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洄与杨炎善,炎得罪,常不自安。无何,兄子皋抗疏理炎罪,德宗意洄令为之,寻贬蜀州刺史。兴元元年三月,入为兵部侍郎。六月,为京兆尹。七月,加御史大夫。贞元二年正月,刑部侍郎刘太真党于宰相卢杞得罪,以洄代太真为刑部侍郎,寻复兵部侍郎。贞元七年十一月,为国子祭酒。
张延赏,中书令嘉贞之子。幼孤,本名宝符,开元末,玄宗召见,赐名延赏,取“赏延于世”之义,特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博涉经史,达于政事,侍中、韩国公苗晋卿见而奇之,以女妻焉。肃宗在凤翔,擢拜监察御史,赐绯鱼袋,转殿中侍御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请为从事,思礼领河东,又为太原少尹,兼行军司马、北都副留守。
代宗幸陕,除给事中,转御史中丞、中书舍人。大历二年,拜河南尹,充诸道营田副使。河洛久当兵冲,闾井丘墟,延赏勤身率下,政尚简约,疏导河渠,修筑宫庙,数年间流庸归附,邦畿复完,诏书褒美焉。时罢河南、淮西、山南副元帅,以其兵镇东都,延赏权知东都留守以领之,理行第一,入朝拜御史大夫。
初,上封人李少良潜以元载阴事闻,载党知之,奏少良狂妄,下御史台讯鞫,欲有所属。延赏不承其意,寻出为扬州刺史、淮南节度观察等使。属岁旱歉,人有亡去他境者,吏或拘之。延赏曰:“夫食,人之所恃而生也,此居而坐毙,适彼而可生,得存吾人,又何限于彼也。”乃具舟楫而遣之,俾吏修其庐室,已其逋债,而归者增于其旧。边江之瓜洲,舟航凑会,而县属江南,延赏奏请以江为界,人甚为便。寻以母忧去职,终制授授检校礼部尚书、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荆南节度观察使。
数年,改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依前兼御史大夫,寻就加吏部尚书。建中四年十一月,部将西山兵马使张朏以兵入成都为乱,延赏奔汉州鹿头,戍将叱干遂等讨之。其月,斩朏及同恶者,复归成都。先是兵革屡扰,自天宝末杨国忠用事南蛮,三蜀疲弊,属车驾迁幸;其后郭英乂淫崔宁之室,遂纵崔宁、杨琳交乱;及崔宁得志,复极侈靡,故蜀土残弊,荡然无制度。延赏薄赋约事,动遵法度,仅至庶富焉。建中末,驾在山南,延赏贡奉供亿,颇竭忠力焉。驾在梁州,倚剑南蜀川为根本。
贞元元年,以宰相刘从一有疾,诏征延赏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与凤翔节度使李晟不协,晟表论延赏过恶,德宗重违晟意,延赏至兴元,改授左仆射。初,大历末,吐蕃寇剑南,李晟领神策军戍之,及旋师,以成都官妓高氏归。延赏闻而大怒,即使将吏令追还焉。晟颇衔之,形于词色。三年正月,晟入朝,诏晟与延赏释憾,德宗注意于延赏,将用之。会浙西观察使韩滉来朝,尝有德于晟,因会宴说晟使释憾,遂同饮极欢,且请晟表荐为相,晟然之,于是复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延赏当国用事,晟请一子聘其女,固情好焉,延赏拒而不许。晟谓人曰:“武人性快,若释旧恶于杯酒之间,终欢可解。文士难犯,虽修睦于外,而蓄怒于内,今不许婚,衅未忘也,得无惧焉!”无几,延赏果谋罢晟兵权。初,吐蕃尚结赞兴兵入陇州,抵凤翔,无所虏掠,且曰:“召我来,何不持牛酒劳军?”徐乃引去,持是以间晟。晟令牙将王佖选锐兵三千设伏汧阳,大败吐蕃,结赞仅免,自是数遣使乞和。晟朝于京师,奏曰:“戎狄无信,不可许。”宰相韩滉又扶晟议,请调军食以继之,上意将帅生事邀功。会滉卒,延赏揣上意,遂行其志,奏令给事中郑云逵代之。上不许,且曰:“晟有社稷之功,令自举代己者。”于是始用邢君牙焉。拜晟太尉、兼中书令,奉朝请而已。是年五月,吐蕃果背约以劫浑瑊。及册晟太尉,故事,临轩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侍中奉礼,如阙,即以宰相摄之。延赏欲轻其礼,始令兵部尚书崔汉衡摄中书令读册,时议非之。
延赏奏议请省官员,曰:“为政之本,必先命官。旧制官员繁而且费,州县残破,职此之由。臣在荆南、剑南,所管州县阙官员者,少不下十数年,吏部未尝补授,但令一官假摄,公事亦理。以此言之,员可减无疑也。请减官员,收其禄俸,资幕职战士,俾刘玄佐复河湟,军用不乏矣。”上然之。初,韩滉入朝,至汴州,厚结刘玄佐,将荐其可委边任,玄佐亦欲自效,初禀命,及滉卒,玄佐以疾辞,上遣中官劳问,卧以受命。延赏知不可用,奏用李抱真,抱真亦辞不行。
时抱真判官陈昙奏事京师,延赏俾昙劝抱真,竟拒绝之。盖以延赏挟怨罢李晟兵柄,由是武臣不附。自建议减员之后,物议不平。延赏惧,量留其官,下诏曰:
“诸州府停减及所留官,并合厘务。其中有先考满及充职掌,遇停减或恐公务有阙,宜委长吏于合停官中取考浅人清白干举者,留填阙官,差摄讫闻奏。但取才堪,不限资序。如当州官少,任以邻州官充。其州县诸色部送,准旧例以当州官及本土寄客有资产干了者差遣。”及减员人众,道路怨叹,日闻于上。侍中马燧奏减员太甚,恐不可行;太子少保韦伦及常参官等各抗疏以减员招怨,并请复之;浙西观察使白志贞亦以疏论。时廷赏疾甚,在私第;李泌初为相,采于群情,由是官员悉复。
贞元三年七月薨,年六十一,废朝三日,赠太保,赙礼加等,谥曰成肃。
子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少以门荫授河南府参军,调补蓝田尉。东都留守杜亚辟为从事,奏改监察御史里行,转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留守将令狐运逐贼出郊,其日有劫转运绢于道者,亚以运豪家子,意其为之,乃令判官穆员及弘靖同鞫其事。员与弘靖皆以运职在牙门,必不为盗,坚请不按。亚不听,遂以狱闻,仍斥员及弘靖出幕府,有诏令三司使杂治之,后果于河南界得贼。无何,德阳公主下嫁,治第将侵弘靖家庙。弘靖拜表陈情,具述祖考之德,德宗慰抚之,不令毁庙。又献赋美二京之制,德宗嘉其文,擢授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礼部员外郎;迁兵部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知东都选事;拜工部侍郎,转户部侍郎、陕州观察、河中节度使;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阳死,其子元济擅主留务,宪宗怒,欲下诏诛之。弘靖请先命吊赠使,待其不恭,然后加兵,宪宗从其议。寻加中书侍郎平章事。盗杀宰相武光衡,京师索贼未得。时王承宗邸中有镇卒张晏辈数人,行止无状,人多意之,诏录付御史陈中师按之,皆附致其罪,如京中所说。弘靖疑其不直,骤于上前言之,宪宗不听,竟杀张晏辈。及田弘正入郓,按簿书,亦有杀元衡者,但事暖味,互有所说,卒未得其实。又杀张晏后,宪宗欲遂伐承宗。弘靖以为戎事并兴,鲜有济者,不若亻并攻元济,待淮西平,然后悉师河朔。宪宗业已北讨,不为之止,然亦重违其言。弘靖知终不听用,遂自陈乞罢政事。俄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太原节度使。行未及镇,果下诏诛承宗。弘靖以骤谏不行,宜用自效,大阅军实,请躬讨承宗。诏许出军,不许自往。俄而魏博、泽潞悉为承宗所败,有诏赏其前言。弘靖即间道发使恳喻承宗,承宗因亦款附。旋征拜吏部尚书,迁检校右仆射、宣武军节度使,时韩弘入觐之后也。弘靖用政宽缓,代弘之理。俄以刘总累求归阙,且请弘靖代己,制加检校司空平章事,充幽州、卢龙等军节度使。
弘靖之入幽州也,蓟人无老幼男女,皆夹道而观焉。河朔军帅冒寒暑,多与士卒同,无张盖安舆之别。弘靖久富贵,又不知风土,入燕之时,肩舆于三军之中,蓟人颇骇之。弘靖以禄山、思明之乱,始自幽州,欲于事初尽革其俗,乃发禄山墓,毁其棺柩,人尤失望。从事有韦雍、张宗厚数辈,复轻肆嗜酒,常夜饮醉归,烛火满街,前后呵叱,蓟人所不习之事。又雍等诟责吏卒,多以反虏名之,谓军士曰:“今天下无事,汝辈挽得两石力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意气自负,深恨之。刘总归朝,以钱一百万贯赐军士,弘靖留二十万贯充军府杂用。蓟人不胜其愤,遂相率以叛,囚弘靖于蓟门馆,执韦雍、张宗厚辈数人,皆杀之。
续有张彻者,自远使回,军人以其无过,不欲加害,将引置馆中。彻不知其心,遂索弘靖所在,大骂军人,亦为乱兵所杀。明日,吏卒稍稍自悔,悉诣馆,请弘靖为帅,愿改心事之。凡三请,弘靖卒不对。军人乃相谓曰:“相公无言,是不赦吾曹必矣,军中岂可一日无帅!”遂取朱洄为兵马留后。朝廷既除洄子克融为幽州节度使,乃贬弘靖为抚州刺史。未几,迁太子宾客、少保、少师。长庆四年六月卒,年六十五。
元和初,王承宗阻兵,刘总父济备陈征讨之术,请身先之。及出军,累拔城邑。总既继父,愿述先志,且欲尽更河朔旧风。长庆初,累表求入朝,兼请分割理之地,然后归朝。其意欲以幽、涿、营州一道,请弘靖理之;瀛州为一道,卢士玫理之;平、蓟、妫、檀为一道,请薛平理之。仍籍军中宿将,尽荐于阙下,因望朝廷升奖,使幽、蓟之人,皆有希美爵禄之意。及疏上,穆宗且欲速得范阳,宰臣崔植、杜元颖又不为远大经略,但欲重弘靖所授而省其事局。唯瀛、莫两州许置观察使,其他郡县悉命弘靖统之。时总所荐将校俱在京师旅舍中,久而不问,朱克融辈仅至假衣丐食,日诣中书求官,不胜其困。及除弘靖,命悉还本军。克融辈虽得复归,皆深怀觖望,其后因为叛乱。初,总以平、蓟、妫、檀请薛平,于分裂之中尤为上策,而朝廷不能行之,竟致后患,人到于今惜之。
子文规、景初、嗣庆、次宗。
文规,历拾遗、补阙、吏部员外郎。开成三年十一月,右丞韦温弹劾文规:长庆中父弘靖陷在幽州,文规徘徊京师,不寻赴难,不宜尘汙南宫,乃出为安州刺史。累迁右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桂管都防御观察使。
景初,历职使府,官止殿中侍御史。
嗣庆,位终河南少尹。
次宗最有文学,稽古履行。开成中,为起居舍人。文宗复故事,每入阁,左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宰相奏事,得以备录。宰臣既退,上召左右史更质证所奏是非,故开成政事,详于史氏,次宗尤称奉职。改礼部员外郎,以兄文规为韦温不放入省出官,次宗坚辞省秩,改国子博士兼史馆修撰。出为舒州刺史,卒。
文规子彦远,大中初由左补阙为尚书祠部员外郎。景初子天保,嗣庆子彦修,次宗子曼容。延赏东都旧第在思顺里,亭馆之丽,甲于都城,子孙五代,无所加工,时号“三相张氏”云。
史臣曰:君民足则国富,将相和则国安,反是道焉非得人者。滉杀元琇,奏瑞盐,逞斡运之能,非贞纯之士,刻下罔上,以为己功。幸逢多事之朝,例在姑息之地,幸而获免,余无可称。延赏以私害公,罢李晟兵柄,使武臣不陈其力矣;恶直丑正,挤柳浑相位,致贤者不进其才矣。象恭僝功,皆四凶之迹也,虽以荫继世,以才进身,蹈非道者,实小人哉!延赏历典名藩,皆称善政,及登大位,乃彰饰情。皋迭处大僚,徒称旧德;弘靖轻傲边事,欺减军资;洄附元载、杨炎,继及累贬,俱非守正中立者也。《书》云:“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不其是欤!
赞曰:韩滉刻下,延赏害公。皋、洄继世,弘靖兴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