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话 复生
那年，安南王刚刚平息了南疆的战乱，肃王也从西北得胜归来。朝堂经历着巨大的动荡，人心向背。七岁的他，由母后牵着，去拜访了当朝的大司徒。他安静的坐在那儿，只觉得耳边是细细的交谈，可是对于七岁的他来说，太过于深奥。声音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书香之气。好像是女子的闺阁，精致的小玩意摆满了桌台，床铺都是淡淡的粉色，窗边放着一盆翠绿的铃兰，生机盎然。对于几个日夜都没有好好合眼安睡的靖沛来说，这样的环境让他幼小而敏感的心彻底的放松下来了。靖沛正望着那盆铃兰出神，却听见外面响起了嬉笑声。循着声音，靖沛小心地踱到门外。远远地，一个蓝粉色的小女孩荡在秋千上，笑声像是清泉一般。落日的余晖勾勒出她明媚的身影，像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深深地落在了靖沛的心里。
清风微醺，花雨飘散，笑语盈盈坠香肩。
众里寻她，蓦然回首，亭台高阁自笑颜，。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她。再见，已是数年之后。十四岁的他，行了束发之礼，正式的登上了王座。群臣宴饮，他在随行入宫的女眷中搜寻她的身影。也许是应了那句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与她命运般的相遇。他冲破万千阻碍与她相爱，可换来的却是她死在自己怀中。
“我，恨，你。”这是她最后说的话，拼尽了最后一分气力。
靖沛抱着她，却没有流泪。那天，他立右相严律己之女严心晴为后，入主坤汐殿。那本是他许她的一辈子，却生生给了另一个女子，一个生而为后的女子。
靖沛一直以为是因为严心晴害死了倾城，可是靖汀的坦白却让靖沛的心又一次被撞击的溃不成军。
即便解开了这个误会，每每看到严心晴，靖沛还是会想起死在他怀中的倾城。如果没有严心晴的存在，是不是倾城就不会死？靖沛恨，恨严心晴，也恨自己。
思绪断断续续，在金雕玉砌的九洲殿内环绕不肯离去。靖沛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将精力放在而今。
“哦，对了，这件事也许应该告诉你。”寒星辰想起什么，说道。
“什么事？”夏芷柔敛了心神，问道。
“凌厥”寒星辰有些陌生地说出这两个字，好像是揭开了一块满是灰尘的布。
“凌、厥？”夏芷柔重复道，太久太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久到觉得有些陌生。好像放在了心底最深处的一个名字，陌生到熟悉，那些泛黄的记忆随着这个名字又一次渐渐清晰起来。
“嗯，凌厥，”寒星辰重又整了整心绪，说道：“凌厥没有死。”
“你说什么，师兄？小厥还活着？”夏芷柔的讶异就像是秋日里的落叶，随着呼啸而过的疾风旋转而起，再一次看到了生的灿烂。
“嗯。”寒星辰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那、那他在哪儿？”夏芷柔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颗心安安稳稳的落到了肚子里。
“他现在在百媚阁。”寒星辰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前些日子我便是去找他了。”
“原来是这样。”夏芷柔听到答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复又说道：“师兄，他还好吗？”眼中是一如当年那般少女似的期盼。
“暂时保全了性命”寒星辰看着夏芷柔充满期待的目光，委婉地说道。
“什么叫做暂时保全了性命？小厥怎么了？”夏芷柔有些恍惚，担忧之情更胜，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太后，是你在说话吗？”如影听得殿内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问道。
寒星辰听到问话，剑眉一览，看向夏芷柔。
夏芷柔随即会意，示意放心。
“太后？”如影不放心的又一次叫道。
“哀家没事。刚刚眼晕了，还以为看见了老鼠呢。不必惊慌。”夏芷柔恢复了平素的语调，说道。
“是。”如影听到答话，继续安静地守在殿外。
“没事了，师兄。是我一时失了分寸。”
“沛儿不会来吧？”
“放心吧。他今早来过了，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你放心。你继续说，小厥怎么了？”
“我也是昨日才找到他，就在仙儿住处附近的桃林中。若是再晚一步，凌厥怕是就性命不保了。还好当年上天给我的引魂丹我随身带着，这才救下了他。”
“可是小厥怎么会还活着？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他这些年过得好吗？他……”夏芷柔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你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寒星辰娓娓道来：“说来也是命运弄人，这些年凌厥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当年栀子屿遭人灭门，正是肃王所为。他见凌厥天生骨络精奇，是练武奇才，就把他带回了帝都，从小以蛊毒喂养。每三月便要服一次解药，不然就会万虫噬心，不出十天就会被啃噬到只剩一层皮，虚脱而死。肃王以风铃控制蛊毒，铃铛一响，凌厥就会失去意识，乖乖听话，成为他的杀手和工具。当时仙儿遭人绑架，正是凌厥所为。不过好在凌厥意志强大，一直在寻求逃脱之法。遇见仙儿时，他已经恢复了三四分清醒。他认出了仙儿身上的栀子玉，在最后时刻放走了仙儿。他知道肃王一死，他也必死无疑，所以就去了和仙儿初见时的桃林，想着也许死前可以见到你我。”
“傻孩子。”夏芷柔已是泪眼婆娑。“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呢？我就在这儿啊！”
“肃王早就考虑到了。你这儿整个祁澜殿的支柱都是千年红衫木，而凌厥的蛊毒里加了一味红角，最怕这红衫木。他只要一靠近祁澜殿，蛊毒便会发作。他根本无法靠近。他清醒的时间有限，而我这些年又一直隐姓埋名，所以他根本找不到你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夏芷柔忍不住自责道。
“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他不会怪你的。也好在仙儿心细，觉得凌厥并非万恶之人，临走之前让我去找他。我这才发觉原来凌厥就是魅影。”
“那他现在怎么样？”
“性命应该是保下了，不过他中毒太深，要想完全恢复恐怕还要些时日。”
“若是从前，我便可找个借口去看他一眼。可是如今沛儿对我的猜疑正盛，我恐是难以抽身。只能等他好了，让他来见我了。”
“嗯。你现在处境艰险，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凌厥，我会好好照顾的。他的余毒太深，要想全清，怕是也要经年累月。不过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时日。好在现在我在他身边，不会再让他出什么差池了。”
“是啊，就有劳师兄好好照顾小厥了。告诉他，等他痊愈，我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栀子糕。”夏芷柔的心渐渐平复，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