军犬,心里不禁对自己的谨慎感到一阵庆幸。

他们确实加强了警备。之前他们从没有两个人一起巡逻过,更没有带着狗。

他平趴在了地上。那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很警惕。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不像是巡逻的样子。拉着狗的那个人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另一个则悠闲地抽着烟。他们越走越近了,哈罗德甚至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和所有的丹麦学生一样,他在学校学过德语。那个人正炫耀他和一个叫玛格丽塔的女人的故事。

哈罗德离围网只有50码的距离。他们走到离他最近的地方时,那只狗在空气中嗅了嗅。它可能可以闻到哈罗德的气味,但并不知道他在哪里。那只狗疑惑地叫了两声。那个牵狗的士兵显然没有这条狗那样训练有素,他让狗闭嘴,然后继续向他的同伴讲玛格丽塔的事。哈罗德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狗又叫了起来,其中一个士兵打开了手电筒,哈罗德把脸埋在了沙子里。手电的光柱在地上绕了一个圈,便移向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