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中国近世史前编(10)
普提雅廷南行后,旋与英、法、美三使俱至天津。仍请添设通商口岸。清朝称,恰克图和伊犁、塔城,已有三口,若再在五口通商,则共有八口。他国要求,无以折服。命谭廷襄在五口之中,选择两口,至多三口,旋亦许其一律。及桂良到津,遂与俄国定约。其中重要条款:(一)以后行文,由俄国外交部径达军机处或特派的大学士,彼此平行。俄使与大学士、督抚亦平行。遇有要事,得自恰克图或就近海口进京。(二)开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广州、台湾、琼州七处通商,人数不加限制,俄人居京城学习满汉文的,亦不拘年份(按乾隆十六年,即1751年,库伦大臣奏称:俄罗斯学生,已届10年,请派人前来更换云云,则前此以10年为期)。(四)许在海口及内地传天主教。(五)派员查勘边界。(六)京城、恰克图公文,由台站行走。以半月为限,信函亦得附带。运送应用物件,三个月一次,台站费用,中俄各任其半。(七)又有最惠条款。咸丰十年(1860),伊格那提也夫又在北京续订条约:(一)尽割乌苏里江以东。(二)交界各处,准两国人民,随便交易,都不纳税。(三)西疆未定之界,应顺山岭大河,中国常驻卡伦(钱恂《中俄界约斠注》云:“按《新疆识略》,边徼卡伦,向分三等:历年不移,而设有定地者,是谓常设卡伦。驻卡官兵,有时在此处安设,有时移向彼处,或春秋两季递移,或春冬两季递移,或春夏秋三季递移者,是谓移设之卡伦。有其地虽有卡伦,而有时过时则撤者,是谓添设之卡伦。卡伦之设,本只游牧人私行出入,初无关于界址。故常设之卡伦,至近者距城或不过数十里。咸丰十年〈1860〉之约,指明以常驻卡伦为界。同治初元,将军明谊与彼官勘界。彼坚执常驻二字。明将军再四辩论,总署亦与争持,谓中国卡伦,向无常驻不常驻之分,必当以最外卡伦为界。无如边徼规制,彼中习见习闻,竟不克挽回。而乌里雅苏台以西之界遂蹙。”按此约立后,乌里雅苏台、科布多所属大阿勒台山迤北,塔尔巴哈台所属塔尔巴哈台山、阿拉套山迤北,及伊犁所属卡伦,均有向内移徙的,见第四条。又塔尔巴哈台所属民庄五处,则限10年内徙,见第十条),雍正六年(1728)所立沙宾达巴哈界牌,西至斋桑淖尔。自此西南,顺天山的特穆尔图淖尔南至浩罕边界为界。(四)兴凯湖至图们江,订于咸丰十一年(1861)三月会立界牌。沙宾达巴哈至浩罕,则不限日期。(五)恰克图照旧到京。所经库伦、张家口,零星货物,亦准行销。(六)库伦设立领事。(七)俄商来的,每处不过200人,须有本国边界官路引。(八)中国商人,亦可往俄国内地通商,并得在俄京或他处设立领事。(九)开喀什噶尔,设立领事。除不许赊欠之例,领事和地方官平行。(十)犯罪争讼,各归本国治罪。(十一)边事向惟库伦大臣和恰克图固毕尔那托尔、伊犁将军和西悉毕尔总督行文办理。今增阿穆尔、东海滨两省固毕尔那托尔和吉林、黑龙江将军行文,均平行。恰克图事,由驻恰克图部员和恰克图边界廓米萨尔行文。要事由东悉毕尔总督行文军机处或理藩院。(十二)恰克图到北京书信,每月一次,限20日。物件二月一次,限40日。商人愿自行雇人送书信物件的,准先报明该处长官,允行后照办。此两约失地数百万里,自《尼布楚条约》订立至此,共历170年。
咸丰十年(1860)条约定后,东北疆界,中国依约,于其明年,派仓场侍郎成琦;德宗光绪十二年(1886)又派右副都御史吴大澂、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和俄人勘定界址,都立有界约。其西疆之界,则穆宗同治三年(1864),由伊犁将军明谊和俄订立界约,划定沙宾达巴哈至浩罕界上的葱岭的疆界。其后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属境于同治八年(1869),塔尔巴哈台属境于九年(1870),由荣春、奎昌与俄人勘定,亦都立有勘界记,惟伊犁属境,未及勘定,而为俄人所据,遂启回事定后的重大交涉。
咸丰十年(1860)条约中,由恰克图照旧到京一语,意自不谓京城得行销货物。而俄人曲解条文,要求在北京通商。恰克图、库伦、张家口、通州等处,又借口陆路费重,定税不能照海口一律,又要在蒙古各地随意通商。张家口设立行栈领事。经过关隘,概免稽查。总署力与辩论,卒于同治元年(1862)定《陆路通商章程》二十一款。(一)两国边界百里内贸易,均不纳税。(二)中国设官的蒙古地方,及该官所属各盟,亦不纳税。不设官处,须有该国边界官执照,乃可前往。(三)赴天津的,须有俄边界官并恰克图部员盖印执照,限6个月在天津缴销。仍只准由张家口、东坝、通州径行抵津。(四)张家口不设行栈,而准留货物十分之二销售。税皆三分减一。留张之货,不销的准其运赴天津,不纳税,如在津由水路至南北各口的,所减三分之一税,仍须补足。由津及他口运入内地的,亦照纳子税,在他口贩土货运津回国的,除在他口按例纳税外,在津纳一复进口税,在天津、通州贩土货回国的,完一子税。贩别国货的,如已完过正税、子税,则不重征。如未完过子税的,亦应照补。亦均限6个月销照。此章订明试行三年。四年(1865),俄人提议改订。五年(1866),许其天津免纳复进口半税,余展至二年后再商。至八年(1869)乃改订二十二款。(一)俄欲删原约中张家口不得设立行栈一语,中国不可。许将货物酌留十分之二,改为酌留若干。而更添不得设立领事一语。酌留张家口的货,仍交正税,不销的运赴天津、通州时,还以三分之一。(二)原约俄商赴蒙古贸易的,有“小本营生”四字,许其删除。原约但云“无执照者罚办”,此改为“行抵中国一边卡时呈验”,其绕越偷漏的罚则,亦均减轻。(三)在津贩卖复进口土货,由陆路回国的,如在原口已完清全税,一年之内不再重征。并将暂存天津的复进口半税,给还存票(嗣后天津复进口税,中国与各国一行拟改,俄亦一律改定)。其余悉同原约。此约以五年为期。中国当日,对于商务的盈亏,不甚注意。税入尤所不计,所怕的是俄人遍历各地,窥我虚实。直到后来伊犁交涉时,所斤斤顾虑的,还在这一点。然其时情见势绌更甚,并此时所订定的,亦不能维持了。
第五节 教禁的解除
咸丰八年、十年(1858、1860)两条约,把传教事项,明文规定,这也是中外交通以来的一件大事,自此至光绪庚子(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教案常为中国的大患,前后共历40年。今略述教禁解除的经过和教案中最严重的同治九年(1870)天津一案如下。
自雍正元年(1723),将各省天主堂一律改为公廨以后,教士在中国已无复开堂传教的权利。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美条约,许美人在五口设立礼拜堂。然这只是许其自行礼拜,并非许其传布。是时法人屡向耆英请开教禁。二十五年(1845)耆英为之奏陈。部议准其在海口设立天主堂,华人入教者听之。法人仍不满足,耆英奏请许其要求,以资笼络。二十六年(1846),上谕,令“设立供奉处所,会同礼拜,供十字架图像,诵经讲说,毋庸查禁。康熙年间,各省旧建之天主堂,除改为庙宇民居,毋庸查办外,其原旧房屋,准其给还该处奉教之人”。自此教禁遂算解除。然尚无外国教士得入内地传教的明文。而法国神甫马赖(Auguste Chapdelaine)遽往广西西林传教。咸丰六年(1856)为知县张鸣凤所杀,成为法国用兵的一因,已见第二节。八年(1858)条约,既许各国传教。法约补遗条款中,又规定张鸣凤革职,革职后须照会法使。并须将革职事由,载明京报。是为中国因教案处分官吏之始。十年法约,又规定赔还前天主堂、学堂、坟茔、田土、房廓等件,交法使转交该处奉教之人。并任法国传教士在各省租买田地,建造自便。自此外国传教士往内地传教才有条约上的根据,并且得置产业(教会在内地置产,同治四年,即1865年,总署与法使议定章程。光绪二十一年,即1895年,续有厘定,其中主要的条件,为内地的教产属于教会,私人不得购置)。以后欧洲来华的教士,遂都由法国保护。往内地的执照,亦由法公使发给,有教案亦由法公使独当交涉之冲。直至光绪十七年(1891)德人谋破坏法国保护教士之权,才照会总署,说德国在华教士,由德国自行保护。旋因教案启衅,占据胶州湾。中国人说外人的传教,带有侵略性质,也无怪其然了。
教禁甫开,而教案即起。其事在同治元年(1862)。是时法国人分遣教士,游行各省,将至湖南,长沙、湘潭一带的教民,相与夸耀,以为扬眉吐气,复见天日。因此激动湖南士绅的公愤,撰成公檄,流传入赣。赣省的士绅,又从而传布之。遂至酿成两省的教案。其事详见《中西纪事》的《江楚黜教》篇中。他省亦时有教案,连绵不绝,至同治九年(1870)的天津教案,其严重达于极点。
此案因当时天津有迷拐小孩之事而引起,先是法国教士,在天津的三叉河,建立教堂,谓之仁祠堂。其中的女教士,出钱收养贫儿。及是,拐匪武兰珍被捕,供称教民王三将迷药给他。而是时仁祠堂孩童适患疫病,死的颇多。民间遂谣言教堂迷拐孩童,剖心挖眼,并义冢上尸骸暴露的,亦指为教堂所弃。崇厚时为三口通商大臣,和天津道周家勋等会同法国领事丰大业(M.Foutanier)带武兰珍到堂调查。兰珍语多支离,和原供不符,事已明白。崇厚允即出示辟谣。而其回署时,人民观看的,和教堂中人言语龃龉,互把砖石相击,人民遂集众围困教堂,势将滋事。丰大业跑到崇厚署中,咆哮忿詈。崇厚抚慰他,不听,拔枪射击崇厚,不中,把器物毁坏。崇厚初时避去,后因丰大业要走,又自己出来留他,劝他不必冒险。丰大业不听,走出,路遇天津知县刘杰,又拔枪射击,把刘杰的仆人打伤。人民见之,大怒,将丰大业打死。又鸣锣聚众,把教堂焚毁,教民教士,死者数十人。其时江苏等省,亦有教案。外使遂认津案为外人全体的安全问题,共同提出抗议,形势严重。清朝命署理直隶总督曾国藩赴天津查办。法国代理公使罗淑亚(Rochechouart)要求将刘杰和天津知府张光藻、提督陈国瑞议抵。法国调兵船到津。中国亦命督办陕西军务李鸿章带兵驰赴京畿。起刘铭传统带铭军,并命沿海沿江督抚戒备。添派丁日昌赴津会办。未到时,先令兵部尚书毛昶熙赴津(旋崇厚使法,即以昶熙署三口通商大臣)。未几,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曾国藩回两江本任,仍命将津案奏结后起行。当国藩到津时,士大夫间议论蜂起。有劝其劾崇厚以伸民气的。有要鼓励天津人民,驱除洋人的。有要联英俄以攻法的。国藩力持镇定,奏称“自道光庚子以来(道光二十年,1840年)办理洋务,失在朝和夕战,无一定之至计,遂使外患渐深,不可收拾”。此时如其开战,“今年即能幸胜,明年彼必复来;天津即可支持,沿海势难尽备”。乃将张光藻、刘杰,按刁民滋事,地方文武,不能弹压镇抚例革职,发往黑龙江效力。滋事的人民,正法的15人,定军流之罪的4人,徒刑的17人,共出赔偿抚恤之费46万两,派崇厚赴法道歉,作为了结(曾国藩办理此案,在当时很为舆论所不满。然其气概自有足多的。当其疏劾天津府县时,都中士大夫,多诒书相责。国藩惟自引咎而已。其致总署书,自言“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其实当时的情势,何能因此与法国开衅?他写给朋友的信,说“宁可得罪于清议,不敢诒忧于君父”,这正是他忍辱负重之处。他虽看似软弱,然崇厚要徇外人的要求,将府县议抵,他却坚持不可,说“外国论强弱不论是非。如其立意决裂,虽百请百从,仍难保其无事”。亦可见其审慎之自有限度。当他到天津去时,写信给两个儿子,说“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协,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自咸丰三年〈1853〉募勇以来,即自誓效命疆场,今老年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恐邂逅及难,而尔等诸事无所禀承,兹略示一二,以备不虞”云云。这实在是一张遗嘱。其办理津案时,亦奏称“臣自带兵以来,早矢效命疆场之志,今事虽急,病虽深,此心毫无顾畏。断不肯因外国要挟,尽变常度”。其致崇厚书,则言“祸则同当,谤则同分”。均可见其浩然之气,名誉生死,都置度外,而惟行其心之所安。办事者必有此等精神,才可以担当大事。畏首畏尾,视私人的利害,重于国家的安危。其究也,必致事败坏而身名亦随之决裂。古人有言:“一心可以事百君,二心不可以事一君。”吾人的办事,亦正是如此。事君也是要办事的,并不是事奉一个人)。这一年,恰值普法开战,法兵大败,所以此案得以如此了结,否则还有更严重的可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