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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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吏政一吏論上(1)

馭吏策

周振業

守令者。生民之所寄。國家之血脈也。部司者。政令之所承。朝廷之耳目也。夫人之一身。必使血脈貫通而耳目清明焉。斯可以康強而無患矣。然血行乎肌理。而所以管攝之者。則存乎臟腑。耳目各有官。而所以主宰之者。則存乎志氣。夫督撫者。守令之臟腑也。卿尹者。部司之志氣也。而總以效命乎天君。則一以貫之者也。故天君泰然則由臟腑以達於血。由志氣以率乎耳目。未有不從令者。然而亦間有不從者。血脈散布之處。不能無燥濕之感焉。耳目運動之餘。不能無聲色之引焉。此氣質之偏。雖天君亦不能禁之。而要所以調其和而反其正者。仍必有道焉。不可以不講也。今守令部司之選。既不能不循資而進。按格而升。則賢不肖之雜焉者。此未易遽清其源者矣。然守令之賢不肖。既一委之督撫之舉劾。則亦不患其雜者。一守令之賢者舉。而守令之賢者知勸。則賢者益賢。一守令不肖者劾。而守令之不肖者知懼。則不肖者。亦化而賢。斯亦由臟腑以調血之道也。若夫部司之循資而遷補者。卿尹之舉劾。與督撫同。其或由於最薦。或由於保舉。亦一人賢而舉者若與有榮。一人不肖而若與有辱。則知勸知懼。莫不皆然。此亦由志氣以率耳目之道也。故為人君者。不患守令部司之不賢。而在難于督撫卿尹之皆正。今有人焉。臟腑受病而不知。志氣昏惰而不檢。由是血脈日益乖。耳目日益縱。而飲之藥者。顧乃舍其本而治其標。惟血脈之是導。謫其過者。亦且指其外而遺其內。惟耳目之是求。抑亦謬且惑矣。由此言之。知人者。尤御吏之大原。握知人之哲。以慎擇督撫卿尹其人而任之。是則養身者息志甯神以安百體之道也歟。

大法小廉論

趙吉士

夫立乎朝廷之上。為天子立綱紀。董百官。均四海。外則為牧伯屏翰以倡其下者。為大臣。其下庶司百執事。以逮郡縣之吏。趨走而承事者。為小臣。無大臣。則事權無所歸。無小臣。則無以承流而逮下。是故大小相維。內外相輔。以佐天子。以養萬民。誠並重也。竊嘗論之。古之時為大臣難。為小臣易。洎乎後世則為大臣易。而為小臣難。何以明其然也。古之時。天地初建。人物未甯。大利大害之事。與時而創見。而又有弼教明刑變禮易樂之政隨其後。故其時為大臣者。非有神聖之材。如禹皋伊旦。則無以勝其任而底其功。而至於府史胥徒鄉遂吏之屬。不過奉行成事而已。故其時大臣難而小臣易。後世固無事矣。坐論者主於承奉詔旨。而六官之長。又皆有成法可遵。不勞施為。坐以無事。其在外之大吏。又皆聽於六官。非六官之所欲行。則終不能以有所主。故體即崇貴。亦皆以從容坐鎮為優。其無可如何者。特吏耳。簿書之賾。期會之繁。考成文綱之密。既已紛擾弗堪。而事之難為者。其長必下於所司。所司以行於外大吏。外大吏又層累而下之。以至於郡縣。至郡縣而更無可下矣。而又有誅求之不測。毀譽之無憑。瞻顧旁皇。救過不暇。其波及斯民者。吏之餘也。一不當而身與名即敗。故曰後世之大臣易而小臣難。然則將以吏事責三公乎。將使庶司皆出入諷議。郡縣盡假便宜乎。是又不然。天下既平之日。不患不能變法。而患乎更法而滋弊。不患乎奉法之無才。而患乎有才而不廉。昔曹參守法。民有畫一清靜之歌。其時貴廉潔。賤貪污。賈人贓吏俱不得推擇。漢治之隆。由茲而始。誠使為大臣者不以虛文矯飾為能。加以澹泊無欲。正[己](已)率屬。苞苴必絕。舉錯必公。則守一法即杜一弊。而庶司百執事以逮郡縣之吏。貪者知警。而廉者亦不必有善事上官之慮。神明自暇。手足自寬。皆將畢智竭力以盡其職而報 國家矣。又安見大臣之必難而小臣之不易易哉。記曰。大臣法而小臣廉。國之肥也。斯言其至矣夫。

吏議

盧錫晉

民者君之所以立國也。孟子曰。得乎邱民為天子。書曰。安民則惠。黎民懷之。凡君所以宵衣旰食。不自暇逸者。皆為此邦本也。是故聖王重民。然民之散處於天下者。一人不能獨理也。則為之設官分職。以任其事。內而宰相部寺臺垣百司。外而督撫藩臬監司太守。而後及於州縣之有司。夫官至有司亦卑矣。然位尊者與民不親。其朝夕撫摩吾民如家人父子。近處於一室者。反不若州縣吏。是故聖王重吏。吏得其職。則民安。不得其職。則民不安。自督撫而下。絲聯繩貫。遞相覺察。遇吏有貪酷不法者。既已特疏參處。而又以八法懲戒於大計之年。宜皆奉職惟謹。乃其惠愛之及於下者何少也。此無他。責之太煩。役之太賤。處之太褒。澄之太清。凡吏職之所欲盡而不得者。皆坐此四者之故。古者任人擇其能。量其才。而後使之。善理刑者不聞其兼明農。善禮樂者不聞其兼治兵。蓋皋益夔稷。皆大聖人也。猶且終身一官而不遷。況如今日之士者哉。且士治一經。則鄉考者錄之以舉於禮部。而試於 大廷。夫豈不欲六經之兼通。以為人各有能不能。不可強責焉。及至出宰一邑。則百務萃之。彼誠竭力於錢穀刑名教養撫字。亦可謂能矣。若夫盜賊截。或來自數百里之外。而適發於其地。吏不能必其無也。不幸而一有之。雖其治至於夜不閉戶。道不拾遺。亦無救於參罰降革矣。無乃取之者恕。而用之者刻邪。愚謂宜專其事於防汛之武弁。則彼不得有所推諉。而於遊巡以虛糜縣官之金錢。其有警而有司不通報上官者罪之。如此則吏不敢遷就隱匿以顧情面。而防守者不得不盡力擒獲以求無過。彼盜賊聞之亦將不犯其所難。今以此分其罪於吏。而防守者反得以有名無實之兵。為影射之弊。博弈飲酒。以坐待文吏之捕緝。為吏者方役役於風影之不可知。尚何暇於民之疾苦。即云盤根錯節。以別利器。然人之才力。豈能盡如虞詡。故曰責之太煩以分其心者此也。曩時郵驛之政嘗以驛丞領之。彼單司一事則力專而勤。又出身於三考。凡芻牧之事。往來接送之勞攘。固非其所難也。今惟大鎮荒堡。僅存其官。其餘皆歸併於州縣。僻邑猶可支持。若一當衝繁孔道。則皇華往返。日無甯晷。而索詐怒詈。使人忿恨於心而無可奈何。雖功令有直申兵部之例。然誰敢冒險以獲罪於欽差之貴臣。與親臨之上官哉。士惟有氣節。而後可用。而賞之而知所勸。罰之而知所懲者。氣為之也。以驛務程其優劣。既已困頓而揉靡之。而又貽以賠累應付之苦。欲其不扣刻芻牧而橫歛於民。以救其急。其勢固有所不能也。故曰役之太賤以沮其氣者此也。 國家欲程士以清謹之節。必先養其羞惡之良。士方為諸生時。上所以養之甚有禮也。擇其學行兼優者。廩而餼焉。間有不肖。則使學官教之。教而不從。然後夏楚隨之。為有司者不得擅行其笞辱。有大官行縣。則拱立路側。一揖而退。其培植廉恥。如此之厚。夫是以士之賢者。莫不高自期許。不屑為一切卑污之行。及至出身作吏。則人莫不戒曰。官不同於士也。士如處女。官如新婦然。愚以為新婦之敬其舅姑。是理所當然也。彼舅姑豈欲以不堪者喪其恥哉。夫設大官以轄其屬。不過欲察賢否。公薦劾。使不敢肆然於民上而已。亦豈嘗令彼奴視之。道路郵亭。眾目觀望之地。直聽其朝服膝行。踞不為讓。甚至大官之僕隸。亦厲聲斥罵之。嗚呼。亦褻甚矣。為吏者始猶怒於心。久則相與安之。又久則相與賂之。夫如是而向之恥心既已喪失無餘。於是並其所不屑為者。或不幸而為之。尚欲求其廉。不可得也。且奴顏婢膝之人。何以居民上哉。此所謂處之太褒以變其守者也。

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漢宣帝曰。小吏勤事而俸薄。欲其無侵漁百姓。難矣。其益吏百石以上俸什五。宋內外官吏普給職田。凡此者。以為吾先使之俛仰無憂。然後責以為善而罰其不善。故人之從之也易。今 朝廷之於吏。非無俸也。其於各役。非無工銀也。計一縣所費。歲不下五六百兩。不可謂不厚。然相傳為大吏者。因其庫有缺額。故累年檄令捐補。有自除授至陞黜。未得蒙升斗者。 朝廷豈意其如此哉。夫吏即賢。亦豈能不謀其生。或賢者猶能不至於大貪耳。然百不得其一二也。且非但無祿而已。其陋弊相沿。至較其所治之大小。分定數目。以獻於一歲之節辰者五。謂之曰規禮。大數之外。以小數與其親幸之僕人。謂之曰門包。小數之外。又與其傳稟之蠹役。謂之曰茶儀。自太守以上皆取之州縣。以轉相餽送。至於州縣之官。復有何項可取。若是而尚能毫髮不累其民。愚以為非陶朱猗頓之富。其勢不能也。今吏取於民而上司雖知而不能禁者一。役取於民而吏雖知而不能禁者百。其一者條銀之火耗是也。上下習聞。不以為怪。於是乎加一者為良吏。甚者明加其一。而陰索其二三不等。不然者。餽送之資。何所出也。是故陽禁而陰容之。能以所得之半賂上官。則橫行而不敗矣。若夫役之取於民。而以百計者。約略之詞也。其實不可測算。彼其人大抵多無賴之徒。役之而不養之。則必至以法為弊藪。不養而又欲嚴治之。則有逃焉已耳。夫吏畏其盡逃。是以至於不能禁。然則民安得不窮。此所謂澄之太清以甚其貪者也。今夫富人之養嬰兒也。既已托於乳媼。則必潔其衣。豐其食。使專志於調攜保抱。又寵異之。不與僕妾等。而後可望其愛吾之所託。若命以井臼烹宰。而賤惡凍餒之。乃欲其愛嬰兒。若母子之相依。此大惑也。是故天下之安危係乎民。民之休戚係乎吏。故曰親民之官。莫如縣令。知所以重之。則能盡其職。而循良之效可睹。夫如是而吏有害民者。雖誅之而無怨矣。

正體論

盧錫晉

三代以前。分天下之民於公侯伯子男。故諸侯者為天子治民者也。大夫於諸侯。士則於大夫。是以親民者天下之重任也。故尊之。凡以見治亂之所由分。必先於民。而其體不可以不正也。及至後世。僅存五等之名。以待戰功。食邑不治事。而以民之安危。責於州縣之吏。是吏所任。乃古諸侯事也。為上者恐其不能治吾民也。於是立之大吏。以廉其賢不賢而糾舉之。號雖大夫。其尊比於諸侯。而親民者。位不過中士大夫之間。大吏以其分之卑也。往往倨侮於其上。暴慢恣睢。不能體 朝廷察吏安民之意。有事行縣。吏朝服待境上。望塵長跪。而大吏不少假以辭色禮貌。甚至僕隸賤人。皆得肆其叱辱。以飽其欲,部民觀之。皆有輕吏之心。吏即有讀書懷古。求尚其志於夙昔者。挫辱既久。亦皆愧沮消磨。不足以自振。甚非所以養士氣而厲廉恥也。夫迎送上官。與朝服請謁。功令所禁。亦大吏之所飭行也。吏因其折辱之既久。則有犯令嘗試以為容悅者。大吏心喜其尊己。不肯明正其非。以言奉法而行乖焉。故凡體統之大壞者。皆非其定制為之。由於大吏之不能奉行焉耳。古之為士者。始見國君必答拜之。曲禮曰。君於士不答拜也。此言其朝見之常禮也。然非其臣則答拜矣。大夫於其士。雖賤必答拜矣。故又曰。凡非弔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者。夫大夫不敢直受士拜。何也。解之者以為憂其嫌於國君也。今吏職雖卑。其實與大吏同為天子之命吏。故吏尊大吏。拱揖受約束可也。狼藉無狀。聽其參處可也。度 朝廷設官而令其大小相屬不過如是而止。乃今處以不堪。使淟涊無恥於眾目觀瞻之地。使其氣已委靡。而尚欲知所自重。以特立獨行。而成其素志焉。亦已難矣。且獨不懼其嫌於君哉。陶元亮不為五斗折腰。棄官而去彭澤。彼所謂折腰者。僅如今之長揖。未至稽首通逵。若彼其甚也。然今無挂冠之例。雖有志者。亦不過因仍苟且。以幸其無過而得遷。其不肖者。必且蒙面貿行。無所不至。然則遇堯舜之君。而天下猶有不安之民者。吏體不正故也。體褻則人之自待者輕。自輕則襟懷卑陋。卑陋則任事不勇而持守不堅。任事不勇持守不堅則民不被其澤。為大吏者誠當念其責任之重且大。而為之力正其體也。嗚呼。以大將軍之庭。而有不拜之汲黯。此豈獨汲黯之美而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