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国近世史前编(9)
长江通商后,镇江、江汉、九江各关,次第设立。总署遂与英使议订《长江通商章程》十二款,《纳税章程》五款。穆宗同治元年(1862)又续订《长江通商章程》为七款。洋商由上海运洋货进长江的,在上海纳进口正税。至江口后,如完一子口税,则发给税单,离江口入内地,不再另征。否则逢关纳税,遇卡抽厘。其运土货进长江的,在上海纳出口正税,及长江复进口半税。如系别口来的土货,已在该处完出口税,上海交复进口税的,则出口正税及长江复进口半税皆免,而均须逢关纳税,遇卡抽厘,不能援洋货完一子口税不再另征之例,洋商在长江口岸入内地买土货的,或本商自去,或用其本国人,或用内地人均可。惟须向海关请领买货报单(单内注明该货某日到某子口,应运通商某口,并填注本商姓名,或本行字号)。其自长江口岸运至上海:如系洋商自贩之货,在江口完一子税,即可过卡。其货若已由内地人交过各内地税,则长江各口皆不税,俟进上海时,乃完长江出口正税。并存一半税于银号。如三月内原包原货(原包谓无拆动,原货谓无抽换)运往外国,则将所存半税发还。如在沪销卖,或逾限未出口,即将所存半税入账,作为复进口税。或限内出口,而有拆动抽换情形,除将半税入账外,仍须另纳出口正税(以上章程,除长江应收出口正税及复进口半税,均在上海完纳,与别海口不同外,其余办法,南北各海口,均照长江一律办理)。英商船只准在镇江、九江、汉口之处贸易,沿途不准私自起下货物。英船分为两项:(一)为由镇江上江,暂做长江卖买的大洋船,以及各项划艇、风篷船只,须将船牌呈领事官,由领事官行文江关,由关发给护照;(二)为由上海入江,常做长江卖买的内江轮船。则领事官转请江海关发给江照,以六个月为期。其装载土货,亦先完正税半税。到上海后,如在三个月内出口,则半税发给存票,以抵日后所完之税。此项章程,直至德宗光绪二十五年(1899),方行改订。许有约各国商船,在镇江、南京、芜湖、九江、汉口、沙市、宜昌、重庆八处,往来贸易。并准在不通商的大通、安庆、湖口、陆溪口、武穴起下货物。其往来搭船之处,则只准搭客暨随带之行李上下。商船分为三项:(一)由镇江上江,暂作贸易的出海大洋船;(二)由长江此口赴长江彼口,或由上海赴长江各口常川贸易的江轮船;(三)为划艇钓船及华式船只,大轮船过镇江以上,及江轮船、划艇、钓船,均须请领长江专照。雇用华式船只,则须请领专牌,均由税务司发给。出口税在装货之口,进口税复进口税在起货之口完纳。诸船均须于出口之关,请领总单。若进口时所卸之货,不及总单所载之数,惟该船主是问。这是中国内河航权丧失的历史。
自欧人东航以来,中西之间种种隔阂,至五口通商之役而爆发,经过咸丰戊午、庚申两役,而作一小结束,短短的20年间,中国权利丧失的,不知凡几,这真是可以痛惜的事。但亦是无可如何的。因为此时,中西的文化,隔阂太深了,冲突终不可免。中西文化的隔阂,关系最大的:(一)为国际法上见解的悬殊。(二)则人民骤与异文化接触,而又激于累败之辱,不免发生偏狭的排外心理。(三)中国和外国交涉,向守厚往薄来之戒,对于利益,不甚注意,于此时的局势,亦不相宜。此时的要务:在于(一)消除妄自尊大之念,(二)消除盲目排外的感情,(三)而对外则不丧失权利。此非深知此时的局面,为旷古所未有,一切旧见解、旧手段都不适用不可行,在当时如何可能呢?所以交涉的失败,只是文化要转变而尚未能转变当然的结果,并不能归咎于任何一个人。圆明园为清世宗在藩邸时赐园。即位后,亦于其中听政。累朝继续经营,法人称其建筑之精,珍奇之富,为欧洲之所无。一旦化为劫灰,实为我国有关文化的建筑古物,遭受损失之始。此后战事之所破坏、古董商人之所贩卖,以及各地愚民,因外人收买之所毁损,更不知凡几。此后整批的毁坏、抢劫、盗窃,更其无从说起了。几世几年的精英,一朝化为乌有,言之岂不可痛?但须知:(一)文化的进退,视乎其社会的情状,是否安和,物质所表现的文明,实在其次。(二)舍此弗论,以现在文化的状态,虽有宝物,亦必不能终守。(三)所谓有关文化的建筑品物,一方面固然代表学术技艺,一方面也代表奢侈的生活。后者固绝不足取,即前者,就已往的社会论,并不过一部分人能参与此等工作,大多数人,都是被摈于其外的。今后社会的组织,果能改变,合全社会人而从事于此,已往的成绩,又何足道?所以有关文化的建筑品物等,能保存固当尽力保存,如其失之,亦无足深惜。
第四节 咸丰戊午、庚申中俄条约
中国历代,对于属地,系取羁縻政策的。政府或设官以管理其通路,如汉朝的西域都护是;又或驻扎于几个要点,如唐朝的都督府是。此等官吏对于服属的部族,加以管理,有违命或互相攻击或内乱之事,则加以制止。防患于未然,使其事不致扩大而成为边陲之患,此即所谓守在四夷。但中国的政情,是以安静为主的。不但向外开拓,即对于边疆的维持,亦不能费多大的国力。所以对服属的部族,真个强盛时,中国所设的管理机关,就只得撤退。再进一步,就患仍中于边陲了。历代的武功,除西汉一朝,去封建时代近,其君主及人民,都略有侵略的性质外,其余如唐朝及清朝,实都不过如此。看似武功煊赫,拓土万里,实则都是被征服者的衰乱,并不是中国的兵怎样的强。总而言之,开疆拓土,甚至于防守边陲,在中国政治上,实向不视为要务。在如此情形之下,驾驭未开化的蛮族,尚且不足,何况抵御现代西方国家的侵略?所以中西交通之后,中国的属地和属国,必要有一度的被侵削。这也是前此的政情所限定的,并非任何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失策。
历代对西北的发展,实力所及,在天山北路,略以伊犁河流域;在天山南路,略以葱岭为限。自此以外,则因道里窎远,山川阻深,实力不能及,仅为声威所至了。清高宗乾隆二十二年(1757)荡平准部,平定天山北路。二十四年(1759)翦除大小和卓木,平定天山南路。其时葱岭以西,以及伊犁河域以外之国,如哈萨克(吉利吉思)、布鲁特、浩罕、布哈尔、基华、阿富汗等,都来归附,是为清朝极盛之时。清朝对于此等地方,自然仍沿历代羁縻之策,不过遣满洲大臣驻防而已。而俄国的势力,却向亚洲西北部,逐渐发展。至道光三十年(1850),遂叩我西北的门户,要求在伊犁、塔尔巴哈台、喀什噶尔三处通商。俄国的交涉,在清朝,是归理藩院办理的,此时理藩院议许伊犁、塔尔巴哈台,而拒绝喀什噶尔。遂由伊犁将军奕山,和俄国订定通商章程,两国贸易都免税,严禁赊欠及缉失物、交逃人之约。还是乾隆以前,在满蒙方面交涉的旧眼光,然而东北的风云,已日益紧急了。
清朝对于东三省,是看做他们的发祥地,将其地封锁起来,不许汉人移殖。然徒从事于封锁,却不能尽力经营(要经营不得不用汉人,一用汉人,封锁的计划,就破坏了)。所以当西力东侵时,东北一隅,实力格外不充足。这也是历代以无动为大,加上清朝自私政策的结果。当尼布楚、恰克图两约订立时,俄人对于东方的情形,亦不甚深悉。道光二十七年(1847)穆拉维约夫(Muravieff)为东部西伯利亚总督,派员探察,才知道库页是岛,前此俄人误以为是半岛,则航行黑龙江,必经鄂霍次克海,鄂霍次克海冰期甚长,今知库页之为岛,则可由鞑靼海峡,鞑靼海峡是不冻的,而且可容吃水15英尺的大汽船,黑龙江价值倍增了。伊犁、塔城通商之年,俄人遂定尼科来伊佛斯克为军港(庙街)。越二年(1852年,清文宗咸丰二年)占据德克斯勒湾,又进占库页岛。东北的风云益紧了。明年,俄人和土耳其开战,英法将援助土国。穆拉维约夫要在东方设防,乃西归觐见俄皇,极陈当占据黑龙江。当《尼布楚条约》订定时,俄人本以为出于迫胁,心怀不服。至此,遂议定和中国重行划界。而俄国的外交部,不以穆拉维约夫的举动为然。行文中国,请协定格尔必齐河上流边界。明年,吉林将军将其奏闻。上谕派员查办,于是吉、黑、库伦,同时派员会勘。此时若能迅速定议,自是中国之利。无如所派之员,或以冰冻难行为辞,或以约会相左为解,辗转经年,卒无成就。而俄与英法开战,俄皇遂以极东全权授穆拉维约夫,得径与中国交涉。穆拉维约夫乃行文中国政府,说因防守太平洋岸起见,要由黑龙江中运兵,请求派员会议,划定边界。使者至恰克图,中国不许其进京,穆拉维约夫就径由黑龙江航行。瑷珲副都统见其兵多,不敢拒绝。咸丰五年(1855),穆拉维约夫和黑龙江委员台恒会见,借口为防英法起见,黑龙江口和内地,必须联络,请划江为界。台恒示以俄国外交部来文,说该文明认黑龙江左岸为中国之地,何得翻议?穆拉维约夫语塞。乃要求航行黑龙江,而境界置诸缓议。时朝命吉、黑两将军及库伦办事大臣照会俄人,说此次划界,只以未设界牌地方为限。然实际上黑龙江北之地,逐渐为俄所占,清朝仍不过命吉、黑两将军据理折辩,并由理藩院行文俄国,请其查办而已。
五口通商以后,俄人亦援例要求,而清朝不许其在海口通商。咸丰七年(1857),俄使普提雅廷(Putiatine)到天津,请求划界。朝命折回黑龙江办理(《上谕》:“中俄接壤,惟乌特河一处,未曾分界,从前委员会议,因该国持论未能公允,是以日久无成。今该使既系该国大臣,正可秉公查清界限”云云。中国此次交涉,是全然依据条约办理的,但其时实力太薄,条约已无从维持了)。时俄已以界务任穆拉维约夫。普提雅廷遂南行,与英法美使臣会合。明年,英法兵陷大沽,穆拉维约夫乘机照会黑龙江将军奕山,约其在瑷珲会晤。于是奕山为全权大臣,和穆拉维约夫定约于瑷珲,割黑龙江北属俄,而以乌苏里江以东,为两国共管之地,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只准中俄两国行船(此约汉文云:“黑龙江、松花江左岸,由额尔古纳河至松花江海口,作为俄罗斯国所属之地。”此松花江三字,明系注语,即指黑龙江而言,中国人因谓下文“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此后只准中国、俄国行船”的松花江,亦系指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龙江。说依据条约,俄人实无在松花江中行船的权利。然据钱恂《中俄界约斠注》,则谓满蒙文、俄文和英法文各本,均无上两松花江字,而下文确有之)。黑龙江左岸,由精奇里河以南至霍尔莫勒津屯,原住的满洲人等,照旧准其居住,仍着满洲国大臣管理(此即所谓江东六十四屯。咸丰十年〈1860〉《北京条约》,亦申明黑龙江左岸,中国人住的地方,及中国人所占渔猎的地方,俄国均不得占据。仍准中国照常渔猎,重立界牌,以后永无更改。并不得侵占附近各地。嗣以华俄居民,垦田交错,互起争端。曾于光绪六年即1880年,八年即1882年两次会立封堆,确立界址。清朝复以平原界堆,容易迁移,于光绪十三年,即1887年,派李金镛去和俄国交涉,重划界址,掘濠为界,纵200余里,横七八十里不等。光绪二十六年,即1900年,义和团事起,俄人驱逐各屯居民,聚在大屋中,多被烧死。幸免的百余人,都凫水逃归江右。二十八年,即1902年,俄国所立《东三省撤兵条约》,虽有“允将东三省各地交还中国治理,一如未占据之先”之语,然其地迄未交还。此注略据葛绥成《中国近代边疆沿革考》,中华书局本)。此约既定,侍讲殷兆镛参奏奕山,以黑龙江外五千里之地,借称闲旷,不候谕旨,拱手让人,寸磔不足蔽辜。就条约观之,诚如殷氏所论。然据稻叶君山《清朝全史》,则奕山当日,未尝不竭力争执,而俄人以开战相胁。当时的形势,是万不能和俄人开战的,边备废弛,兵力衰颓,由来已久,断不能令身当交涉之冲的一个人,独尸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