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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王玙(道士李国祯附) 李泌(子繁顾况附) 崔造 关播(李元平附)

王玙,少习礼学,博求祠祭仪注以干时。开元末,玄宗方尊道术,靡神不宗。

玙抗疏引古今祀典,请置春坛,祀青帝于国东郊,玄宗甚然之,因迁太常博士、侍御史,充祠祭使。玙专以祀事希幸,每行祠祷,或焚纸钱,祷祈福祐,近于巫觋,由是过承恩遇。肃宗即位,累迁太常卿,以祠祷每多赐赉。乾元三年七月,兼蒲州刺史,充蒲、同、绛等州节度使。中书令崔圆罢相,乃以玙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人物时望,素不为众所称,及当枢务,声问顿减。玙又奏置太一神坛于南郊之东,请上躬行祀事。肃宗尝不豫,太卜云:“崇在山川。”玙乃遣女巫分行天下,祈祭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乘传而行,上令中使监之,因缘为奸,所至干托长吏,以邀赂遗。一巫盛年而美,以恶少年数十自随,尤为蠹弊,与其徒宿于黄州传舍。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扃鐍,不可启,震破锁而入,曳女巫阶下斩之,所从恶少年皆毙。阅其赃赂数十万,震籍以上闻,仍请赃钱代贫民租税,其中使发遣归京,肃宗不能诘。肃宗亲谒九宫神,殷勤于祠祷,皆玙所启也。

岁余,罢知政事,为刑部尚书。上元二年,兼扬州长史、御史大夫。兖淮南节度使。肃宗南郊礼毕,以玙使持节都督越州诸军事、越州刺史,充浙江东道节度观察处置使,本官兼御史大夫,祠祭使如故。入为太子少保,转少师。大历三年六月卒。

玙以祭祀妖妄致位将相,时以左道进者,往往有之。广德二年八月,道士李国祯以道术见,因奏皇室仙系,宜修崇灵迹。请于昭应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娲皇等祠堂,并置扫洒宫户一百户。又于县之东义扶谷故湫置龙堂,并许之。时岁饥荒,人甚不安,昭应县令梁镇上表曰:

臣闻国以人为本,害其本则非国;神以人为主,虐其主则非神。故昔之圣王,所以极陈理道,明著祀典,将爱其人而慎用其财力,敬其神而虔恭于祠祭。故神享其明德而降之福,人受其大赉而尽其力,然后神人以和,而国家可保也。一昨蟊贼作孽,水旱为灾,虽王畿皆遍,而臣县最苦。此则神之不能御大灾明矣,又何力于陛下而得列祀典哉!用以残弊之余,当凶荒之岁,丁壮素出家入仕,羸老方飞刍輓粟,令但供亿王事,已不堪命,更奔走鬼道,何以聊生?

臣又闻天地之神,尊之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飨。陛下亦何必废先王之典,崇俗巫之说,走南亩之客,杀东邻之牛,而后冀非妄之福。陛下虽欲为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矣!其不可一也。陛下不视昔者有道之君,至德之后,曷不卑宫室,恶饮食,恭己以遂万物之性哉!陛下今违神亭育之心,竭人疲困之力,如是又何从而致其福哉?此又不可二也。又陛下宗庙之敬极矣,尚无一月三祭之礼;今此独为,则宗庙之灵,将等以亲疏,校以厚薄,陛下又何以言哉?此又不可三也。又大地婆父,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待与大地建祖宗之庙,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词哉?此又不可四也。夫湫者,龙之所居也。

龙得水则神,无水则蝼蚁之匹也。故知水存则龙在,水竭则龙亡,此愚智之所同知矣。今湫竭已久,龙安所存?陛下又崇饰祠宇,丰洁荐奠,为去龙之穴,破生人之产,人且怨矣,神何歆哉!此又不可五也。其道君、三皇、五帝,则两京及所都之处,皆建宫观祠庙,时设斋醮飨祀,国有彝典,官有常礼,盖无阙失,何劳神役灵?此又不可六也。臣稽先王之典礼,观前圣之轨躅,休咎丰凶,灾祥祸福,必主帝王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此又不可七也。

臣伏察此弊,颇知其由。盖以道士李国祯等动众则得人,兴工则获利,祭祀则受胙,主执则弄权。是以鼓动禁中,荧惑天听,逾越险阻,负荷粢盛,以日系年,无时而息。曾不谓神功力,空止竭人膏血,以使人神胥怨,灾孽并生。罔上害人,左道乱政,原情定罪,非杀而何!

臣昨受命之时,亲承圣旨,务存安缉,许逐权宜。诚愿沉邺县之巫,安流弊之俗,其所兴两祠土木之功、丹青之役、三六之祭、洒扫之户,谨明宣旨,并以权宜停讫。人吏百姓等,知陛下以从善为心,嫉恶为务,蠲除不急,划革烦苛,皆喧呼于庭,抃跃于路,所征粮糗,无不乐输。臣伏以国祯等并交结中贵,狡蠹成性,臣虽忘身许国,不惧谗构,终恐贿及豪右,复为奸恶。其国祯等见据状推勘,如获赃状,伏望许臣征收,便充当县邮馆本用。其湫既竭,不可更置祠堂,又不当为大地建立祖庙,臣并请停。其三皇、道君、天皇、伏羲、女娲等,既先各有宫庙,望请并于本所依礼斋祭。

上从之。

李泌,字长源,其先辽东襄平人,西魏太保、八柱国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孙。

今居京兆吴房令承休之子。少聪敏,博涉经史,精究《易象》,善属文,尤工于诗,以王佐自负。张九龄、韦虚心、张廷珪皆器重之。泌操尚不羁,耻随常格仕进。天宝中,自嵩山上书论当世务,玄宗召见,令侍诏翰林,仍东宫供奉。杨国忠忌其才辩,奏泌尝为《感遇诗》,讽刺时政,诏于蕲春郡安置,乃潜遁名山,以习隐自适。天宝末,禄山构难,肃宗北巡,至灵武即位,遣使访召。会泌自嵩、颍间冒难奔赴行在,至彭原郡谒见,陈古今成败之机,甚称旨,延致卧内,动皆顾问。泌称山人,固辞官秩,特以散官宠之,解褐拜银青光禄大夫,俾掌枢务。

至于四言文状、将相迁除,皆与泌参议,权逾宰相,仍判元帅广平王军司马事。

肃宗每谓曰:“卿当上皇天宝中,为朕师友,下判广平行军,朕父子三人,资卿道义。”其见重如此。寻为中书令崔圆、幸臣李辅国害其能,将有不利于泌。泌惧,乞游衡山,优诏许之,给以三品禄俸,遂隐衡岳,绝粒栖神。

数年,代宗即位,召为翰林学士,颇承恩遇。及元载辅政,恶其异己,因江南道观察都团练使魏少游奏求参佐,称泌有才,拜检校秘书少监,充江南西道判官,幸其出也。寻改为检校郎中,依前判官。元载诛,乃驰传入谒,上见悦之。

又为宰相常衮所忌,出为楚州刺史。及谢恩,具陈恋阙,上素重之,留京数月。

会澧州刺史阙,衮盛陈泌理行,以荆南凋瘵,遂辍泌理之。诏曰:“荆南都会,粤在澧阳,俾人归厚,惟贤是牧。以泌文可以代成风俗,政可以全活惸嫠。爰命颁条,期乎共理,地薄淮阳之守,勉思渤海之功。可检校御史中丞,充澧朗硖团练使。”重其礼而遣之。无几,改杭州刺史,以理称。

兴元初,征赴行在,迁左散骑常侍。贞元元年,除陕州长史,充陕、虢都防御观察使。二年六月,泌奏:“虢州卢氏山冶,近出瑟瑟,请充献,禁人开采。”

诏曰:“瑟瑟之宝,中土所无今产于近甸,实为灵贶。朕不饰器玩,不尚珍奇,常思返朴之风,用明躬俭之节。其出瑟瑟之处,任百姓求采,不宜禁止。”就加泌检校礼部尚书。时陈、许戍边卒三千自京西逃归,至州境,泌潜师险隘,左右攻击,尽诛之。寻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崇文馆学士、修国史。初,张延赏大减官员,人情咨怨,泌请复之,以从人欲,因是奏罢兼试额内占阙等官,加百官俸料,随闲剧加置手力课,上从之,人人以为便。而窦参旁奏,遂改易,使同品之内,月俸多少累等。泌又奏请罢拾遗、补阙,上虽不从,亦不授人,故谏司惟韩皋、归登而已。泌仍命收其署湌钱,令登等寓食于中书舍人,故时戏云:

“韩谏议虽分左右,归拾遗莫辨存亡。”如是者三年。至贞元五年,以前东都防御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韦绶为左补阙,监察御史梁肃右补阙。既复置,人心忻然。顺宗在春宫,妃萧氏母郜国公主交通外人,上疑其有他,连坐贬黜者数人,皇储亦危。泌百端奏说,上意方解。

泌颇有谠直之风,而谈神仙诡道,或云尝与赤松子、王乔、安期、羡门游处,故为代所轻,虽诡道求容,不为时君所重。德宗初即位,尤恶巫祝怪诞之士。初,肃宗重阴阳祠祝之说,用妖人王玙为宰相,或命巫媪乘驿行郡县以为厌胜。凡有所兴造功役,动牵禁忌。而黎干用左道位至尹京,尝内集众工,编刺珠绣为御衣,既成而焚之,以为禳禬,且无虚月。德宗在东宫,颇知其事,即位之后,罢集僧于内道场,除巫祝之祀。有司言宣政内廊坏,请修缮。而太卜云:“孟冬为魁冈,不利穿筑,请卜他月。”帝曰:“《春秋》之义,启塞从时,何魁冈之有?”

卒命修之。又代宗山陵灵驾发引,上号送于承天门,见辒辌不当道,稍指午未间。问其故,有司对曰:“陛下本命在午,故不敢当道。”上号泣曰:“安有枉灵驾而谋身利。”卒命直午而行。及建中末,寇戎内梗,桑道茂有城奉天之说,上稍以时日禁忌为意,而雅闻泌长于鬼道,故自外征还,以至大用,时论不以为惬。及在相位,随时俯仰,无足可称。复引顾况辈轻薄之流,动为朝士戏侮,颇贻讥诮。年六十八薨,赠太子太傅,赙礼有加。泌放旷敏辩,好大言,自出入中禁,累为权幸忌嫉恒由智免;终以言论纵横,上悟圣主,以跻相位。有文集二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