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电影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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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幕(1)

拉姆斯代尔,一个美丽、安静的小镇,充满绿叶成荫的树木。时间是在初夏时的一天中午前后。

在黑板上慢慢地涂写着学期的最后一天几个字。

镜头切换到:

三个姑娘待在凸窗旁边:

弗吉尼亚·麦库(因患小儿麻痹症而跛足,五官轮廓分明,声音尖利);菲利斯·查特菲尔德(圆脸蛋,身体结实);还有另一个女孩(头转了过去,正在系鞋带)。

弗吉尼亚(对菲利斯)噢,菲利斯,你夏天有什么计划?去夏令营吗?

菲利斯对,夏令营。我的父母要去欧洲。

弗吉尼亚嘿,把你甩了?

菲利斯嗯,我不在乎,我喜欢夏令营。

弗吉尼亚还是同样的地方——克莱马克斯湖?

菲利斯同样的老地方。金尼[1],你呢?

弗吉尼亚我会过得很愉快的。我打算跟我们的新房客学法语。

菲利斯哦——他已经来了?

弗吉尼亚明天来。我妈妈在纽约见过他,我妈妈说他真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长得又很英俊。我想那一定会很有趣的。

菲利斯(对另一个女孩)你呢,洛丽塔?

洛丽塔向她们转过脸来,微微一笑,耸了耸肩膀。

镜头切换到:

一辆汽车开到学校门口。夏洛特·黑兹出现了。

洛丽塔我亲爱的妈妈来了。

镜头切换到:

有个教师出来迎接走进学校的夏洛特。

教师你好吗,黑兹太太?

夏洛特很好。你呢,霍顿小姐——总算在秋天开学前可以不用再管她们了,是不是感到很高兴?

教师确实是这样。现在该由做妈妈的接管了。洛丽塔是不是打算到克莱马克斯湖的营地去?

夏洛特我不知道。我可以说还根本没有抽出时间来安排我们夏天的活动。

镜头切换到:

夏洛特开车带着洛丽塔回家。

路上交通十分拥挤。红灯亮了。

洛丽塔我们的运气就像往常一样。(停顿了一下。)

交通信号灯变了颜色

以我们的运气,肯定是一个丑陋的老巫婆。

夏洛特你在说什么呀?

洛丽塔说的是你想要找到的房客。

夏洛特噢,是这件事。唔,我相信她会是一个可爱的人。只要时机来临。中介机构告诉我说今年夏天这儿会是一个旺季。由于开了那家新的夜总会。

洛丽塔金尼·麦库向我讲起他们找到的那个房客。他是一个法国诗歌教授。金尼的叔叔的出版公司将要出版一本他写的书。

夏洛特我们并不想要什么法国诗人。求求你,不要在那个贮物箱里乱翻一气。

洛丽塔我有几块糖放在那儿。

夏洛特你的牙齿都要给这些薄荷糖弄坏了。顺便说一句,约好了三点钟要到奎尔蒂大夫那儿去看牙,你没忘吧——哦,这条该死的狗!

镜头切换到:

容先生的狗,一条很大的柯利牧羊犬,

等在草坪街的转角处,接着便跟在汽车旁边飞跑,一边汪汪直叫,差一点儿给汽车轧死。

夏洛特这头畜生真叫我厌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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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车停在人行道边上

容老先生正在那儿检查他信箱里的邮件。他从眼镜上边瞅着黑兹太太。

夏洛特(从车里探出身去)容先生,一定得对你的狗严加管束。

容先生满脸笑容、有点儿糊涂地绕过车子,朝车窗走去。

镜头切换到:

洛丽塔从她那一侧的汽车里探出身去,

温柔地拍了拍那头开心的猎狗,用表示亲密的口气说——

洛丽塔我觉得它是一条很好、很好的狗——对,一条很好的狗。

镜头切换到:

容先生,他耳朵有一点聋,

好像用他的嘴巴在听,走近驾车人的车窗。

夏洛特我在说的是你的那条狗。一定得对它严加管束。

容先生为什么?它干了什么?

夏洛特它是一头讨厌的畜生。每辆汽车开过,它都要跟在后面追赶。它还教另外两条狗也这么做。

容先生它是一条听话的聪明的狗,从来都不伤人。非常机警、聪明。

夏洛特我对它的智商不感兴趣。我只知道它是一头讨厌的畜生。如果它受到什么伤害,那可是你的过错。

容先生它不会伤害任何人。过来,小家伙!你完全不用理会它,黑兹太太。过来,小家伙!

洛丽塔妈妈,我肚子饿了。我们走吧。

划变成:

晚餐时间。

短暂出现的拉姆斯代尔的景色。在墨黑的天空下一座有着大钟的白色教堂。洛丽塔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放在一个盘子里的晚餐。

叠化为:

支离破碎的晚霞。

不断响起啪嗒啪嗒的拍击声的湖泊。一片雷雨云砧正渐渐逼近。

雷暴雨即将来临的各种预兆:一个空的牛奶瓶给一阵狂风刮倒了。

风猛烈地掀动着忘在折叠椅上的一本破破烂烂的杂志。突然,那本杂志给刮得发疯似的在空中打着转儿,飞走了。

天黑了。洛丽塔光着脚,赶紧关上卧室的窗户。天上掠过一道闪电。夏洛特把放在花园里的椅子折叠起来,拖进屋子。雷声轰隆隆地直响。又是一道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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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裸着身子,站在楼梯口,望着她那待在楼下的母亲)我打算上床睡觉去了。我真害怕!

一声霹雳

镜头切换到:

夏洛特待在起居室里。

暴风雨一直没有停歇。远处,可以听到救火车的声音。声音变近了。又变远了。夏洛特望着窗外。夜间暴风雨的各种景象:树枝不断摆动的黑色树木,嗒嗒地打在屋顶上的雨水,隆隆的雷声,在墙上映现出的闪电,洛丽塔坐在床上。又传来一阵救火的声音。

镜头切换到:

一辆汽车,

(草坪街三四二号,接着草坪街三四五号给它的车灯灯光照亮了)转弯开进隔壁那家人家的车道。是法洛夫妇,约翰和琼。暴风雨的势头正在减弱。

琼约翰,你停车的时候,我就跑到夏洛特那儿去告诉她——

约翰噢,可她一定睡着了。

琼不,她在起居室里。灯亮着。

镜头切换到:

夏洛特,她已看到他们回来,把前门开了。在湿淋淋的黑暗中出现了猫儿的两只眼睛。天空中掠过一片闪电。

琼哦,这只猫在这儿干吗?夏洛特,你有没有听到失火?

夏洛特我听到了救火车的声音。

琼哎,是麦库家着了火。

夏洛特不会吧!

琼是的。他们的房子遭到了雷击。我们当时正在约翰的俱乐部里,隔着五条马路都能看到那儿冒出的熊熊火焰。

夏洛特天哪!他们是不是平安无事?

琼是的,他们没什么事。他们甚至把电视机也抢救出来了。但是房屋却烧得几乎只剩下一个空骨架。

夏洛特多么吓人!

琼他们当然保了险,可以得到诸如此类的赔偿——而且他们还有在帕金顿的那套公寓。唔,明儿见。再会。

镜头切换到:

第二天清早

知更鸟把潮湿的草地上的蚯蚓拉出来。一颗新长出来的蒲公英。送牛奶的人把空的牛奶瓶收集到一起。丁零零。电话占据了主要地位,响了起来。

洛丽塔穿着睡衣,光着脚,从楼梯栏杆上探出身子,跟正在下面过道里接电话的夏洛特隔着半个楼层。谈话已经快结束了。我们只能听到她这一方所说的话。

夏洛特麦库先生,我当然可以。噢,我只是老想到、想到你们跟那场可怕的火灾——

(听着电话)

一点也不麻烦。其实,这正是那种房客——

(听着电话)

好的,我明白了。好的,当然。

(听着电话)

噢,我很高兴他为人这么保守,喜欢湖泊胜过喜欢海洋。这意味着他是一个相当文静的房客。

(矜持地笑了笑)

(听着电话)

噢,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去把他接来。

(听着电话)

我明白了。

(听着电话)

嗨,你何不到车站去接他,对他把情况说明,让他坐进哪个家伙的出租汽车,把他送到这儿来。

(听着电话)

啊哈。当然如此。这我明白。

(听着电话)

那好。我中午前后等着他。

(听着电话)

不用谢,不用谢(悦耳的笑声)。世上每一件事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

(听着电话)

好的,就这么做。要知道,我一夜都没合眼,老想着那场可怕的火灾和你那可怜的太太。你把她跟金尼都送到帕金顿去,真做得对极了。嗳,请务必告诉你太太,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帮得上手——(电话给挂断了)

洛丽塔妈妈,那个人是不是要住在家里?

夏洛特他是要住在这儿。噢,亲爱的,路易丝要过了明天才来。你最好穿好衣服,把你从学校里带回来的所有那些书和东西收拾一下。门厅里乱糟糟的。

镜头切换到:

亨伯特到达

渐显为:

拉姆斯代尔(一个繁荣的旅游胜地,位于明尼苏达州和缅因州之间的某个地方)

在一个坐飞机前来的游客眼里的景象。我们好像面前摆了一盘菜肴,出现了那个幅员广阔、闪闪发亮、周围都是松树的拉姆斯代尔湖,而在湖的一头还有一座拉毛粉饰的游乐场和一个供人休闲的公园。市郊的一部分新建住宅区正为一小片黑色的烟雾所笼罩。再往前去,就是沉浸在五月里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下的那座悦目的显得十分整洁的市镇。机场在我们底下铺展开来,上面旗帜飘扬,当飞机的影子在上面掠过的时候,好似在微微地回环摆动。

镜头切换到:

满是苜蓿的田地,铺了柏油的场地,停放着的汽车:拉姆斯代尔机场

亨伯特提着公文包下了飞机,走进机场办事处。他的行李就跟在他的后面。他朝四周看了看。

亨伯特应该有个人来接我……

他翻看着一本黑色的小日记簿。

服务台接待员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亨伯特我可以用一下这个电话吗?

他想要拨通麦库的电话号码。又翻看了一下他的日记簿。重新拨号。没有人接。

亨伯特真奇怪。(转向那个接待员)我在哪儿能找到一辆出租汽车?

接待员(用铅笔指了指)就在下面。司机会把你的行李提到车上。

镜头切换到:

亨伯特坐在出租汽车里面

他们穿过市镇,转进莱克街。传来救火车的声音。消防队员正回到消防站去。

出租汽车司机昨天夜里无疑下了一场大暴雨。莱克街的一幢房子遭到雷击,哟,它真给烧掉了!

(再次细看)

哎呀,先生,你说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的门牌是几号?

亨伯特九百。九零零。

出租汽车司机(格格地笑着)哟,“零零”几乎就是它剩下的一切。

镜头切换到:

一幢烧毁的房屋的黑色残骸,被消防水龙的水喷得湿淋淋的,但仍在冒烟

几个警察仍然不让一群人数正在逐渐减少的看客靠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坐着汽车或骑着自行车赶来的。麦库那幢住宅坐落在莱克街的栽有松树、居民稀少的地段,如今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墟。亨伯特乘坐的出租汽车在一个给绳子隔开的水坑前停了下来。

出租汽车司机(继续沉浸在粗俗且轻易就能产生的幽默中)先生,你到了。

亨伯特天哪!你是说这就是麦库家的住所吗?

出租汽车司机住所?哦,真要命!

亨伯特没有什么意识地拿着雨衣和公文包,爬出汽车。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微的欢呼声。

巡警你不能再靠近了。

亨伯特我应当住在这儿。

巡警你何不去跟房主说说?就是那边的麦库先生。

(在接下来的镜头里,麦库好像作为向导要领着来客参观一幢已不存在的房屋,以此体现出荒诞可笑的幽默。他向本来要到他家居住的亨伯特为时已晚地聊尽主人之谊。)麦库在院子的废墟里出现了,他是个身材矮胖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室外烤肉炉,步子蹒跚地朝前走着。他身上湿漉漉的、十分肮脏,神情显得非常迷惘。他站住脚,目不转睛地看着亨伯特。

亨伯特你好吗?我是你的房客,或者说得确切一点,我本来是你的房客。

麦库(放下他抱在怀里的东西)真没想到!亨伯特先生,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以为我太太会在机场给你留个信儿。我知道她为你找了另外的住处。瞧瞧这场可怕的灾祸。

他向待在那所消失的住宅的氛围中的建筑幽灵指了指。

麦库跟着我。瞧,先生,瞧。你的房间就在这儿。一个阳光充足、漂亮、安静的房间。这是你的床——有一个崭新的床垫。这儿你有一张书桌——你看,就在墙壁这儿——就在现在那根橡皮软管所在的位置。

亨伯特茫然地瞅着一堆被水浸泡过的书册。

麦库金尼的百科全书。(往上对一个已不存在的楼层瞥了一眼)一定是穿过我女儿房间的地板掉下来的。有精美的插图、大教堂、可可行业。真奇怪,我和我的太太待在主卧室里,雷电倒没有把我们劈死。我们的小女儿简直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噢,原来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家。一件经常供人观赏的样品。人们一路从帕金顿赶来观看。

亨伯特给一块木板绊了一下。

麦库小心。我知道并没有剩下多少东西,但我想让你看看院子。这儿是烤肉桌。唉,现在都不可能了。我曾打算让你教教我的小金尼、那个可怜的宝贝法语。我把她们打发到帕金顿去了。当然我都保了险。可是这仍然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噢,至于为你找的另外那个地方——麦库用一只肮脏的手抹了抹他那肮脏的脸,跟小心地把脚步抬得很高的亨伯特一起走回街上。摄影机一直伴随着他们。

麦库我们觉得在目前这种凄惨的情况下,你住到另一个地方会是最好的安排。我们都不得不过一阵苦日子。她是一个寡妇,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很有文化修养。但那儿不像这儿那么气派,不过更靠近市区。那地方的地址是草坪街三四二号。我来给你坐的出租汽车指一下路。喂,司机。

镜头切换到:

一头追逐汽车的柯利牧羊犬在草坪街上歇斯底里地汪汪直叫,亨伯特乘坐的出租汽车顺着草坪街开到三四二号门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幢平凡的、装着白色护墙楔形板的郊区房屋,屋前有片平坦的、毫无情趣的草地,经过动力割草机的平整,草地上只剩下一棵蒲公英。亨伯特出现了,夏洛特在楼上的窗户里注视着他。司机预备帮着把手提箱拿下车子。

亨伯特不,让这些行李放在车上。我想让你稍微等个几分钟。

司机当然行。

亨伯特我看自己未必会住在这儿。(用直言不讳的形式)一幢多么令人厌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