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活起居(1)
第一节盥洗三件事
刷牙、洗脸和梳头,是我们每人日常起居最先做的三道功课,古人将其称为“盥洗三件事”。《礼记·内则》讲:公鸡清早刚刚啼叫的时候,就要开始进行盥洗。这说明古人早已养成了早起梳洗的卫生习惯。古代人们的梳洗过程之细致,几乎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1.刷牙——去腻涤烦一金直
《诗经·卫风·硕人》中形容美人“齿如瓠犀”,是说牙齿要像葫芦籽一样洁白。牙齿参差不齐者为“龃龉”,咬合不齐者为“龊”,排列不正者为“龇”,不平整者为“龋”,古人均视之为病态。在刷牙工具没有发明之前,古代漱口普遍采用含漱法,以盐水、浓茶、酒等为漱口剂。唐代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每日以一捻盐内口中,以暖水含……口齿牢密。”《延寿书》也有用浓茶漱口的记载:凡是饮食完毕,都需要以浓茶漱口,这样能清除油腻和食物渣滓,而脾胃自和。凡肉之在齿,得茶漱涤,可以不用剔牙就能够将碎肉弄掉。浓茶在嘴中比较苦,这样对牙齿有益,牙齿自然而然会坚固而且不会有虫牙出现。这些都是人们在生活实践中积累的丰富经验。此后,在含漱法的基础上,又出现了揩齿法。
揩齿法是指古人是用右手中指当“牙刷”刷牙。《劳度叉斗经变》这幅敦煌石窟壁画就描绘了“外道”皈依佛法后进行洗浴、剃度、揩齿的情景。后来,出现了牙刷。古人便开始先用一手的食指和中指蘸些药物,抹在牙齿上,再用牙刷去刷。刷牙,成为了一项重要的保健措施,牙刷也逐渐步入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最早的牙刷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东汉高世安所译《佛说温室洗浴众僧经》中讲到洗浴所需的七大用具,其“六者杨枝”就是将杨枝的一端打造成刷状蘸药或香料刷牙,也可将杨枝的一头咬软蘸药物揩牙,能够使牙香而光洁。还有直接咀嚼杨柳嫩枝清洁牙齿的,即“晨嚼齿木”。明代李时珍也认为,将嫩柳枝削为牙枝,涤齿甚妙。
从晚唐到北宋末年,用牙刷刷牙的风气逐渐形成,士大夫们也开始配制兼具药物和香料两种性质的原始牙粉。北宋大文豪苏轼配制过牙粉,他用松脂和茯苓做原料,晒干捣成末儿,拿小筛子筛一下,然后装起来。但是这种牙粉并不结合牙刷一起使用,苏轼刷牙的时候,用小勺子舀一勺配好的牙粉,倒嘴里,喝一口水,漱几下然后吐出来。这与其说是刷牙,不如说是漱口。北宋科学家沈括也配制过牙粉,他用的原料很单一,只有苦参,同样是晒干捣成末儿,拿筛子筛细。跟苏轼不一样的是,沈括刷牙是要用牙刷的,用马尾巴牙刷蘸清水,洒上牙粉,这样效果自然会比单纯漱口要好得多。
在宋代,刷牙作为一项卫生保健措施,在社会上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普及。自南宋起,民间已经可以买到批量生产的牙刷,这时的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做握柄,一端钻毛孔两行,刷毛为马尾,几乎和现在的牙刷外观一致。元人郭钰《郭恒惠牙刷》诗云:“南州牙刷寄来日,去垢涤烦一金值。”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诸色杂货”一节,在“挑担卖”之后所列的小商品名目中,有“刷牙子”一项,可见,临安(现浙江杭州)城中的货郎沿街叫卖日用杂货时,牙刷己是常供货品之一。当时临安的著名店铺中,也已经出现“凌家刷牙铺”、“傅官人刷牙铺”这样的专门生产、经营牙刷的铺子。
药物牙膏的雏形,最早出现在宋太宗下令编纂的《太平圣惠方》中:将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等,每日用其擦牙。后来又在药膏中加入清热解毒的中药,如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藿香、佩兰等,不仅能去除异味,还有治疗口腔疾病的作用。此外,古人还有用牙签在饭后清洁齿缝的习惯。西晋的陆云在给其兄的书信中就提到“一日行曹公器物,有剔牙签,今以一枚寄兄”。葛洪《抱朴子》中提到叩齿健齿法,即上下齿列轻轻相互叩击,通过叩齿给予齿龈以适度的刺激,以促进牙周血液循环。
尽管从宋朝直到清代,刷牙一直没能成为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习惯,但是依然有那么一部分人坚持着刷牙这种文明而又健康的习惯。明代冯梦龙辑录的民歌集《童痴二弄》第八卷收有一首南方情歌:“吃个镜子来里做眼,编筐着弗得个蓬尘,牙刷子只等你开口,绊头带来里缱筋,眉刷弗住介掠来掠去,刮舌又介掀嘴撩唇。”这里不仅提到了牙刷,还很形象地描绘了刷牙时的动作:刮舌、掀嘴、撩唇。这和我们现代人刷牙的步骤基本上是一致的。
清代袁枚《随园食单·羽族单》里有一道菜叫“蘑菇煨鸡”,做法如下:“口蘑菇四两,开水泡去砂,用冷水漂,牙刷擦,再用清水漂四次,用菜油二两泡透,加酒喷。将鸡斩块放锅内,滚去沫,下甜酒、清酱,煨八分功程,下蘑菇,再煨二分功程,加笋、葱、椒起锅,不用水,加冰糖三钱。”为了把蘑菇弄干净,袁枚建议先用冷水漂洗,再用牙刷去擦。至少对袁枚来说,牙刷是很常见的生活用品。
2.洁面及沐浴——上方新浴觉身轻
1)洁面
洁面是清洁肌肤的第一步,也是人们每日要做的重要事情。从洁面延展到清洁全身,这是一个由部分到整体的过程。先秦时期的人们洁面用的是温热的淘米水,利用其中的碱性成分脱去污垢。这恐怕应该是最早的,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清洁用品。后来,老百姓最常用的一种清洁用品是用植物皂荚、猪胰子和天然碱捣成块制成的民间称之为“胰子”的东西,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肥皂。元顺帝的妃子戈小娥,端庄温柔,贤淑可人,因拥有一身丝缎般光洁滑腻的皮肤而深受元顺帝宠爱。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沾水更如桃花含露,增添其美艳。顺帝说:“真是个夭桃女子啊!”因而叫她“蹇桃夫人”,宠爱有加。据说,戈小娥常以香水洁面沐浴,故而皮肤愈加美好。
后来,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对洁面用品的要求也随之提升。士人贵族们所必备的东西里,澡豆就是最考究的一种。澡豆是类似于香皂的洗面粉,古人在化妆之前先用澡豆洗面乃至洗身,故此得名。是以豆粉为主,掺了一些同样磨成细粉状态的草药、香料制成。
2)沐浴
古代人比我们想象中要卫生得多。秦汉时,已形成了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的一天假,也被称为“休沐”。古人用胰子、澡豆洗澡。唐朝时,胰子还兼有冻疮膏的作用,高档一点的胰子被称为“面药”和“口脂”,用来涂脸和嘴。宫中在冬天时会发给官员一些高档胰子。杜甫《腊日》中的“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沐浴,就是今日通常所说的洗澡,包括头、身、手、脚的洗浴。然而古人却分得极细,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所谓“濯”、“洒”就是洗的意思。据此看来,古代的沐浴与今日的洗澡意义并不完全吻合,而只有把许慎对“沐”、“浴”、“洗”、“澡”的解释合起来,才是完全意义上的今日洗澡。
初民们当时沐浴只有下河一洗。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逐渐养成了沐浴的生活习惯,至迟在商周时期的甲骨文和金文中就有“沐浴”的记载。到了西周时期,沐浴礼仪逐渐形成定制。由于沐浴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对沐浴有了深层次的理解,不仅仅把沐浴单纯地看作是洁身净体,润肤养身,而视其为隆重的礼仪。如在祀神祭祖之前都要沐浴净身,以表示内心的洁净虔诚,称之“戒”,亦称“斋戒”。
沐浴与人们生活的行为规范密切联系在一起。居家过日子,男女都要早起,沐浴更衣。作为夫妇之礼则有“不敢共湢浴”,即妻子不能和丈夫共用一个浴室,所谓“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在家庭里还有尊老礼节,礼节规定,晚辈要五天烧一次温水为父母洗一次澡,每三天烧一次温水为父母洗一次头。这期间父母脸上如果脏了,要烧淘米水为父母洗干净;脚脏了,则用温水为父母洗干净。诞生礼仪中沐浴亦很重要,如果一国的太子出生,那么大臣和夫人要沐浴穿朝服去朝见国君。在往来礼节中,沐浴亦是重要礼仪。主人接待来客,要满足客人三天洗一次头,五天洗一次澡的要求,主人用飧礼招待来宾时,来宾不用拜谢,但要沐浴之后再就食,以表示对主人的尊重。
先秦沐浴礼仪的形成并臻完备,不仅说明沐浴在当时已深入到中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说明注重沐浴是中国人的古老传统之一。沐浴礼仪作为定制为世人所遵循,这在世界沐浴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秦汉之际,全社会性的沐浴习俗已经形成,尤其是“三日具沐,五日具浴”的良俗,在汉代已经正式以“休沐”的形式被法律固定下来。所谓“休沐”是汉代朝廷官员法定的假期。汉代皇帝每五日给官吏放假一天让他们回家去洗澡浣衣,并作为法定的假日被固定下来,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沐浴为理由而制定的假日,足见汉代非常重视仪容和体肤整洁。
到了唐代,“五日具沐”才改为官吏每十天休息洗浴一次,叫作“休浣”。俗以每月上旬、中旬、下旬为上瀚、中瀚、下瀚,瀚即浣的异体字,本意是洗濯。大概因为十天一浣的缘故,浣又有了一种计时的意义,即一浣为十天。
我国晋代已有浴室之称,至北魏称为浴堂。历史上修建最早的一座浴室当推东晋人石虎的“焦龙池”。该池用玉石砌堤岸,用琥珀做水罐,用绉纱袋装香料泡入水中。为保持池水恒温,冬天时用炭火烧红的铜龙不断更换投入水中,故名“焦龙池”,又名“清婷浴室”。
到了唐代,浴室已相当普及,当时长安的武德门、朱雀门一带还出现了浴室殿院一条街,上至天子皇妃,下及平民百姓,皆可入室沐浴。唐代诗人罗邺有诗云:“一条春水漱莓苔,几绕玄宗浴殿回。”诗中所描绘的就是皇帝沐浴的情景。
宋代浴室被称为香水行,已是一个具有商业性质的场所。安的显著特点是挂壶于门,将壶作为浴室的广告标记。宋元公共浴堂非常普及,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一些文人士大夫还相约定时到公共浴堂去沐浴。
王安石不好洗沐,身上长虱,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他的联姻好友吴充却对沐浴的重要性有足够的认识,并养成了经常沐浴的良好习惯。为了改变王安石不好沐浴的不良习惯,吴充与王安石、韩维三人相约每一两月一起去公共浴堂沐浴更换新衣,在这种约束下,王安石不得不去沐浴,出浴后也得换新衣,这让他一改旧习,个人卫生有了很大的改观。
苏轼亦喜好上公共浴堂沐浴,有一年,他在公共浴堂沐浴后,身心畅快,诗兴大发,专门写了二首《如梦令》词记述他沐浴的感受。
其一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其二
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该词不仅写得非常诙谐,还披露了宋代浴室中已有擦背、揩身、按摩等服务项目的情况。
明代民间的浴室已比较普遍,一般均以白条石砌筑浴池,而且池与池相通。池下放置数口大锅,水烧沸后,有专人将冷热水搅动调温,所以浴室又被称为“混堂”。水温还分热、温、凉三种,方便不同季节、不同年龄的人沐浴。
清代浴室的门前改悬挂灯笼,且两边有“金鸡未唱汤先热,旭日东升客满堂”之类的联语。清末民国初期,有些大城市将混堂改名为浴室,里面附有搓背、修脚、剃头等服务项目,设施也日渐完善,除池浴、淋浴、盆浴等外,有的还设有蒸气浴,甚至还出现了专为妇女服务的女子浴室。
3.梳头——短发萧萧起自梳
古时候无论男女都是留长发的,拥有一头乌黑、浓密、顺服的长发也是仪表优雅的标志。中医认为,发为肾之华、血之余,头发的生长与脱落与人的气血盛衰密切相关。古人云:“欲发不脱,梳头千遍。”《黄帝内经》中也建议“一日三篦,发须稠密”。
现代脑力劳动者常常苦于用脑过度导致脱发,其实,古代许多文豪墨客也饱受脱发之苦。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曾一度脱发,受名医指点后坚持早晚梳头,“梳头百余下,散发卧,熟寝至天明”,不久就阻止了头发脱落。慈禧太后也深知梳头有益养生,她每日命太监梳头百遍,早起和临睡都要梳头,故年过七旬仍青丝满头。多梳头能改善头部血液循环,使头发得到滋养,乌黑光润,牢固发根,防止脱发。此外,梳头对有关穴位和五脏六腑是良好的刺激,能起到积极的按摩作用。中医认为疼痛的机理是“不通则痛,通则不痛”,头部的许多经穴受到梳子或手指的按摩,能使经络畅达,对于肌肉紧张性头痛、神经性头痛、偏头痛、三叉神经痛、高血压头痛、神经衰弱、失眠等可起到缓解作用。享年86岁高龄的南宋诗坛寿星陆游,以梳理头发作为养生之道,到了晚年,他那稀落的白发中竟长出许多黑发来。陆游高兴得顿生灵感,故有“客稀门每闭,意闷发重梳”、“破裘寒旋补,残发短犹梳”、“醒来忽觉天窗白,短发萧萧起自梳”的诗句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