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风雨（一）
A市长宁街今天异常热闹，新落成的摩天大楼前，长长的红地毯一直蔓延到中心广场。一辆黑色加长林肯缓缓驶过在新大厦前停稳，车门打开，首先落地的是一双FENDI的黑色皮鞋，鞋面锃亮，突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一身笔直ARMANI的深蓝色条纹西服，身材更显修长，风度非凡；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坚毅的眼睛让人敬畏，此人正是袁长俊。袁长俊一下车，立即成为全场的焦点，墨翰达高层领导连忙上前迎接，市领导、合作商家、城市名人纷纷握手、寒暄。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礼仪小姐拉过彩带，递过剪刀，在一片欢庆的爆竹声中，一群人微笑着剪断彩带。袁长俊彬彬有礼地点头接过礼仪小姐递过来的话筒，微笑着说：“墨翰达集团终于正式落户A市了！这种感觉就像回归一样！谢谢各位见证了这一刻，从此墨翰达将和A市一起改变，谢谢大家！祝大家心情愉快！”简短的发言后，袁长俊礼貌地向所有来宾和观众点头致敬，转身带领大家迈入墨翰达A市大厦。留给现场女性们无限遐想，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女记者们，有的早已忘记手上的摄像机，动作定格，如此天之骄子怎能不让人流口水；场外男人嫉妒不已，但他的英俊潇洒，沉着冷静，才华横溢却只能自叹不如。
袁长俊在会议厅招待寒暄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开。乘着电梯垂直向上，透过玻璃看着整个A市渐渐步入自己脚下，袁长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电梯直升至大楼顶层——半圆形的总经理办公厅，袁长俊满意地扫视着半圆形的透明落地窗，透过玻璃，他俯视着这这座城市：我终于来了！墨翰达终于正式进驻A市。望着脚下低矮的建筑群，火柴盒一样的车辆，蝼蚁一样的行人，袁长俊的笑容里坦露出膨胀的野心。沿着半圆形的落地窗慢慢踱着步子，视线落到城市的南方，渐渐他的笑容消失，表情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酸涩。上次的A市之行是多么刻骨铭心，不觉中，裤子口袋里的手攥成了拳头，现在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望着窗外蔚蓝天空里飘忽不定的白云，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A市将和墨翰达一起改变，她——陈新一，也将从此改变！
刚从A市回去那会儿，袁长俊常常梦到妈妈，不过经历过无数次的半夜哭醒，无数次失望后，他渐渐认清一个现实——陈新一不可能再回来，她真的不要自己了。这也打破了他心中的所有幸福画面。难道这就是一个6岁孩子在极度恐惧中打了一通电话的惩罚？曾经他认命过。但是长沛的事令他绝对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当长沛最后吐出“妈——妈——”两个字的时候，他抽搐到跪倒在地，那时他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见到陈新这个人!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在陈家门外徘徊了半天，而昨天见到陈小安后，他嫉妒，发疯一样地嫉妒，锥心地恨！他恨陈新一，他决定不再沉默，他要惩罚那个自私的女人。袁长俊踱步到办公桌前，弯腰嗅了嗅桌子上助手准备的龙井，时间刚好。他缓缓坐下，端起青花瓷茶壶沏了两杯，动作优雅，一看便知是茶道高手。他不紧不慢地端起一杯，在手里转了转，温了温杯子，小呷一口，细细品味着，目光落在桌子上陈家三口的文件夹上－－－－－－
“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门，不等他回答，来人已经闯了进来，是陈毅。换掉火鸡造型的陈毅英俊竟然不输袁长俊，高高瘦瘦的，皮肤虽然略显黝黑，但是感觉非常健康。西装加身也是一风度翩翩美少年。他箭步走到袁长俊办公桌前，轻轻一跳，已经斜着身子坐到办公桌上，垂下的两条腿不住晃动着。不等袁长俊开口，便端起另一杯茶，一口倒进嘴里：“这什么茶啊啊？怎么这么没味儿？”
“这是龙井，比我们原来喝的铁观音淡点，但是很值得品味，入乡随俗啊！”袁长俊轻呷一口继续道：“龙井的味儿要久一点，茶嘛，还是要慢慢品的！”袁长俊依旧没抬眼，独自品味着。
“你呀，装吧，现在哪有年轻人还喝茶的，咖啡、果汁、饮料才有市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依旧一口而尽，不过留在嘴里转了一圈才咽下去，随即噘噘嘴，似乎回味无穷。
袁长俊抬起头，故意问道：“刚上班就来巡视？看不出挺敬业啊？”
陈毅歪歪嘴：“呵呵，刚去办公室，果然奢华气派，就好奇总经理办公室长啥样。就来参观咯，恰好陪和你喝茶。你得谢谢我呢，要不一个人喝多没意思？”说着环顾了下四周，对着右边的几台液晶显示器说：“嗯——比我那儿多了几台电脑，办公桌也大了点，视野很开阔！不错！不过玻璃？－－－－－－”
“防弹的！”袁长俊打断他，继续品着茶。
“哈哈，我就说嘛！果然周到！”陈毅兴奋地说，余光瞟到桌子上的文件夹，顺手拿了过来，打开漫不经心地翻阅，是几页个人资料，文件上依次写着“陈新一”、“陈新珊”、“陈小安”，他看了看袁长俊，摇着头把文件夹丢了回去：“想清楚了？不会把事情复杂化吧？”
袁长俊放回手上的茶杯，抬头斩钉截铁地说：“嗯，定了！有高招尽管说，没有也不强求！”
这么多年，陈毅知道“定了”的意思，他跳下桌，绕到袁长俊身边，两手交叉插到胸前，倚着办公桌说：“这事，我不给意见，也不参与。”
袁长俊凝视着文件夹，懒懒地说：“最好如此！这本来就是私事，我向来公私分明。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来搅局。”说着转头望向他：“昨天不是你带她回来的？好像旅途挺愉快的，以后还是离那丫头远点吧。”
陈毅鼓起腮帮，瞪着眼睛点点头，不住地晃着腿，好像一只胀气的青蛙，心里五味陈杂。袁长俊又简单地和陈毅交待了一下他们近期的远洋计划。尤其是1号项目，这是他们进驻A市的第一炮，他要求陈毅亲自配备人员。陈毅悻悻地领着任务走了，出门时不忘做了个鬼脸。轰走陈毅，袁长俊开始认真翻看陈家三口的资料。这是刚从政府资料库里调出的人口档案，从资料上看，陈新一没有职业，陈小安还是一名大三的学生，陈家三口的经济来源就是出租市区的一套房子和陈新珊微薄的教师工资。袁长俊不明白为什么陈新一这么多年都没有工作，竟然落到要依靠祖业和妹妹。常理来看，光靠出租房子和陈新珊的工资，是很难养活这一家三口的。尤其是近几年，物价飞涨，她们是怎么度过的？看来事有蹊跷，他决定重新雇人去好好查一查。当他看到“（陈新一）热爱花草，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花草，偶尔有研究发现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其中不少是关于“如何利用植物提炼土壤里的重金属”。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几乎是她的全部世界－－－－－－”，袁长俊会心地笑了，他已经等不了更详尽的资料，决定先给她来道开胃菜－－－－－－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又是新的一天，小安赶紧起床。自从昨天听了阿姨的故事，她决定以后要懂事些，学习体贴阿姨和妈妈，要努力保护好阿姨。不到二十分钟就洗漱好下楼，妈妈已经在做早饭，阿姨仍在房间。小安便到门口帮阿姨拿报纸，从前都是她自己摇着轮椅去取，进屋时上下很不方便。小安打开信箱，因为今天是周日，信箱里只有A市日报，取出来边走边看。报纸首页竟然就是袁长俊微笑着剪彩的照片，新闻标题是《随着墨翰达一起改变——墨翰达集团正式落户A市》。仔细一看，整份报纸，有一大半是关于墨翰达和袁长俊的报道，袁长俊的照片大大小小足有三十张之多，从社会版到经济版到人物版甚至娱乐版都是。小安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份报纸藏起来，却见陈新一已经摇着轮椅来到客厅，早就瞥见小安手中的报纸，瞪大着眼睛盯着报纸，问：“安安，是长俊？是长俊对不对？”激动非常。陈小安无奈地递过报纸。
陈新一望着报纸的首页，眼睛渐渐湿润，一会儿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在报纸上。她连忙用手去擦，碎碎道：“长俊，长大了，是的，这是长俊！我的长俊长大了－－－－－－－我儿子长大了，我儿子真精神！真帅！眼睛还是那么亮，鼻子还是那么挺，嘴巴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脸比以前长了点，啊——这边长了颗痣－－－－－－”手指着报纸上袁长俊的左眼角，忍不住抚摸着照片上袁长俊的脸。
小安见阿姨如此激动，不免有点担心，搭着陈新一的肩说：“表哥（发音很怪异，这个词太陌生）像阿姨，所以才这么帅气呢！你看看多像你，指哪儿像哪儿。他说话声音也好听。阿姨，误会都会消除的，到时候你们天天见面都可以，这么抚摸，到时候被他知道要笑死了。”
陈新一看着报纸上袁长俊的照片笑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可是，他——恨我——”
小安忙安慰说：“再恨也是母子啊，他一定非常想念你。那天我看他那样，分明就是嫉妒我！你放心，儿子和妈妈之间，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等哪天有机会见到表哥，我帮你劝劝他。阿姨，我放心好了。”陈新一微笑着摸了摸小安的头。
自从上次和妹妹从南方回来后，陈新一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儿子了。上次大老远地飞过去，连照片都没有看到，却没想到今天能在报纸上看到。她怎么都没想到长俊会来A市，还掀起如此波澜，她以为儿子永远都不想见到自己，伤痛中又感到非常自豪。但是欣慰之余，她不禁疑惑为什么袁永航会同意长俊将墨翰达进驻到A市。陈新一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字，现在的她，只能通过这些文字来了解自己的儿子，但是当她看到“回归”，“改变”这几个字眼时，不禁冷吸一口气。长俊不紧长得像自己，从小性格也像自己，她总觉得这几个字不单是表面的那么简单，他绝不是随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