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子亦豪杰4
秦毅提剑下了马车，决定要不惜代价地维护尊严。
果然是黄衫少年与狐裘女子一伙，除了刚才那四人之外还多了一名长胡子的老者。少年青肿的脸上带了些得意的神色，他一见到秦毅，就迫不及待地对老者说道：“这就是那个小子！明叔，你一定要给我出这口恶气啊！”
秦毅又定睛一看，原来那被称为明叔的男子并非老者，而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只是长相颇为奇特：其人身材高大雄伟，肤色呈古铜色，面庞方正而威严，下巴上留了一截稀疏的短髯，双目炯炯有神，眉毛竟是银白色！看上去是个稳重老成之人，即使在秦毅这样完全不懂相术的人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奇人之相。
秦毅看了一阵，正想发话之际，白眉之人下马说话了，这一开口就把秦毅给惊住了。
“咿呀，是巨峰兄！别来无恙啊！”
秦毅心下大惊：这人竟知道我的字!不会吧？我好像不认识他啊！
与之同行的四人也是一愣：难不成他们是故人？
“哈哈哈哈，这可不行啊！难道三年不见，你就记不得我了吗？”
秦毅想了一下三年前正是自己在周处军中之时，再仔细端详了一阵，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是永明老弟？与我同在建威将军麾下的刘永明？”
“正是我啊，你呀，还要提醒一下才认出我来，真是记性差，哈哈！”刘永明爽朗笑道。
“几年不见，胡子就长了这么多啊，眉毛也白了，这谁还认得出来呀，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他乡遇故知，秦毅也是万分兴奋。
“呀！赵……赵兄也在这里，今天简直是太巧了！”那刘永明一看到秦毅身后的赵士晟，又是一语惊人。
这下纳闷的人成了赵士晟了，他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刘永明这个人。
“赵兄，我是刘曜啊，五年前我们就在洛阳认识了啊！想起来了吗？”
“刘曜？你是刘曜？”赵士晟也认出了这个当年与自己同游京城的伙伴，只不过那时他还没有胡子，与现在可大不一样。
“明叔，这不是真的吧？”黄衫少年吃惊的问刘曜，他已经完全傻了眼，谁能想到“救兵”竟与“敌人”是故交？
“还不都给我待到一边去！等我有空再收拾你们！”刘曜厉声斥责，马上又转过头来向赵士晟解释，“赵兄应该还记得吧，当年我可是犯了了不得的事啊。”
“当然记得，四年前你杀了鲁郡公的侍卫，然后就落荒而逃了，当时还连累我差点被抓进去呢。”
“哦，那真是抱歉了。”
秦毅这才知道刘永明又叫刘曜，与赵士晟竟也认识，便想问个究竟，刘曜便从自己身世开始讲。原来他是本是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的义子，世居西河郡离石城一带。自幼通晓汉俗汉文，智慧过人，十几岁就有了千里驹的名号。六年前，刘曜被义父带到洛阳游历，在一次采购物品时与同样来自并州的赵士晟相识。那时两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志趣颇同，于是结为好友。但后来刘曜当街杀了贾皇后外甥鲁郡公贾谧府上的侍卫，犯了死罪，就此流亡，也就与赵士晟断了音讯。离开洛阳后，刘曜蒙义父与师父搭救，一路辗转跑到了被称为朝鲜的东北边地，在那蛮荒之地呆了一年多，终于受不了那苦头，潜回国内。当时正值关中齐万年叛乱，他一番志气，想要建功立业，义父也想磨砺他一下，就安排他以平民身份投到平氐军中，到周处麾下做亲兵，就在那时结识了一同从戎的流浪剑客秦毅。
“我到征西军中效力之前，义父赐我字永明，我那时还不敢显露真名，就以字作名，叫刘永明。”刘曜解释道。
“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还是匈奴贵族出身。”秦毅嗟叹道，“当年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可不是我存心欺骗，谁让我是通缉犯呢，哈哈。”
此时众人都感慨天意冥冥，机缘巧合，把刚才落雁惊马一事抛之脑后去了。刘曜接着说到六陌之战后，自己也冲出了重围，但知道周将军战死后，也是心灰意冷。于是便回了并州，隐居到管涔山上，继续学习武艺和经书，不久前才出山到左国城，帮助部落的酋帅们做事。
“这日出来，是带师妹与这几个小辈游猎。刚才我正一个人在那边烤鹿肉，没想到这混小子居然跑来对我说被人揍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歹人呢，结果没想到却是秦兄和赵兄二位，可见这小子又给我胡说，惹了事就骗人来善后，这可不是我刘家子弟的风范！”他这话说的那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羞愧。
“哎，永明师兄，先告诉我们他们是谁呀？先别拉家常了好不好啊？”那位一袭绯裘的女子忍不住开口了，她的声音带了点娇柔的语气，听来简直如同沁人心脾的甘露。秦毅再次看到她，心情不觉又更愉悦了些。
“啊，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呢，所谓不打不相识，我来介绍一下。”刘曜挥手召绯裘少女等人过来，而那黄衫少年犹是不动，刘曜生气道：“粲儿你也过来，别那么没出息！”听到刘曜的呵斥，黄衫少年才悻悻地靠了过来。
刘曜遂一一介绍:黄衫少年名叫刘粲，是匈奴大都督刘渊的孙子，也即是刘曜的侄子，年方十二岁，是个尚武好斗的少年。他的父亲刘聪远在洛阳做官，管不了他，就由刘曜代为管教，所以对刘曜颇为畏惧。
绯裘女子名曰呼延宛倩，刘曜师父、兴德庄庄主之独女，也即是刘曜的小师妹，年方十六岁，天生丽质，聪明活泼，脾气却不太好，不可轻易招惹，但不发火的时候还是蛮招人喜爱的。刘曜说到这里，呼延宛倩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全天下也只有你敢说我脾气不好，要不是看在你带我出来玩的份上，早就……哼！”
刘曜赶紧打住，又指着另外两名少年，说他们名叫靳康、兰平，皆是刘粲的侍从兼玩伴，是匈奴贵族家的子弟。
“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我等重逢乃是天意，季昀兄、巨峰兄，小弟想恭请你们二位随我回左国城做客玩耍，如何？”刘曜抓起秦赵二人的手腕，意欲作东道主，邀二人去左国城游玩。
“今天能遇见永明兄，士晟也感到非常高兴，只是家兄过世，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料理后事，实在是耽搁不起！”赵士晟不得已地拒绝了。
“令兄去世了？哦，这……怪不得看你颜色哀伤，我真是冒昧了，还请季昀兄节哀。”刘曜顿时深感遗憾，“以后如何才能见到季昀兄和巨峰兄呢？”
“永明老弟莫忧，我和季昀二弟到晋阳处理完后事，有机会就到左国城找你。”秦毅见刘曜如此，遂出言安慰。
“好，有巨峰兄这话，刘曜随时在左国城恭迎两位大驾！季昀兄，令兄不幸，请寄上刘曜一份哀思，也望你节哀顺变，切勿伤损过度。”说着刘曜抽出一支羽箭，双手奉送给赵士晟，“愿以此物为令兄作伴。”
赵士晟望着那支制作精良的匈奴铁簇箭，默默地点了点头，动情道：“这支箭我会带到亡兄的坟头上的，今日一别，定当有日再会。”
三人彼此告别，登上马车的时候，秦毅向呼延宛倩偷偷望了一眼，努力地想铭记住她美丽的身姿——他成功了，直到马车远去，宛倩的音容笑貌仍然在他脑海里沉浮回荡。
“哦，那可真是个美人呐！”赵士晟看着秦毅不时微微傻笑的模样，也猜到他正在想着什么，“然而在我心里还是比不过我的贤妻。”他也想起自己的爱人，逐渐沉入了思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