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幽并游侠儿2
有了职差和住处,秦毅自觉不宜再居住在赵府,便提出告辞。赵士晟挽留不住,遂命人为其打造了一些上等家具,又置办大量锦缎和器具,一并搬入安贤院,秦毅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他心知邻居们羡慕,又转赠了许多给何深等人,一时名声响亮,博得众誉。
而后,自打住进了安贤院,秦毅就整日与何深厮混在一起,喝酒赌钱斗鸡走马,四处逛荡快活,好不逍遥。但作为享受俸禄的幕府官员,秦毅不可能一直这么悠闲下去,很快东嬴公就派人找他来了。
那一天,秦毅被人引进州府正厅,他来的时候,东嬴公正和一名文官在议事。
“请坐,秦从事。”东嬴公很客气的样子,颇有礼贤下士之风,“现在孤有要紧的任务要交给你,你仔细听着。”
“是,主公。”秦毅恭敬落座,明白将有使命交付,不禁微微感到兴奋。
“众所周知,如今并州之内,还有一支势力不归孤管,就是散布于太原、西河郡内各县的匈奴人。这些匈奴人明面上对孤毕恭毕敬,暗地里却不知在筹划些什么,孤不能坐视他们肆意扩张,在采取对策之前,想先派你到他们的地盘上探查一下情况,了解匈奴人的动向,不论探到什么,皆可回报。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东嬴公亲自交付的任务,秦毅当然要郑重对待,略作思考,判断差使应该不难,马上回禀道:“没问题,主公,请给我一名副手,一定完成任务!”
“切记,此行是为刺探机密,不可显露身份。”
“属下谨记。”这个道理秦毅当然懂得。
“好!那就由郑长史就给秦从事选派一名副手吧。”东嬴公转向那名文官。
秦毅不等那文官开口,先行提议道:“不如就何深吧。”
“何深?是谁?”东嬴公一脸茫然。
“亦是安贤院里的幕宾。”文官阴鸷地看了一眼秦毅,显然是为他的无礼而不悦。
“唔,那便依你就是了。”东嬴公痛快地答应了,“秦从事可告知那何深,立即准备行囊,明日就出发!”
“诺,谢主公!”秦毅躬身行礼。
“善,秦从事可退下了。”
秦毅遂大步退出官厅,回安贤院去也。他前脚刚走,东嬴公问那郑长史道:“此人是赵士晟介绍来的,曾是一名任侠之士,孤是否应该重用他呢?”
“属下以为,可用而不可重任。”
“为何?”
“据属下观察,此人胸中有不小的野心,本事似乎也不错,非一般人可以驾驭,赵家没有本事培养出这样的奴才来。但其人骄横无状,必不肯甘居人下,只能付以猛士之任,不可假以兵权。”
“嗯,是有些道理。”东嬴公微微颔首,“不过,孤素来讲人尽其才,此等勇士,当为我鹰犬尔。”
“主公英明,相信以主公之能,定能驾驭此人。”郑长史敛手作揖,谄媚笑着吹捧道。
东嬴公微微一笑,颇有掌握英雄于股掌间的自得之意。
……
首次任务,秦毅选择了何深作为帮手,这并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义气——秦毅闯荡天下多年,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他这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何深这个人其实挺有本事的,言行总是能投己所好,可见他的洞察力不一般,几天时间就把自己的脾性摸透了,是个善于交通的老滑头,而这样的人正适合来干打探消息的事。
“啊,秦兄,真是太感激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关照小弟,感激不尽!”一想到终于可以有个立功机会,何深就非常兴奋。
“好了好了,不要再肉麻了,努力干好大事才是正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光一起玩,还要一起干!”
何深大赞一声:“是,一切唯秦公之命是从!”
“秦公?这可使不得,我还没那么老吧?”听到这么个称呼,秦毅感觉怪怪的。
“非如此不足表达在下的尊敬之情,在外人之前我还是称呼秦公的官职。”
“随你吧。对了,刚才我去州府,遇见唤作郑长史的,是什么人?”
“哦,郑长史嘛。姓郑名琬,州府别驾兼都督幕府长史,出身中原名门荥阳郑氏,数年前就作为首席幕佐跟随殿下了。”
“观此人颜色,似乎很是精明,连安贤院上下都了如指掌。”秦毅想了想,为免挫伤何深,没提东嬴公不知道他名字这回事。
“那当然,州府、幕府、安贤院几百号人,都受他管着呢。并州除了殿下,就数他权位最大了。”
“哦?看来是个厉害人士。”秦毅只知晓军营与郡府的官制,对于州一级的衙门并不了解。“好了,事不宜迟,明日当一早启程,现在开始准备行装吧!”
“诺!”何深振声响应,连忙回屋去收拾了。
此去预料要一个月左右,秦毅想在出发之前,给赵士晟打个招呼,便在傍晚时分到赵府访问。
赵士晟如之前一样正忙得不可开交,他白天四处巡视赵家的产业,晚上察看厚积如山的账册,不时召集管家和族人们开会,处理决定各项要事,简直比春种时的耕牛还要辛勤。
虽然忙碌,义兄不能不见,听说秦毅将受命为觇候,饯别道:“秦兄此去,万望珍重!”
“放心,回来后拿了赏钱,一定请你喝酒。”秦毅满不在乎地许诺。
“好,我会记着的。”赵士晟笑笑,他想秦毅闯荡江湖日久,一点小任务,应不在话下。
送走了秦毅,赵士晟回到书房,继续和苗建、赵尚信商讨要事。正谈话间,一个仆人冲进了书房,赵士晟一看,这人身高九尺(晋尺,一尺约24厘米),体型硕大,腰粗膀肥,一脸憨态,嘴大得出奇,立即惊喜道:“阿炳,你们回来了?”
阿炳是此人的昵称,他本名龙元炳,是护卫龙安世的儿子。
“少主人,少夫人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回来了!”阿炳声音憨厚且洪亮,嗓门之强在赵士晟平生所见之人中无可匹敌者。
赵士晟大为惊喜,直奔大宅门口,在经过书房门口的时候,他穿的木屣前端撞在了门槛上,断为两截,却浑然不觉。
到了门口,多日不见的妻子就在那里,她还是那么端庄淑丽,典雅脱俗,恰如《洛神赋》中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渺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采薇!”赵士晟不禁喜笑颜开,一把搂住了她。
“哎呀,大家看着呢。”妻子羞红了脸,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走,回去吧。”他牵着她的手迈进了赵府——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自己夫君的家宅。
两人躲进一间厢房里叙起离情来,赵士晟故作哀怨道:“夫人啊,一个月不见,可是把我想得好苦,茶饭都难以下咽啊。”
“瞧你说的,好肉麻,希望不是真的,不然又得让我担心你的身体了。”赵家的少夫人笑说道,“不好好调理身体,得了病怎么办?”
“这一年来不是好多了吗?大病小病都没有,我身体可好了!”
采薇却拂了一下士晟的额头,忧心道:“还是得注重养生之道才是,你看你有几根头发都白了,是不是最近又在苦熬了?”
“唉,没办法,刚刚当上家主,事情多,不过算不了什么,过一阵子就好了。”
“以后你得多与我说说,好让我为你分忧解难。”
“嗯,先去沐浴更衣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一顿最好吃的。”赵士晟心想,天下最满足的事莫过于此了。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窄窄的帘缝照进了赵氏家主的卧房,并渐渐挪到了他的脸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枕边人还睡得正香,那几缕慵懒柔发下的美丽容颜令他如痴如醉。
“她也真够累的了,昨日车马劳顿了一天,晚上还……”他笑了笑,“还折腾的那么厉害。”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旌摇荡,将手伸进被窝,抚摸她雪白光滑的肌肤。
“嗯……”睡梦中的采薇显然感受到了轻微的刺激,不禁扭动了一下脖子。这让赵士晟很是惊了一下,他慌忙地抽出了手,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他不经意的看了眼床头的沙漏,已是晌午时分了,想起那些繁杂的事务,他不仅嗟叹一声:“女色还真是误人啊,哈。”
他回忆起两年前和采薇相遇的时候,那是在繁花似锦的京都洛阳城,同样是个秋叶纷飞的日子。
名满京城的庄家医馆迎来了一位尊贵的患者,他身患伤寒,奄奄一息。
医馆的主人庄轸是华山医术的传人,医圣张仲景一脉的传世弟子,对付伤寒症他是最拿手的,可这位富家公子的症状极为复杂,比起一般病人更为奇异,他便将他留在了医馆,专门疗理,不分昼夜地派人守在他身旁,以观病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的独生女——采薇在旁护理。
她少年时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又没有儿子,缺乏人手的时候,总是她在帮忙,不辞辛劳、不惧恶疾地照顾各种各样的病人,贤良之名也随着医馆的名声而传播开来。尽管她出身低微,但还是有不少人家慕名上门来求亲,不过她却不愿太早的离开父亲,所以全都拒绝了,直到十八岁了都还没嫁出去。
富家公子在床上奄奄一息时,是她谨守父亲的吩咐,悉心照料他,倾听他的肺腑之言,她怜惜这个英俊明智的青年,而他则自然地欣赏起这位善良可爱的女子。
上天眷顾了他们这对有情人,公子的伤寒症痊愈后,他们水到渠成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不顾大兄反对,自主迎娶采薇,当时可是伤透了他的心,可惜如今大兄不能亲眼见过他的弟媳,不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赵士晟念及此处,几乎要落下泪水。“采薇虽然出身低微,但我也不是什么达官子弟,何况她柔婉美丽,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
他们成婚之后不过一年,庄轸便染上疫病,不幸去世。“外父去年染疾去世,大兄业已撒手人寰,我与采薇皆失去可依托的至亲,今后更得彼此扶持,倍加珍惜。”赵士晟不由如此想。
忽然感到一阵柔滑的触感,“醒了呀。”妻子美眸圆睁,依偎在身边。赵士晟笑盈盈地望向她,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上天无情亦有情,幸蒙垂怜,我还能享受到这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