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虎贲雄姿(4)
巧妙周旋
虽然蜗居北京已逾一年,但是蔡锷相信,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多年来经营的基础,只要能够回到云南振臂一呼,滇军还是会跟着他奋战到底的。眼下袁世凯窃国称帝已经是板上钉钉,大街上各种“称帝请愿团”群魔乱舞,丑态百出到让他无法直视。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正直军人,蔡锷是坚决不会接受袁世凯称帝的,让他给这个窃国大盗下跪叩首,他宁肯玉石俱焚!袁世凯也知道自己称帝的行径不得人心,所以他随时关注舆论动态,对蔡锷这样在地方上有影响的实力派人物更是严加提防——基本是从礼遇变成了软禁,蔡锷发现自己外出的时候随时会有人盯梢,更可怕的是,他已经不能离开北京了!
怎么办呢?蔡锷决定去找同样在北京的恩师梁启超商讨对策。此时梁任公已经逐步淡出政坛,专心学问,但是同样对袁世凯窃国称帝的行径气愤至极。眼见自己的这位学生胸怀天下,欲为“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自是十分欣喜,决定尽自己一切可能来帮助蔡锷脱离北京,而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麻痹袁世凯。于是蔡锷做出一副热心的样子,表面上衷心拥护袁世凯称帝,实际上却悄悄将母亲和家眷分批安排送离北京。随后经友人周善培策划,故意做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整日在市场、戏院、八大胡同冶游,并引出了一段民国史上的佳话,即他与一代名妓小凤仙的爱情故事。
受小说演绎以及电影《知音》的影响,现代人多以为小凤仙在蔡锷虎口脱险的经历中出力甚大,甚至参与了一些核心机密的谋划。但是实际情况却可能要让人失望,实际情况是蔡锷确实与小凤仙有纠葛,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麻痹袁世凯,使其误以为蔡锷流连于烟花柳巷,胸无大志,从而减少了对蔡锷的监视。接着一个月之后,蔡锷又装病,先入北京的日本医院,然后串通医院出具证明书,要蔡锷赴日本治病。经梁启超帮助,蔡锷随即逃出北京,奔赴天津,经水路脱离虎口。后来,蔡锷从海上取道越南回到云南。12月25日,他与唐继尧等人宣布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发动护国战争。
至于蔡锷是否真与小凤仙产生了感情,这其实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据蔡锷长子蔡端先生回忆,其生母潘夫人给他讲过:有一次蔡锷陪家眷去看戏,开场前指着包厢里一年轻女子对潘夫人说——她就是小凤仙。从这个细节里至少可以得出两个信息:一、蔡锷看戏是和家人在一起而不是和小凤仙出双入对,说明他俩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二、蔡锷和小凤仙的交往并不背着家人。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护国讨袁
上文说蔡锷将军是装病从北京脱身的,其实也对也不对,固然为了逃离虎口,医院在他的病情描述上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其实将军的健康在那时候已经不理想了,北京寒冷干燥的天气让身为南方人的蔡锷极不适应,水土不服加之心情郁闷,让他的喉部生了严重的疾病,咳嗽不止,不然也不会瞒过精明的袁世凯以及他手下一干幕僚。而如果蔡锷确实是按照医生所嘱咐的,于此时到日本进行治疗的话,很可能也不会英年早逝。但是历史是不容假设的,而且将军目前确实有比治病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那就是护国讨袁。
他来昆明前已与梁启超商定:“云南于袁氏下令称帝后即独立,贵州则越一日后响应,广西则越两月后响应,然后以云贵之力下四川,以广西之力下广东。”12月25日,即袁世凯“登极”前一个星期,蔡锷通电全国,正式宣布云南独立,恢复都督府,唐继尧任都督,并组织护国军,蔡锷任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率军入川;李烈钧任第二军总司令,率军由滇南经百色入粤;唐继尧兼任第三军总司令,坐镇后方。由此发动了声讨袁世凯的护国战争。
蔡锷指挥的第一军主攻方向是四川,计划是率4个旅近约8000人入川,拟对川边敌军突然袭击,出奇制胜,夺占叙州(今四川宜宾)、泸州等战略要地,再北攻成都、东取重庆,尔后挥师东下,与湖南方向的护国军会师武汉。
此时蔡锷麾下将星闪耀,顾品珍、刘存厚等在民国史上留下名字的将领们都是蔡锷指挥下的团长、营长,而未来人民解放军的总司令朱德元帅,这时也在蔡锷军中担任支队指挥官,而且朱德部队还一度杀到距离泸州仅几公里的地方,是第一军在护国战役中推进的最远距离。袁世凯派去与蔡锷对垒的是北洋军第二路军司令张敬尧,此人心狠手辣,敛财成性,但是论起军事指挥却与蔡锷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手底下8万号称精锐的北洋军,居然与前后算起来不过两万人的蔡锷部打了平手,固然护国军限于兵力和后勤补给的劣势没能实现先前会师武汉的战略意图,但是泸州的拉锯战牵制了袁世凯大量的兵力,使其眼睁睁看着其他地方的护国运动此起彼伏而无可奈何。最终,在全国人民的一片骂声中,众叛亲离的袁世凯灰溜溜地取消帝制,宣布下台,复辟闹剧无果而终。
英年早逝
护国战争胜利结束后,蔡锷一度任四川督军兼省长,但是他的喉部疾病已经严重到了非医治不可的地步了,他只好放下手边事情,真正地去日本开刀治疗。然谁曾想这一去却是永别,1916年11月8日,蔡锷因医治无效,在日本福冈的九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逝世,享年34岁。
蔡锷的一生光明磊落,生平不爱钱、不恋高官厚禄,常说的是“人以良心为第一命,令良心一坏,则凡事皆废”,“对于责任,丝毫不肯放松”,在那个有枪便是王的动荡乱世中,他是一个罕见的不当军阀、不谋私利的真正军人。正如他的莫逆之交陶菊隐先生所说:“自民国以来,武人解兵柄,棠爱犹存者,蔡松坡一人而已。”不幸的是,当胜利降临的时刻,他已病入膏肓,蔡锷的灵柩运回上海时,“执绋万人,举国摧痛”,孙中山致送挽联:“平生慷慨班都护,万里间关马伏波”,把他比作东汉的班超和马援,给予了高度评价。1917年4月12日,以国葬礼葬于长沙岳麓山白鹤泉左后方山上,占地面积1620平方米,成为享受国葬待遇的民国第一人。
蔡锷的死让他的老师梁启超悲痛欲绝,他在挽联中写道:“国民赖公有人格,英雄无命亦天心。”六年以后,梁启超还在讲演中沉痛呼唤:“不死的蔡公啊!请你把你的精神变作百千万亿化身,永远驻在我们青年心坎里头。”
蔡松坡将军以他短暂而绚烂的一生,为我们演绎了一曲真正的少年中国之歌!
耿耿忠魂——张自忠
翻看抗战殉国的中国将领名录,有一位将军的大名赫然列在忠烈祠的第一位。抗战时他以中将加上将衔的身份,亲冒弹雨,与将士们拼杀在抗战救国的最前线,抱着牺牲救难的决心,怀有“我死国存”的坚定信念,在国土上与日军大小十余战,辗转几千里,终究求仁得仁,于湖北宜城这片热土舍生取义,以集团军总司令之位壮烈殉国,马革裹尸,实现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真正操守。更为难得的是,当他的灵柩被送往后方时,蒋介石扶棺痛哭,写下了“英烈千秋”的挽联;中国共产党也在延安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亲自题写了“尽忠报国”的挽词。1982年,人民政府将这位战将列为革命烈士,北京、天津、武汉、上海都以他的名字命名了道路。
这位彪炳史册,得到国共双方如此高度认同的将军就是张自忠。
临清少年
白河流水日汤汤,直到天津接海洋。我欲乘舟从此去,明朝便拟到家乡。
——(明)归有光
烟波浩渺的大运河沟通南北,千百年来繁荣了两岸无数的市镇乡村,而位于山东省聊城市境内的临清县,就是大运河山东段的一座重要的码头。得益于便捷的水运交通条件,临清商业兴盛,物阜民丰,是山东境内一处人杰地灵的宝地,张自忠将军就是于1891年出生在这里。
张家在临清并非寒门,而是很有名望的官宦世家,张自忠的父亲张树桂就曾任江苏省赣榆知县,张自忠也是自幼随父亲在南方长大,受其言传身教,习得了扎实的古文功底,但在1905年,张父不幸因病殁于任上,留下了未及成年的张自忠与母亲相依为命。
少年失怙,让14岁的张自忠成熟了不少,家中的顶梁柱没了,以后的路一切都要靠自己。这一年也正好恰逢清政府实行教育改革年份,全国各地废除科举,大办新式学堂,待陪伴母亲扶着父亲的灵柩返回故土安葬后,张自忠也放弃旧学,进入当时家乡唯一的新式学堂——临清高等学堂读书,两年期满后又来到了北中国最现代化的大城市天津,考入北洋系开办的天津法政学堂攻读西方法学。
法政学堂制度一律向西方看齐,天津又是开风气之先的城市,故校园内部各种追求进步的新思想、新主张传播相当广泛,这给了来自传统士大夫家族的张自忠很大的冲击,原有的建立在孔孟典籍上的世界观逐渐被打碎,新的带有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价值观念在头脑中成型,尤其是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学说对他影响很大,“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民族主义思想成为张自忠一生的信条。
1911年,张自忠在学校秘密加入同盟会,亲身参与到了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浪潮中。但现实的情况却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容易,虽然革命党人已经在南方诸省起事成功,但北方的直隶、山东等清政府统治核心的省份仍然被袁世凯控制在手里,尤其天津更是北洋系起家的大本营,革命党人很难在这些地区求得突破,一时全国陷入南北对峙的僵局。
当年年底,经过山东同盟会的负责人丁惟汾的努力,山东各界的进步力量终于联合起来,迫使巡抚孙宝琦宣布独立,革命的曙光似乎出现于北方。远在天津的张自忠听闻此讯,兴奋不已,立刻启程南下,转入济南的山东法政专门学校,他踌躇满志,准备投身于家乡的革命事业之中。
然而好景不长,旧中国终究是靠实力说话,一场南北和议,革命党人的嘴上功夫终究没能敌过北洋军的快枪火炮,转过年来辛亥革命的果实被袁世凯所窃取,山东也落入了北洋军地手中。袁世凯的鹰犬们进入山东,大肆捕杀同盟会会员,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山东的革命浪潮就这么被迅速扑灭,张自忠也被迫出逃。
在这个过程中,北洋军阀的气势汹汹与革命党人的软弱无力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强烈的现实感深深刺激了张自忠,同志们被捕后的鲜血也让他恍然明白,要想实现革命意愿,仅靠口干舌燥的奔走呼号是不够的,必须要伴以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才能让革命的目标得以真正贯彻执行,正所谓“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经文明之痛苦”!那一年,刚满20周岁的张自忠决定投笔从戎,用手中的钢枪与剑,而不是学生的书籍和本子,来达成他救国的理想。
矢志从军
但是书生从军,又谈何容易?尤其张自忠想加入的是一支有理想有朝气的革命军队,而不是老兵油子充斥的北洋陆军,所以虽然有了从军报国的志向,但是蹉跎了一年多,张自忠还是没有找到一支肯接纳他的队伍。
转眼时间到了1914年,张自忠从族中兄长口中获悉,有一位叫作车震的临清老乡,在驻扎奉天(今辽宁沈阳)的北洋军第20镇当标统(相当于后世的团长),这支部队思想进步,辛亥革命期间曾一度发动“兵谏”,要求清政府接受革命党人的主张,很多基层的军官和士兵也都有同盟会背景,去投奔这支部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年暑假,张自忠约了5位志同道合的同学,千里迢迢奔赴东北,当面拜会车震,提出要参军。阅历丰富的车震当然不会相信这6位白面书生的话,在他看来这只是青年人一时头脑发热而已,予以了婉拒,但是张自忠等人也是抱着信念来的,如何肯轻言放弃?一行人就在军营里赖了下来,坚决不走,车震也只好暂时让他们安顿下来,姑且听其言,观其行。
当时正好赶上麦收,第20镇的官兵要都下地去帮忙收割庄稼,学生们也主动提出要搭把手,车震笑着同意了。他暗想这些家庭条件都不错的洋学生怎么能吃得了这份苦?果不其然,有5个人干不满两天就败退了,嚷嚷着坚持不了要回家,却只有张自忠一言不发,顶着毒辣的日头把农活干到了最后,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车震见其人沉稳坚毅有恒心,也觉得人才难得,就同意他留了下来,世上从此有了军人张自忠。
但是考验远没有结束,在熬过了一年多脱胎换骨的新兵训练之后,张自忠的军人生涯又遇到了新的打击——老长官车震在1916年镇压护国军的战役中遭遇惨败,所部全军覆没,遇此打击心灰意冷,索性兵也不带了,辞了军职回乡隐居。他一走,张自忠在军营也没了去处,也只好带着不足两年的军旅生涯,饮恨回家。车震知道张自忠不甘心,也有心要帮他最后一把,眼下虽然车震已经无意于戎马生涯,但是驻扎在河北廊坊的老伙伴冯玉祥却是在招兵买马,摆出了一副延揽天下英才的架势。车震决定趁着去天津办事的机会,把张自忠推荐给冯玉祥。
冯玉祥眼光老到,见张自忠体格魁梧,相貌堂堂,心中先有了八分欢喜,又听了老友介绍张为人沉稳坚毅,有大将之才,更是暗呼挖到了宝贝。于是,冯老总把那套笼络人的手段搬出来,当时就任命张自忠为中尉见习排长,下连队学习带兵。25岁的张自忠,在冯玉祥的麾下开始了正规的军人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