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国风(3)
【赏析】
本诗铺陈的是贵族女子出嫁时的盛大场面。《毛诗序》云：“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雍之德也。”宋代朱熹《诗集传》云：“王姬下嫁于诸侯，车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挟贵以骄其夫家，故见其车者，知其能敬且和以执妇道，于是作诗美之。”“曷不肃雍”说的是路人旁观的景象。“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写的是婚姻双方身份高贵。清代陈继揆《读诗臆补》评价此诗：“通篇俱在诗人观望中着想。”一切景象皆在诗人的视野中逐渐推移变化，时而正面描绘，时而侧面衬托。从结构上说，全诗各章首二句一问一答，颇具生活韵味。
驺虞
彼茁者葭[1]，壹发五豝[2]。于嗟乎驺虞[3]！
彼茁者蓬[4]，壹发五[5]。于嗟乎驺虞！
【注释】
[1]茁（zhuó）：草木茁壮茂盛的样子。葭（jiā）：古时指芦苇。[2]发：射箭。豝（bā）：雌性野猪。[3]于嗟：感叹词。驺虞（zōu yú）：指猎人。[4]蓬：一种蒿草。[5]（zōnɡ）：公野猪。
【赏析】
多数人认为此诗意在赞美苑囿管理者高超的射箭技术。对于“驺虞”的解释，古今多有分歧，鲍昌《释〈驺虞〉》认为“驺”是牲畜饲养者，“虞”是狩猎过程中身披虎皮吓退野兽的人，驺虞即是捕猎驯兽的人。也有人认为本诗是赞扬男子汉仁德英武、勇猛刚强和无所畏惧。
●邶风
柏舟
汎彼柏舟[1]，亦汎其流[2]。耿耿不寐[3]，如有隐忧[4]。微我无酒[5]，以敖以游[6]。
我心匪鉴[7]，不可以茹[8]。亦有兄弟，不可以据[9]。薄言往愬[10]，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11]，不可选也[12]。
忧心悄悄[13]，愠于群小[14]。觏闵既多[15]，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寐辟有摽[16]。
日居月诸[17]，胡迭而微[18]。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注释】
[1]汎（fàn）：同“泛”，在水面漂浮。柏舟：柏木制成的小船。[2]流：水流的中间。[3]耿耿：心中忧愁不安状。[4]隐忧：内心深处的痛苦。[5]微：非或无。[6]敖：同“遨”，出游。[7]匪：非。鉴：镜子。[8]茹：容纳或包容。[9]据：依靠。[10]愬（sù）：同“诉”，指倾诉。[11]威仪：庄严的容貌举止。棣棣：雍容娴雅之貌。[12]选（xùn）：屈挠退让。[13]悄悄：心里忧愁状。[14]愠：心里动怒。群小：众多奸邪的小人。[15]觏（gòu）：遭受。闵：痛苦或忧伤。[16]辟：同“僻”，捶胸。摽：捶胸之状。[17]居、诸：语助词。[18]胡：为什么。迭：更换或改动。微：昏暗无光。
【赏析】
本诗反映了我国上古时期汉族婚恋的现状：自由结合的婚俗与礼教观念混合在一起，“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非媒不得”（《齐风·南山》）。这种婚姻观念的冲突也反映在本诗之中。《柏舟》所反映的社会问题极为尖锐，表达方式也非常直接。与《诗经》“温文尔雅”的诗教观相反，主人公想要倾吐的，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诉说。可以设想主人公遭受挫折后，内心苦闷已到了极点。
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1]。心之忧矣，曷维其已[2]。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3]。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4]。我思古人[5]，俾无兮[6]。
兮绤兮[7]，凄其以风[8]。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注释】
[1]里：指穿在里面的衣服。[2]曷：何，怎么。维：语助词。已：止息或停止。[3]亡：用作“忘”，指忘记。[4]女：同“汝”，你。治：纺织。[5]古人：故人，文中指亡故的妻子。[6]俾（bǐ）：使。（yóu）：同“尤”，过错。[7]：细葛布。绤：粗葛布。[8]凄：寒意或凉意。
【赏析】
这是一篇悼念亡妻之作。诗人把妻子缝制的衣裳翻来覆去地看，对妻子的思念更加深重了，这也是悼亡怀旧中最常见的心理现象，睹物思人，忧伤无尽。晋代潘岳《悼亡诗》、唐代元稹《遣悲怀》都曾受到本诗的影响。
燕燕
燕燕于飞[1]，差池其羽[2]。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3]。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4]，其心塞渊[5]。终温且惠[6]，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7]！
【注释】
[1]燕燕：指燕子。[2]差池：参差，长短不齐。[3]颉（xié）：鸟儿向上飞。颃（hánɡ）：鸟儿向下飞。[4]仲：排行第二。氏：姓氏。任：信任。只：语助词。[5]塞：秉性诚实。渊：用心深长。[6]终：究竟或毕竟。[7]勖（xù）：勉励。
【赏析】
这是一篇著名的送别诗。清代王士禛《带经堂诗话》称此诗为“万古送别之祖”。关于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毛诗序》说是创作于卫国庄姜在卫桓公去世后，送桓公遗孀回娘家之时。
日月
日居月诸[1]，照临下土[2]。乃如之人兮[3]，逝不古处[4]。胡能有定[5]？宁不我顾[6]。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7]。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8]。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一之人兮，德音无良[9]。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10]。胡能有定？报我不述[11]。
【注释】
[1]居、诸：语助词。[2]下土：在下面的地方，指大地。[3]如之人：像这样的人。[4]逝：语助词。古处：像从前那样相处。[5]胡：何，怎么。定：止，停止或止息。[6]宁：岂，难道。顾：顾念或顾怜。[7]冒：覆盖或普照。[8]报：理会或搭理。[9]德音：动听的话语。[10]畜：同“慉”，喜好。卒：终，到底。[11]述：循，依循。不述：指不遵循义理。
【赏析】
《毛诗序》与朱熹《诗集传》认为此诗描写的是卫庄姜指责庄公的遗弃，鲁诗却把本诗的主题定为：卫国宫廷斗争中太子伋将要被杀，寿为救伋而两人俱死，后人伤之，为作此诗。现一般认为这是一首描写一名弃妇怨恨丈夫变心的诗。在日月光芒之下，一位弃妇控诉丈夫的悖德行径。朱熹《诗集传》：“见弃如此，而犹有望之之意焉。此诗之所为厚也。”这是弃妇内心真实而矛盾情感的自然流露。
终风
终风且暴[1]，顾我则笑，谑浪笑敖[2]，中心是悼[3]。
终风且霾[4]，惠然肯来[5]，莫往莫来[6]，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7]，不日有曀[8]，寤言不寐[9]，愿言则嚏[10]。
曀曀其阴[11]，虺虺其雷[12]，寤言不寐，愿言则怀[13]。
【注释】
[1]终：一说指终日，一说指既。暴：猛烈。[2]谑：调戏。浪：放荡。敖：放纵。[3]中心：心中。悼：伤心，害怕。[4]霾（mái）：文中指阴霾。[5]惠：顺。[6]莫往莫来：不再往来。[7]曀（yì）：阴云密布且有风。[8]不日：不见太阳。有，同“又”。[9]言：助词。[10]嚏（tì）：打喷嚏。我国民间有“打喷嚏，有人想”的说法。[11]曀曀：天色阴暗。[12]虺（huǐ）：形容雷声。[13]怀：思念。
【赏析】
对于本诗主旨，《毛诗序》说：“《终风》，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据朱熹《诗集传》所载：“庄公之为人狂荡暴疾，庄姜盖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终风且暴为比。”因此，人们普遍认为本诗所说的史实是庄姜被庄公宠妾之子州吁或者丈夫卫庄公欺凌。也有人认为本诗写的是一位妇女被男性玩弄后又被遗弃的事。诗共四章，写男子离开后女子又徒增思念。陈启源《毛诗稽古编》评价此诗：“篇中取喻非一，曰终风曰暴，曰霾曰曀，曰阴曰雷，其昏惑乱常，狂易失心之态，难与一朝居。”
击鼓
击鼓其镗[1]，踊跃用兵[2]。土国城漕[3]，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4]，平陈与宋[5]。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6]，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7]，与子成说[8]。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9]，不我活兮。于嗟洵兮[10]，不我信兮。
【注释】
[1]镗：击鼓声。[2]兵：借指兵器。[3]土国：古时国都内修筑工事的工作。[4]孙子仲：统兵的主帅，生平不详。[5]平：和好。[6]爱：语助词。[7]契阔：离散聚合。[8]成说：预先约定的话。[9]于嗟：感叹词。阔：指远离。[10]洵：远。
【赏析】
本诗表现的是战争对个人幸福的摧残。《毛诗序》云：“《击鼓》，怨州吁也。”姚际恒《诗经通论》认为此诗是卫穆公时期所作。这让人想到20世纪西方有个“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人物名叫海明威。此人也写过类似中国古代从军打仗的小说，比如《永别了，武器》：主人公受伤之后迷惘不知为谁而战，悟到不知为谁的残酷战争与追求个人幸福是两码事，于是携了女护士逃离了战场。若用这位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文豪的观点来看，中国古代的征夫们的儿女情长，岂不是这世界上最早的“迷惘的一代”！
凯风
凯风自南[1]，吹彼棘心[2]。棘心夭夭[3]，母氏劬劳[4]。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5]。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6]。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睆黄鸟[7]，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注释】
[1]凯风：指南风。[2]棘：酸枣树。[3]夭夭：茁壮茂盛的样子。[4]劬（qú）：辛苦。[5]令：美好。[6]浚：古代卫国一地名。[7]睆（xiàn huǎn）：鸟儿婉转的鸣叫声。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七个儿子诵母并自责的诗。《凯风》充分表现了父母抚养儿女的艰辛。刘沅《诗经恒解》云：“悱恻哀鸣，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与《蓼莪》皆千秋绝调。”古乐府《长歌行》及唐代孟郊的《游子吟》等都受到《凯风》的影响，古代六朝以前常用“凯风”“寒泉”来代表母爱。
雄雉
雄雉于飞[1]，泄泄其羽[2]。我之怀矣，自诒伊阻[3]。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4]，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5]，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6]，不知德行。不忮不求[7]，何用不臧[8]？
【注释】
[1]雉（zhì）：野鸡。[2]泄泄：慢慢地飞。[3]诒：同“贻”，遗留。伊：语助词。阻：隔离。[4]展：诚实。[5]云：语助词。[6]百：全部，所有。[7]忮（zhì）：嫉妒。求：指贪心。[8]臧：善或好。
【赏析】
《毛诗序》云：“《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而清代方玉润的《诗经原始》则认为是“期友不归，思而共勖”。苦难是情感的发力器，日月与野雉在场景中与主人公的情感融于一体。作者思念悠悠，愿望美好。陈震在《读诗识小录》中评价此诗：“篇法上虚下实，前三章曼声长吟，愁叹之音也；后一章心惧语急，悚切之旨也。全诗皆为‘不臧’而言，文阵单行直走。”
匏有苦叶
匏有苦叶[1]，济有深涉[2]。深则厉[3]，浅则揭[4]。
有弥济盈[5]，有雉鸣[6]。济盈不濡轨[7]，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8]，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9]。
招招舟子[10]，人涉卬否[11]。人涉印否，卬须我友[12]。
【注释】
[1]匏（páo）：指葫芦。[2]济：济水，发源于今河南省济源市。涉：可以踏着水渡过的地方。[3]厉：穿着衣服渡河。[4]揭（qì）：牵着衣服渡河。[5]弥：水满。[6]（yǎo）雌野鸡的叫声。[7]不：语助词。濡：被水浸湿。轨：大车的轴头。[8]雝（yōnɡ）雝：形容鸟的叫声和谐。[9]迨：及时。泮（pàn）：冰已融化。[10]招招：指船摇动的样子。舟子：指摇船的人。[11]卬（áng）：我。卬否：我不愿走。[12]友：指爱侣。
【赏析】
余冠英《诗经选》认为本诗主旨是描写一位女子希望“未婚夫”尽快过来迎娶自己。古人习惯用剖开的匏瓜做“合卺”的酒器。匏瓜叶枯时，也就是正到嫁娶之时。妙龄女子清早就来到济水渡口，期望和幸福的想象伴随她苦苦的等待。心中期盼的爱情充满了喜悦，而爱情的等待却又令人焦躁。本诗表现了主人公在等待中焦躁不安的情绪，秋去冬来婚期将要错过，而等待的人儿却始终没有出现。诗中的等待是一个巨大的悬念，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结果即将揭晓，却似乎仍不可预知。
谷风
习习谷风[1]，以阴以雨。黾勉同心[2]，不宜有怒。采葑采菲[3]，无以下体[4]。德音莫违[5]，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6]，中心有违[7]。不远伊迩[8]，薄送我畿[9]。谁谓荼苦[10]，其甘如荠[11]。宴尔新婚[12]，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13]，湜湜其沚[14]。宴尔新婚，不我屑以[15]。毋逝我梁[16]，毋发我笱[17]。我躬不阅[18]，遑恤我后[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