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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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吏政一吏論上(2)

守令

閻若璩

今天下守令之苦。何其甚也。苟不知猶當有以察之。而況其彰彰者乎。夫以 朝廷日夜所拊循之民。而寄之於守令。銓部多方所簡拔之才。而後任之為守令。而乃使之居於民上。皇皇然但知避罪。而不肯立功。但知奉上。而不肯恤下。一有恤下立功之心。而遂不終日而使去。於是守令之苦已極。而待治於守令者之苦。益復可知。如是而猶以為天下已安已治者。吾未之信也。今言守令者。必曰祿薄不足以養廉。權輕不足以行志。遷速不足以成功。吾即問之。必如漢光武之增秩。宋藝祖之益俸。而後吏無內顧之憂。以樂就吾職。此可得之事乎。必如漢制。令之上止二千石。二千石之上止刺史。一切以便宜從事。無復得而侵撓之者。此可得之事乎。又必如漢之居官者長子孫。少亦不下十餘年。即有報政於天子。而賜之璽書。以復其任焉。此可得之事乎。不可得而守令之苦如故。即可得而守令之苦猶如故也。何也。守令之苦在考成。而考成之苦在催科。昔之設官也以撫字。而催科次之。今之課吏也以催科。而撫字不問焉。夫府曰知府。縣曰知縣。謂其于一府之事。與一縣之事。無所不當知也。今則謂之知一府之錢穀而已矣。知一縣之錢穀而[己](已)矣。有為守而敢縣不得催科如趙者乎。有為令而敢詣府請寬限如盧坦者乎。但見其戴星而出。秉燭而咨者。為錢穀也。文簿鉤校於其前。鞭箠紛飛於其下者。為錢穀也。夫現任之錢穀無論已。而併前官之所逋。與前官之前之所逋。而併萃于一人。是以一人而兼數人之責也。抑今歲之錢穀無論已。而併累年之所欠。與來年之所預借。而併徵於一時。是以一時而兼數年之事也。此即若救火揚沸。如古之嚴酷者之所為。吾猶恐不足勝其任而愉快。而況猶是一手一足之守令乎。愚聞革弊者必追者弊之所由始。立法者必思其法之所由變,嘗上下數十年間。而知獘之始與法之變。未嘗不嘆息痛恨于明之季世也。當崇禎之四年冬。考天下有司。先核在任之稅糧。於是不問撫字。專于催科。而法制一變。而明亦遂不可為矣。我 國家定鼎以來。以財用為急。沿其法而未改。曰。是明之固然者也。而不知其流弊已二十餘年矣。嘗觀漢宣帝號稱綜核名實。人莫敢欺。獨於偽增戶口之王成。下詔褒之。自是俗吏。爭為虛名以應上。而傳至章帝。已百餘年。猶厭苦俗吏緣飾外貌也。夫一事之善。不旋踵而或變。而一事之害。遂至蔓延於無窮。則人主之舉動如此者。蓋不可不慎也。我  皇上誠能鑒明之所以失。而即知明之所以得。釐明未之陋規。而即復明初之善制。則不過一反掌之間。而吏治民生。已蒸蒸然起矣。議者必以國用為言。夫十八年前之錢穀。不為少矣。我  皇上以軫念民瘼。遂盡蠲而去之。國用亦未嘗不足。獨奈何踵明末之陋規。而遂莫知變計也哉。果能變計矣。然後精選銓曹以清守令之始。慎擇督撫以厲守令之終。由是而大法小廉。共修職業。吏治不遠追乎兩漢之盛者。未之有也。善乎朱子知潭州上封事曰。安民係守令賢否。而本源則在朝廷。故愚以為今日之事亦在 朝廷而已矣。

為政

唐甄

達良輔撫山西。武鄉知縣見。良輔曰。武鄉之民如何。對曰。有生色矣。良輔曰。爾欺我哉。吾使人觀於武鄉。有女子而無者矣。女子而無。武鄉之民。其何以堪矣。平陽知府見。良輔曰。平陽之為縣者孰賢孰不肖。知府舉數人以對。良輔怒曰。百姓之所謂賢者。爾之所謂不肖者也。百姓之所謂不肖者。爾之所謂賢者也。爾不可以為三十四城之長。劾而去之。當是之時,財賄不行。私餽雖不絕於府。無有以匹帛方物入二司之門者。良輔之所食。日不過肉三斤蔬一筐。觀其讓武鄉之言。可不謂仁乎。觀其察遠縣之賢不肖。而不任耳目於知府。可不謂明乎。己不受財賄。吏亦不敢受。可不謂清乎。清且明。明且仁。宜山西之大治矣。而卒不見山西之小治者何也。不知為政故也。請假其事以明為政之道。武鄉知縣見良輔云然。且曰。吾與子約三年之內。必使子之民人有數。武鄉知縣。必曰願受教。良輔則曰。武鄉之士雖瘠。亦必生也。武鄉之民雖貧。亦有力也。以人之力。盡士之生。誰謝不能。子歸而行。四境之內。棉桑樹牧省宜時作。尺士不棄於山。寸壤不棄於谷。勿以文示。身往勸之。必期就子之功。於是月觀其舉。歲察其利。上計之日。舍是不以行進退焉。平陽知府當逐。易知府見。以教武鄉者教之。督諸縣棉桑樹牧。舉而不廢與同功。墮而不舉與同罪。是縣一其賞一其罰。而府三十四其賞三十四其罰也。敢不盡心。山西之地。五府百州縣。方數十里。不病其廣也。縣察其鄉。旬一之。府察其縣。月一之。巡撫肆察。時一之。舉數千里之內。轉相貫屬。視聽指使如在一室。奚啻山西哉。宰制四海有餘矣。此為政之大略也。唐子曰。近代之政。亦堯舜之政也。曰三載考績。曷嘗不考績乎。曰敷奏以言亦求言也。曰明試以功。亦論功也。以治天下而卒莫能治者。其故何也。昔者堯之命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毋俾四海困窮。舜承斯命以攝位。朝諸侯。命眾職。明天時。修庶政。興禮樂。除凶慝。咸底於績。堯知其能救困窮之民也。乃授之以天下。其舉事任職雖多。不過使民不困窮而已。困窮之民。祖不得有其孫。父不得有其子。死喪不葬。祭食無烹。兄弟仇。夫妻離散。當是之時。民何以為民。君何以為君。是知堯舜之道非異。盡於命舜之言矣。昔者唐子為長子知縣。將見都御史達良輔。賦役傳芻備誦之以待難也。都御史不問。而問武鄉知縣。其問武鄉知縣之言。善言也。惜哉未知為政也。唐子曰。古之賢君。舉賢以圖治。論功以舉賢。養民以論功。足食以養民。雖官有百職。職有百務。要歸於養民。上非是不以行賞。下非是不以效治。後世則不然。舉良吏而拔之高位。既顯榮而去矣。觀其境肉凍餓僵死猶昔也。豕食丐衣猶昔也。田野荒莽猶昔也。廬舍傾圯猶昔也。彼顯榮之舉奚為乎。為其廉乎。廉而不能養民。其去貪吏幾何。為其才乎。才而不能養民。其去酷吏幾何。愛赤子者必為之擇乳母。勤謹不懈。得主母之歡心。可謂良乳母矣。然而無乳以餓其子。是可謂之良乳母乎。廉才之吏而不能救民之飢餓。猶乳母而無乳者也。是可謂之良吏乎。廉者必使民儉以豐財。才者必使民勤以厚利。舉廉舉才。必以豐財厚利為徵。若廉止於潔身。才止於決事。顯名厚實歸於[己](已)。幽憂隱痛伏於民。在堯舜之世。議功論罪。當受殃民之誅者也。安得罔上而受賞哉。 朝廷行政。臣從政。未有行左而從古者。上不以富民為功。而欲吏以富民為務。豈可得乎。為治不以富民為功。而欲幸致太平。是適燕而馬首南指者也。雖有皋陶稷契之才。去治愈遠矣。唐子嘗語人曰。天下之官。皆棄民之官。天下之事。皆棄民之事。是舉天下之父兄子弟。盡推之於溝壑也。欲治得乎。天下之官。皆養民之官。天下之事。皆養民之事。是竭君臣之耳目心思。而並注之於匹夫匹婦也。欲不治得乎。誠能以是為政。三年必效。五年必治。十年必富。風俗必厚。訟獄必空。災祲必消。麟鳳必至。或曰。子文士也。文其言焉而已。唐子曰。吾之言如食必飽。如衣必煖。用吾之言三年不效。五年不治。十年不富。風俗不厚。訟獄不空。災祲不消。麟鳳不至。則是仁民之政無用于天下矣。何子之不達也。

曹參論

楊繩武

西漢賢相首數蕭曹。曹參相業無所表見。惟當去齊時。傳稱其屬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無擾也。其事至庸近瑣屑。而以為治道無大于此。疑其言之過。然吾觀漢初論治。大率以清靜不擾者為尚。故文景斷獄。歲不過數十。此即無擾獄市之意。而後之論者。以為與成康比烈。則參之為治可知已。孝武之世。此意寖失。用張禹減宣杜周王溫舒諸人。以慘急刻深為九卿。行見知腹誹法。而獄始擾矣。用東郭咸陽桑宏羊孔僅為大農丞。莞鹽鐵船算立均輸平準法。而市始擾矣。用楊可縱告緡令籍民錢財物以億萬計。田宅亦如之。于是商賈中家以上無不破。而獄與市互擾矣。當是時法令如牛毛。言利事析秋毫。天下重足而立。側目而視。論者謂漢治之衰。實由于此。至是而後。歎曹參無擾獄市之言。治果無有大于此也。傳又稱參為漢相。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覯若畫一。曹參繼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甯壹。夫蕭何佐高帝定天下。奔走戎馬之間。日不暇給。其所定律令。非若周公官禮。為萬世不可易之制作也。而參守之勿失。其效猶如此。大抵國家成法。當祖宗創建之初。其節目必疏闊。而無苛細刻薄之條。其課效必從容。而無督責旦夕之事。後世英銳之主。喜事之臣。奮其私智。菲薄前人。以祖宗為不足法。思欲更而張之。而其弊乃百出而不可救。宋熙甯中王安石用新法。為青苗均田雇役數事。附會周禮。其名甚美。而其實不便于民。當時與安石忤者。悉目為阻撓而斥逐之。于是自太祖太宗以來。六七世相承之良法美意。蕩然無存。而百餘年休養生息之天下。靡然騷動。不一再傳遂貽靖康之禍。由此觀之。變祖宗之成法者。其弊不極于敗家亡國不止也。烏虖。可不懼哉。夫觀于安石之變法為宋之所以亡。則知曹參之守法為漢之所以興。較然矣。世之願治者。誠舉曹參治齊治漢之遺意而推行之。毋以迂疏疲駑而不足為。則幾矣。

論人材疏雍正四年

鄂爾泰

竊惟 國家政治。衹有理財一大事。田賦兵車刑名教化。均待理於此。財不得理。則諸事不振。故孔子不諱言財。曰有大道。本諸絜矩。而財非人不理。人非用不得理。故為政在人。人存政舉。歸諸修身。是用人一事。自大吏以至於一命。皆有其責。而一身之分量等級。庶政之興廢優劣。胥視乎此。未可不勤勤加意者也。獨是政有緩急難易。人有強柔短長。用違其材。雖能者亦難以自效。雖賢者亦或致誤公。用當其可。即中人亦可以有為。即小人亦每能濟事。因材因地因事因時。必官無棄人。斯政無廢事。臣昨歲赴都。侍五日。親聆  天語。以用人為要。以得人為難。推誠布公。虛衷實踐。行如日月。天下皆見。小試之則小效。大試之則大效者也。臣跪誦之下。心目洞豁。浮氣頓除。深繹熟思。歡忻累日。伏念 國家設官分職。凡以為民耳。但能利民。則寬嚴水火。皆所以為仁。而勞怨非所恤。如不能利民。則刑名教化。皆足以為病。而廉惠非所居。謬拘臆見。薄務虛名。不以民事為事。不以民心為心。固未有能奏效者。恐廉吏與貪吏罪相等。好事較誤事害更大。見小不成。欲速不達。莫之或出此矣。臣仰體  鴻茲。凜遵  寶訓。鏤心刻骨。敢一飯之偶忘。宣化承流。期三年而報可。但所有是非可否。俱未敢自信。惟有實據所知。不敢略有隱諱。陳請  聖鑒。以申愚悃已耳。除已經奏  聞。及未經親見人員。不敢冒昧開注外。謹將滇黔大小文武。另開一摺。各詳注名下。恭呈  御覽。伏乞  訓示。

論用人疏雍正四年

鄂爾泰

竊臣敬陳所知一摺。荷蒙  硃批。治天下惟以用人為本。其餘皆枝葉事耳。覽汝所論之文武大吏。以至於微弁。就朕所知者。甚合朕意。但朕不過就目前之所見。斷不能保其後也。欽此。臣身受  殊知。不忍自棄。雖為 國家得人之義。未敢忘公。而虛明覺照之誠。實難斯信。捧誦  天語。內顧驚慚。臣獨何心。敢不益自奮勵。凜體終身。至於明試以功。臨事經驗。信其已往。觀其將來。杜窺伺欺飾之源。別庸碌才情之用。敬繹  寶訓。目朗心開。此固經權之極則。政事之要樞。覺因材器使之論。猶屬後起未為先覺也。恭惟我  皇上至誠至明。無偏無倚。如日在天中。魑魅魍魎。無所逃遁。而寸木小草。均被栽培。若或自避陽和。何由曲施化育。人皆自取。  天本無心。大小臣工。知審所自處矣。臣念可信不可信。原俱在人。而能用不能用。則實由己。忠厚老成而略無材具者。可信而不可用。聰明才智而動出範圍者。可用而不可信。 朝廷設官分職。原以濟事。非為眾人藏身地。但能濟事。俱屬可用。雖小人亦當惜之教之。但不能濟事。俱屬無用。即善人亦當移之置之。臣嘗對屬僚言。貪官之弊易除。清官之弊難除。實緣貪官壞事。人皆怨恨。樂於改正。清官誤事。人猶信重。礙即更張也。但有守有才者實難多得。而有才無守之人。駕御稍疏即不用於正。惟能動其良心。制其邪心。使彼熟知利害。漸愛身名。然後可以濟事。臣自揣不逮。然不敢不勉。至臣屢奉  恩綸。比儗逾分。一言一字。熟會深思。敬念我  慈父午夜披覽時。心馳神依。無以自解。臣復何言。惟益努力勉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