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旅行·行路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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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泛美公路

9月8日

我从特木科出发,骑自行车继续北上。在路况很好的泛美公路上,每天可以走80~130公里。在泛美公路上,从特木科到圣地亚哥之间的255公里有一侧是双车道,而且路边也铺得很好,简直就是自行车道。不过,也有的地方一侧只有一个车道,不仅路边没有铺装,还到处都是拳头大的石块,在这样的路上自行车根本没法走。而且,这里的大型卡车或大型巴士都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呼啸而过。我在道路的最边上走着,有时会在大型卡车与我擦身而过时,因为风压和害怕而滑到布满石块的路边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并不能因为一辆车而降低速度。在自行车之旅中,最让我感到劳神的就是这种地方。

我经常会被这样问:“在走路或者骑自行车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呢?”要是突然被这样问,有时候会回想不起来。在危险的地方走时,我会想怎么才能从这里脱险;傍晚的时候,我会想今天的帐篷该扎在哪里,晚饭怎么办;上午的时候,我会想家人的事情以及朋友们都怎么样了。有时,还会想从今往后漫长的旅程,考虑日程安排,或者想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偶尔还会担心是否忘了办理到下一个行程之前必需的手续或是忘了与朋友联络等。

到圣地亚哥附近后,我被一个警察叫住了,照例问我:“从哪里来的啊?要去哪里?”问完后还要我出示身份证,我从口袋里拿出签证给他看。那警察像第一次见到签证一样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后,就开始认真地看盖有出入境印章的那一页。揭开那一页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印章上。

他突然把签证合上,盯着我说:“先来办事处一下。”说完便快步地走了,我只好跟着去了。他向办事处仅有的一个同事喊着:“嘿,他的签证上盖有库兰、福塔莱福的国家警察印章,我们办事处是不是也要盖啊?”他们说有人骑自行车从那儿远道而来是件让他们感觉很荣誉的事,所以给我盖上了印章。我本想说:“你们别搞错了,签证不是印章账簿,如果为了纪念都往上盖章那么早就没地方盖了。”不过,又想到像他们这样由于自以为是而犯错误的警察应该不多吧,就随他们盖了。他们还招待我可乐,问我要不要留下吃午饭,我谢绝后急忙上路了。

在汽车及人出入频繁的国境检查站,必须接受国际警察、海关、国家警察的检查,不过在基本上没有人出入的库兰、福塔莱福等地方,国家警察会同时负责国际警察和海关的工作,而绝不是为了纪念才盖上国家警察的印章的。

我从圣地亚哥下了泛美公路,向阿根廷的门多萨方向走去,并从那里进入太阳光很强的沙漠,继续北上。

在基本上没有人的路上我却遇到了一个人,我打招呼说:“早上好,你好。”对方却只用“再见”或“再会”回答了我。刚开始我还不知所措,觉得刚见面不至于直接说“再见”吧,不过,我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问候方式。第一次见面,很可能不会再见第二次的人,应该会连长相也记不得吧,但我们确实是遇见了。一生的朋友当然好,但是这样简简单单的邂逅也不错。在这种邂逅中,“再见”可能是再合适不过的问候了吧。

在阿根廷境内虽然没有遇上很多车,但是道路的大部分都铺设得很好。在那里,大型卡车或大型巴士都是贴左侧走(在新大陆时是走右侧),并避开了我的自行车。大型车相遇时,从我后边来的车会用空气制动器发出一种独特的摩擦声,并降低速度。我是孤独一人骑自行车旅行,那些大型卡车司机也基本没有助手,同样是孤独的一人行,大家同是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距离,心境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于是我们相互打着招呼。我只有举起手这一种方式,可那些司机师傅们打招呼的方式却五花八门—大多都跟我一样举一下手,还有把手伸到窗外摆手的,也有跷起大拇指冲我做出“好样的”的手势的,或是鸣喇叭。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是东方人,有的人还微笑着很礼貌地行礼。只是在能够看清脸的数秒钟的时间里偶遇,应该不会再见第二次了吧。在这一瞬间,我们感觉到了共有的东西,我无声地跟他们说着“再见”。

在阿根廷境内,我几次都被误认为是玻利维亚人,在那之前的南美之旅中一般会被误认为是中国人,最近又经常被认为是韩国人。

我第一次被认为是玻利维亚人是在阿根廷的巴里洛切附近,因为不想住在像巴里洛切这样的观光城市,我直接穿过去了。可是过了巴里洛切后没有找到人家,走了50公里后才看到一个“圣母玛利亚旅馆”的牌子。之前一直是野营,下霜时帐篷和防雨罩就会被淋湿,我不想因为要等霜化开并晒干帐篷再走而耽误出发的时间,所以我想尽量找个有屋顶的地方住。国道的两侧扯着不见尽头的铁丝网,露宿时只能把帐篷扎到国道和铁丝网之间仅有的那个空隙里。从国道上经过的车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帐篷,这样也不安全。

旅馆必须要从国道往里边走一些才能到,门没有上锁,但玄关是锁着的。听到狗叫,有一个老太太出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能让我住在这儿吗?”对方很冷淡地拒绝说:“冬天我们不营业。”他们好像是把我当成可疑人物了。因为我听到他们在议论说:“一定是玻利维亚人。”于是我拜托道:“我是从日本来的,在哪里都行,请让我住在这里吧。”

从失业率很高的玻利维亚到收入好的阿根廷来非法就业的玻利维亚人很多。他们很不高兴地看着我说:“虽然夏天会有很多顾客,但这种季节没有客人来过。里面没有暖气,也没有人用,所以冬天都是关着的。”我当时穿着运动裤和旅游鞋,打扮很随便,而且还有点儿脏了。不过,那老太太好像觉得我不是坏人,便借给我一个没有窗口的小仓库住。

由于被误认为是玻利维亚人,刚开始我还有点儿高兴,甚至得意地想:“这不正好证明我的西班牙语已经说得很地道了吗?”然而,来到阿根廷北部,我就变得有些失望了。有时人家仅是看到我的脸就问我:“是玻利维亚人吗?”甚至在骑自行车时也会有人在远处冲我喊:“喂,玻利维亚人,要去哪儿啊?”我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我的西班牙语说得好才被认为是玻利维亚人,而是因为我的脸被晒得黑黑的,看上去跟玻利维亚的土著居民一样,仅是因为这样才被当成了玻利维亚人。

最消耗体力的部分是穿越国境。从阿根廷北部一个叫“萨尔塔”的镇到智利的圣佩德罗德阿塔卡马有1 500多公里的距离,在那之间需要翻过5个海拔4 000米以上的山口,最高的阿鲁塔·彻里尤山口海拔4 560米,比富士山还高大约800米。路上,可以住宿的地方只有从萨尔塔继续走160公里后的一个叫作圣安东尼奥·罗斯科普莱斯的矿山城镇,而且一直到罗斯科普莱斯,每隔约三四十公里才会有个有商店的村子孤立着。我得补充点儿罐头和果汁再往前走。

然而,从罗斯科普莱斯往后的70公里中,除了国境警备队的办公室外基本没有人烟,而且也没有河,所以很难找到饮用水。我从罗斯科普莱斯买了5升矿泉水、4升果汁,还把水筒装满了。也许你会想,为了减轻重量,带点儿果汁粉不更好吗?可是这次是水比较珍贵,比起用水去冲粉末还不如从开始就买100%的纯果汁,这样还比较有营养。

来到阔别了4年的高地,我担心会有高原反应。之前总会在开始的两天没有食欲,还会有轻度的头痛,不过这次来到海拔4 000米的高度后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因为这次是推着自行车或骑着车慢慢往高处走的,身体对高度的变化适应得很好。

10月15日

我从罗斯科普莱斯出发,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到了这次旅行的最高点—海拔4 560米的阿鲁塔·彻里尤。上面的风很大,不适合扎帐篷,我急忙往下走。下午7点20分,太阳落下去了,天已经开始变暗,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扎营的地方。这里不像是养羊或牛的地方,所以道路两侧既没有铁丝网也没有栅栏,但是长着很多满身是刺的灌木和茅草,不但不容易扎帐篷,而且还会扎破自行车轮胎。8点多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火车站,这里有被称为“云之火车”的高原铁路经过,与道路平行一直延伸到有国境警备队办公室的卡乌彻里。里边一个人都没有,门基本上都坏了,有风吹进来。文件都散乱了,被风吹得“哗哗”响,满地都是空的瓶瓶罐罐。我整理出一个房间,因为有风吹进来,所以我在房间里也撑起了帐篷,风都快把房子吹晃了。

10月16日

早上很冷,塑料瓶子里的水都冻得硬邦邦的,果汁也成了果酱。中午过后我到了卡乌彻里,那里只有国境警备队的办公室,他们代管海关的事务。在阿根廷入境时,他们把一个单反照相机跟号码一起写在了入境印章的下面,就是为了防止将免税带进的电器或精密仪器等在国内全部卖掉而做的登记,在出境时会按记录要求出示物品。

我自觉地拿出照相机给警备队员看,看似只有4个队员和一个上司的警备队队长突然对我的相机起了兴趣。他边玩弄着相机边问我:“喂,你带的相机很不错啊,卖吗?”我反问说:“入境时对相机做登记不就是为了防止我在阿根廷境内把它卖掉吗?”“没事,没事,已经办了通关手续了,卖了也没关系的。”我说:“我的旅行还很长,路上还需要用到这个相机。”可他却贪恋地说:“你回日本再买个新的不就行了吗?”

我提到过在南美旅行中敬而远之的三样:警察、狗和醉汉,现在又多了一个。我在海关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令人厌烦的事情了。在入境时因为带了好几个相机,或带有盒式磁带录音机、收音机等产品,已经有好几次都被暗示或明示地要求贿赂给他们。在出境时会被叫到一个单间里,如果带有美元,他们就会把东西乱七八糟地扬到桌子上并问道:“这不是假钞吗?”可是,他这样做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币还是假钞啊!有一次,我也是被带到一个单间里,并被要求把美元一张一张地摆到桌子上,海关官员会装作一张一张地数钱,等快到飞机起飞时,他会结束检查并说:“已经可以了,自己收拾好东西就可以走了。”我急急忙忙地上了飞机,后来在确认美元金额的时候发现少了,我想,肯定是我在慌忙地收拾时太大意了。

卡乌彻里的队长好像只是想买相机,他有点儿担心地问我:“你这个相机多少钱一部啊?”“加上镜片大概1 200美元左右。”队员们听到我的回答后都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队长也吃惊地重复道:“一千……二百美元!”说完便把相机还给我,并表示出境手续已经办好了,可以走了,还给我装了开水。1 200美元,几乎相当于他们一年的收入。

过了卡乌彻里后,我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日出推车或骑车出发,一直行进到日落时分。

10月17日

我通过了西科岭边境,我是从阿塔卡马高原沿智利和阿根廷的国界一路北上过来的,现在却已经是第5次穿越智利和阿根廷的国界线了。

10月20日

进入智利200公里后,我到达了圣佩德罗德阿塔卡马,并在它之后越过了南回归线。从南极附近的亚寒带开始的旅行现在终于进入到热带了。在智利和阿根廷的旅途也将结束,接下来将开始在玻利维亚的旅行。回首望去,我不禁感叹:“竟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可再想一下目的地,却还在不可触及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