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始巴塔哥尼亚自行车之旅
我与摄影队约定10月在智利北部的阿塔卡马高原会合。在那之前,我会一人骑自行车北上。8月中旬,我回到存放自行车的巴塔哥尼亚北部的比亚·班格蒂阿。一对当地夫妇帮我把自行车和旅行装备都保管得很好。
8月15日
我骑自行车从比亚·班格蒂阿出发,北上了大概30公里后在圣塔路西亚的道路出现了分叉。从尤根港一路走来的巴塔哥尼亚走廊继续往北延伸着,不过路上必须渡过几个海峡,自行车或徒步都无法前进。虽然用兽皮船也可以过去,但这次我决定绕路走阿根廷的潘帕斯。
离开巴塔哥尼亚走廊往西北走了一段后,到了一个叫福塔莱福的位于阿根廷国界上的村子,道路还是一成不变的布满沙石。巴塔哥尼亚的夏天在凌晨4点天就亮了,一直到晚上11点才天黑。一天中,我有时会连续骑11个小时的自行车。不过现在是8月,还是冬天,早上7点天才开始亮,下午过了6点就黑天了。原则上我不在夜间前进,所以即使拼命走也只能走11个小时。周围的山还被雪覆盖着,夜里温度很低,不过幸好没有大风,平均一天能走约70公里。
这边垦荒的人们大都是新时代后移居过来的,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往南约1 000公里,有很多从别的城市迁居过来的人。富饶的土地都被从欧美来的大地主们控制着,这里人的孩子又多,为了生存下去,即使知道土地很贫瘠、天气寒冷、风很大,他们也只能移居到人口少的巴塔哥尼亚来。当问到“为什么来巴塔哥尼亚”时,大家的回答都一样:“为了寻找更好的生活。”完成了人类最漫长旅行的巴塔哥尼亚的土著居民们,被从北方新来的居民赶出去,一直被追着来到这里,而且已经临近灭绝。与他们相比,垦荒的人们却是带着“梦想”南下到这里来的。
73岁的劳尔·加拉尔多先生是在1951年一个人来到这里的,那时还没有道路,是乘手工制的船沿帕莱纳河逆流而上来到这里的。与去智利的城镇相比,从这里去阿根廷的城镇更近,而且从1980年这里通上道路开始,这里就一直流通着阿根廷的货币。阿根廷的商人也会来这里,他们用马驮着行李一直走到阿根廷的特莱伯里,需要花上15天。当然,这里没有关税,人们连国界等的意识都没有。在这里住了10年后,他回到了故乡,之后带着小他14岁的妻子再次回到这里居住。
8月22日
在南美行走了20多年,最让我敬而远之的是这三者:警察、狗和醉汉。到目前为止,在阿根廷和智利时都没有遇到找麻烦的警察,然而,在阿根廷的一个叫作艾斯凯鲁镇的交通检查站里,我因为不谨慎的回答而被纠缠着问了好久。
在旅途中,不管什么时候、要去哪里,也不管什么人,都会问我“从哪里来的啊”,或者是“要去哪里啊”。对相处久了的人们我会做详细的说明,但是如果对所有擦肩而过的人都要做详细说明,我的整个旅程基本上就都得把时间花在“旅途说明”上了。所以,我一般都会搪塞地说我从附近的镇上来,前边就是目的地。
从智利到阿根廷的第二天,走到了一个交通检查站,平时只要举起一只手打个招呼就好了,这次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有个年轻的警察出来问:“从哪儿来的?”我回答说:“从日本来的。”他又问:“从日本骑自行车来的吗?”我答:“不是,坐飞机到智利,从火地岛的南部开始旅行的。”他接着问:“那你要去哪里啊?”我回道:“我打算一直到非洲。”然后,他皱眉问道:“非洲?”接着,他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有些东西需要你做一下书面登记,来里边。”他可能是听到我回答要去非洲,觉得自己被耍了吧。我当时回答下一个目的地的名字巴里洛切就好了,不过已经晚了。
进入办公室后,那个年轻的警察向一个看似他上级的中年男子说明了我的情况。中年警察坐在椅子上,盘着腿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并要我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你说要去非洲是吧?骑自行车怎么去呢?”
这次,我必须认真地回答了:“我划兽皮船渡过海峡,徒步或滑雪过了冰床,走过山地,平坦的地方骑自行车,就这样一路走来的。您应该知道,大概在一万年前,起源于非洲的一部分人从西伯利亚走到阿拉斯加,并经过落基山脉、中美洲以及安第斯山脉到达巴塔哥尼亚的历史吧?我想跟他们一样,只靠自己的臂力和脚力去旅行,只是跟他们的方向相反罢了。”
我看了看他们,接着说:“从这之后,我计划经过安第斯山、落基山以及阿拉斯加北上,并等待白令海峡冻结后徒步横断,继而进入西伯利亚。然后从西伯利亚南下,穿过西藏,横穿西南亚到达非洲。”
他问道:“要一直走到非洲啊?那还要花多长时间呢?”
我回答说:“因为我是打算与从巴塔哥尼亚到这里一样,只用自己的臂力和脚力前进的,估计还要用7年的时间。我预计到达非洲的时候已经进入21世纪了。”
外面的路上不时有车通过,中年警察用一只手示意可以通过。空中涌起了荚状云,这是大风的预兆,我很着急,想快点儿走。然而警官却像是很闲,说要检查我的行李,并去了外边。我自行车上的背包被一个个打开了,帐篷、摄影用具、衣服、食物、自行车修理工具等,虽然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他还是连环炮似的问道:“日本产的?”“多少钱买的啊?”“是在阿根廷买的吗?”我正想着检查完行李应该就能解放了吧,他却说:“再回办公室吧。”虽然口气缓和了些,但好像还有问题。进了办公室后,又开始无休止地问道:“智利警察的接待怎么样啊?”“日本警察的制服是什么风格的啊?”“日本人吃什么?”“阿根廷的肉味道怎么样啊?”如果不是急着出发,我还是可以慢慢地跟他谈的,可我想趁天气好的时候赶紧出发,因为这里的天气也是瞬息万变的。最后他还说:“今天可能会变天,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怎么样啊?”我急忙打断他的话跑了出去,对方也没有强行阻拦。
8月23日
摆脱警察追问的第二天,大风刮着雨夹雪,而且还是逆风。别说上坡和平坦的地方,就连稍缓的下坡也必须推着车才能前进。周围没有人住,偶尔会有车从后方赶上并与我擦肩而过。我正想怎么会有车这样若无其事地溅人一身泥呢,就有一辆车停在我旁边。司机说:“把自行车放到后备厢里,赶紧上来吧!风这么大,怎么骑得了车啊?”虽然我很高兴,但还是边道谢边向对方说明骑自行车前行的原因,并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有需要帮忙的吗?加油!”他鼓励说。这样的车一天会遇上一辆。
天气确实很冷,但我完全没有危机感。我还有精力想象:那些从亚洲来的,第一次到达这里的人们一定也是在感受着这样的严寒、烈风、潮湿、污渍、饥渴及劳累,与家人或同伴一起慢慢前进的吧。
在骑着自行车看到房子时,我首先会担心“不会有狗吧”。这里基本上每家都养着好几条狗。虽然大多数都只是站在房子周围叫,但也有狗会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如果是那种很大很凶的狗,就是最可怕的了,它们会边寻找着扑上来的机会边并排和你前进,当它露出锋利的牙齿站起来叫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在安第斯走的时候经常有狗扑来,虽然可以用半截的棍子或是石头把它吓回去,但当骑车走在难走的路上时,两手无法松开车把,只能骑车拼命地逃。这在下坡或平地上还好,要是遇上上坡就会急死人的,只能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边拿石块扔着应战,一边等待狗主人出来把狗叫回去。不过,离开家两三百米后,不管什么狗都会不再追咬而回家去的。
这里的水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很清澈很凉,我把一升的水筒装满,每隔一小时喝一次。水含到嘴里时是甘甜的,当滑过喉咙时会有一种复苏的感觉,疲劳减轻了,登上自行车继续走的意欲也会再次涌上来。这当然是因为水好,也因为冒出的汗都干了,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休息的时候吃苹果也是特别惬意的,本来不过是又小又难看的苹果,但是在饥渴的时候吃起来,那淡淡的苹果香却会把疲劳彻底带走。
这次为了减轻重量,我没有带火炉和炊具,而是把火腿、干酪或鱼罐头夹到面包里,再把牛奶、果汁或水浇到里边,想在路上遇到饭馆进去热热吃就好了。然而,出了城镇后既没有饭馆也没有商店,即使有也因为是冬天客人很少而没有营业,旅馆也是同样的情况。在镇上的时候,因为是一个人,所以一直都很担心行李和自行车,也没能好好吃东西。
在我正想喝点儿暖和的东西的时候,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加油站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有写着“旅馆”的广告牌。在加油站的背面是一个汽车修理厂,老板和职工在一起工作。“这里有旅馆吧,我可以住下吗?”我问道。“以前是有旅馆,不过现在管理员不在,不能住。”我说:“哪里都可以,只要能住就可以了。”“如果修理厂也可以的话你就住下吧,那儿也有厕所。”对我来说,只要有个屋顶就足够了,风刮来刮去我能忍住,但就怕在睡袋里睡觉时会不断有狗闻到味道过来嗅我。
过了观光城市巴里洛切后,到比亚·兰格斯特拉镇之前的70公里路上是既没有饭馆也没有旅馆的,连商店都没有。在比亚·兰格斯特拉时正准备进一家饭馆,却发现有醉汉纠缠在那里,就忍了忍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了。在一个叫作库兰特索的地方有个宾馆的宣传板,说是常年营业,然而那是个大庄园式的豪华宾馆,接待人员看到我穿着运动裤、旅游鞋等一身有点儿脏的装束后,很礼貌地把我拒绝了。在附近还有个山中小屋式的旅馆,但那里有一只很大的狗在叫,我也只好“逃跑”了。
我看到“距智利国界线还有32公里”的标志牌,觉得至少会有一座房子吧,却发现道路的两旁是无尽头的铁丝网。因为一直是露营,所以我很想找个有屋顶的地方住,而且我的食物也快没有了。
在天刚开始变暗时,我看到了一户人家,而且还竖着“销售自制面包”的牌子,我毫不犹豫地把车停在这个旧旧的木制小屋的路旁。虽然这里也有狗在叫,但主人帮我喊住了。“今晚能让我住在这里吗?我带着帐篷和睡袋,睡在哪里都可以。”“如果是帐篷的话在哪里撑都可以,我们是到国界前的最后一户人家了。”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了他们一比索,对方却又给了我很多面包,可是面包好像比那一比索更值钱。
8月24日
从阿根廷的国界检查站开始到国界处的17公里是很缓的上坡路,基本没有车通过。随着海拔升高,开始出现积雪,就像春天的富士山的立山道路一样,两侧都是很高的雪壁。路面上的雪也冻住了,有铲雪车在工作。途中开始飘起了雪花,我啃着面包,基本上都是在推着车前进。
过了皮约艾岭(海拔1 308米)国界22公里后,有个智利的海关,从那之后就是铺好的道路了。傍晚,我到了有温泉的皮约艾,住进了很久没有住过的宾馆,睡在了床上。可是,那天晚上我开始发烧,38℃多,接着开始头痛。喝了解热冲剂后,出了一身汗,我在迷迷糊糊中开始不安起来。我每天喝超过两升的生水,不会是得了A型病毒性肝炎吧?
A型病毒性肝炎就是以微热和感冒症状开始的。日本人在过了30岁后,很多人都会拥有A型病毒性肝炎的抗体,在很多情况下即使是感染了也不会发病的。我本以为,这20年间一直在南美这种卫生条件很差的地方,旅行中跟当地的人喝一样的水吃同样的东西当然应该也会有抗体的。可在出发前为了慎重起见,我在我工作的医院里做了血液检查,才意外地发现我没有A型病毒性肝炎的抗体。我想,一定是在“伟大的旅行”的行程中染上的。几乎没有因A型肝炎死亡的病例,但它也没有特效药,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必须安安静静地待着。看来,我必须暂时中断旅行一段时间。
8月25日
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热还没退,而且左边的脸肿了,很疼,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更疼。我在想,是不是并发了中耳炎啊?
8月26日
我另一侧的脸也又疼又肿。我突然想起,在我离开日本以前,我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正在流行传染性腮腺炎。
去年我患了风疹,到了中年才开始患上一些在孩提时必生的病,这可能是体力下降的缘故吧,下次就可能是麻疹吧。据说成人患上传染性腮腺炎后会很严重,现在是长期旅行期间,还是不能太勉强,我决定过了南纬39度纬线后,到特木科先休养一下。
在穿越皮约艾岭时,腮腺炎很快就痊愈了,一定是我上次回日本时去幼儿园接送女儿时被传染的。打电话到东京问了问,女儿却没被传染。幼儿园的老师们知道我患了腮腺炎后都很担心地问我:“很严重吧?男性在成人后再生这个病,阴茎也会肿吧?”万幸的是,阴茎和睾丸都没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