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往锦绣的火车
“让一让，让一让，唉，让一让！”
嘈杂，喧闹，人声鼎沸，坐无缺席，这是一辆绿皮火车。
从西北往东南而去，沿着陆桥通道，从阿拉山口出发，途经WLMQ，兰州，锦绣等地，最终抵达连云港。
杨志刚蜷缩着身子，和同村的慕宝挤在一起，两个人惊慌的张望着四周，神情忐忑，惴惴不安。
和身旁的其他人相比，杨志刚和慕宝的着装，显得非常的破旧，虽然看上去还算干净，但是那种已然把衣服搓到了极致的煞白感，令人看着怜悯。
火车咣当咣当，一路前行，走走停停，有着说不出的恶心。
拥挤的车厢里，充斥着由食物，脚臭，汗臭，等等味道混杂出来的怪味，不仅难闻，而且还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阿宝，你饿不？要不，俺给你买点儿东西吃吧。”
杨志刚摸了摸干瘪的钱袋，看着耷拉着脑袋，脸色发黄的阿宝，有些心疼的问道。
“不用，不用，俺还忍的住。”阿宝乏力的朝着杨志刚挥了挥手，忍着饥饿，嘴硬道：“这火车上的东西，死贵死贵的，随便买点什么，就要花掉一个星期的伙食，而且还吃不饱，神经病才买他们的东西！”
杨志刚闻言点点头，伸手在怀里掏了掏，随即从**兜里，掏出半个和石头差不多硬的黑馒头。
“给！”
他笑着将馒头递到了慕宝的面前，憨厚的咧嘴道：“总得吃点儿东西垫吧垫吧，俺这还有半个馒头，你对着水，吃了它。”
慕宝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不过两人带出来的东西，他很清楚，自己这份早就吃光了，眼下的这半个黑馒头，是杨志刚最后的食物，而在此之前，杨志刚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个黑馒头，还分给了他两个。
他为难的看了眼杨志刚，一咬牙，推辞道：“志刚，还是你吃吧，这些天，你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俺要是把这个馒头给吃了，你会饿死在车上的。”
“不会，你吃呗。”杨志刚憨笑着将馒头塞到了慕宝的手里，拍了拍肚皮，佯装道：“俺这肚子和你的可不一样，比你的实惠多了，随便吃点儿什么，几天都不饿，你别替俺担心。”
“志刚，真不行。”
“哎呀，你到底吃不吃，不吃俺就给别人了。”
“俺吃，俺吃，俺吃还不行吗？”
慕宝知道杨志刚的脾气，见他犯了倔，急忙将黑面馒头，抓了过来。
“这就对了嘛，你先等一下，俺去给你弄点儿热水，馒头这玩意，干啃可不行，不仅难咬，还不填肚子，只有泡着吃，才又当饱又美味。”
杨志刚挠挠头，自顾自的说了一番道理，随即笑着站起身，拿着带来的水杯，艰难的朝着前方挪去。
火车上人很多，别说是倒水，就是去上个厕所也是难事儿。
好在杨志刚和慕宝买的票位，靠着热水龙头挺近，所以仅仅只花了七八分钟，杨志刚就如愿以偿的捧回了两杯白开水。
他伸手将其中一杯，摆在了慕宝的面前，随即拿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小口的吞咽了起来。
白水淡而无味，而且刚从水龙头下接来，十分的烫嘴，但是早已饥肠辘辘的杨志刚，却仿佛在吃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他一口一口的吞咽着，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热量，唯有不停颤抖的嘴唇，显示着他此时的内心。
都说喝水可以喝到水饱，杨志刚对此深信不疑，火车上的东西，在他看来实在太贵了，唯有免费的热水，才是他的最爱。
对面的阿宝，已然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黑馒头，塞进了杯子里。
滚烫的热水，遇物化物，黑馒头刚刚泡进去，立刻就瘫软了下来。
看着黑馒头散发着香味，阿宝差点没留下口水，他很想立刻吞咽，但是想起这两天杨志刚的教导，他又不得不按捺住心情，继续等待。
馒头泡多了不好吃，但是吸收了足够的水分，却会变得更大一些。
阿宝眼巴巴的望着茶杯，希望里面的馒头快快长大。
杨志刚对于阿宝的心里，摸的很透彻，眼看着杯子里的馒头逐渐放大，阿宝却可怜巴巴的望着，不敢动手，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了，别看了，吃吧。”
“唉，真好吃！”
都说饿的时候，吃狗屎也香，阿宝没有吃过狗屎，但是他却觉得，此时的黑馒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吃。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虽然热水还有些发烫，但是落在肚子里，却感觉无比的满足。
很快，泡在杯子里的半个黑馒头，就全部被他丢进了肚子。
阿宝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他看着一脸笑意的杨志刚，惭愧道：“志，志刚，给你添麻烦了。”
杨志刚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说什么呢，俺们从小就一起长大，吃俺两个黑馒头，还不是看的起俺，怎么能说是添麻烦呢！更何况外面有活干的消息，还是你告诉俺的，你要不跟俺说，俺这会儿还在家里刨地呢。”
“这有啥说的，有好事儿，还能落了兄弟啊！”慕宝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随即琢磨道：“唉，志刚，你说咱俩去了，一天能赚多少钱？”
杨志刚的脸上，同样露出了憧憬之色，他想了想，尽量报出了一个自己想象中的大数字：“俺们这大老远的跑去干活，一天怎么着，也得给个十五块吧？”
“志刚你说的太对了！咱这大老远的跑过去，别的不说，光是这路费，一个来回，就得四五百！一天还真得给咱十五块，不过咱也不会让他们吃亏，凭咱俩的力气，干起活来，一个人起码能顶他们俩！”
杨志刚担忧道：“唉，对了，阿宝，你那朋友，到时候来不来车站接俺们？俺俩可是人生地不熟，要让俺们自己去，这可找不到。”
“俺都跟他说好了，到时候，肯定来接咱们。”慕宝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俺那兄弟虽然没你亲，可也是个好人，以前去市里，他还请俺吃过饭。这一次，他过来干活，发现这边缺人手，这不立刻就想到俺了吗！”
杨志刚听了这话，心头顿时放心了不少。他将身体蜷起，靠在了椅子上，仿佛这样坐，可以不挨饿……
“咣当，咣当！”
火车走走停停，继续往东面去，在经历了漫长的五天旅途后，杨志刚和慕宝，终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锦绣。
俩人兴奋的拿着行囊，下了火车，随即在出口处的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慕宝朋友留下的电话。
“嘟，嘟，嘟……喂？”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慕宝一听电话通了，立刻就嚷嚷了起来：“阿丘，你在哪啦？俺和俺兄弟已经到锦绣啦！”
“阿丘？谁是阿丘？”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茫然，他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即问道：“喂，你们找谁？”
慕宝一听这话，顿时就怂了。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那个，你，是阿丘吗？”
“什么阿丘阿毛的，我们这里是北水施工队，你是什么人？”
“俺，俺是阿丘的朋友。”慕宝畏畏缩缩对着电话，急道：“你不认识他吗？可他明明给俺的就是这个电话呀，他说只要俺到了锦绣，打这个电话，他就来接俺的！”
“他让你打的这个电话？”对面的人想了想，又道：“那你知道他的大名吗？咱们队里几百号工人，你不说他大名，我上哪里去找？”
“他不就是叫阿丘么！俺一直这么叫他呀！”慕宝越听越急，说到后来，眼泪都快下来了。杨志刚一看情况不对，急忙从他手上接过了话筒，他对着电筒，急声道：“同志，俺们是从甘肃过来的，听俺们那朋友说，这边在招工，麻烦您帮着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
说完这话，他转头朝着慕宝道：“阿宝，那阿丘兄弟长啥样？你给说说，兴许描述一下，那边的同志就知道了呢？”
慕宝揉揉脑袋，急道：“阿丘就是阿丘呗，和俺们一样都是甘肃的，大脑壳，塌鼻子，黑皮肤，大高个。”
杨志刚将这些信息又急忙通过电话重复了一遍，不过很显然，对方仍旧没什么印象。
“这样吧，你朋友既然让你们打这个电话，又说是招工，恐怕是找你们来干活的，你们俩直接来工地，找他不就完了么！”
杨志刚听对方这么说，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按照对方的描述，记录了工地的地址，随即和慕宝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出了车站。
“同志，请问黎明区怎么走？”
两人来到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四下向人打听，不过很遗憾，这个所谓的黎明区，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一连询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找到去路。
无奈，杨志刚只能领着慕宝，走向了车站旁的警务台。
岗亭里这个时候，正好有警察在站岗，杨志刚迈步走了过去，憨笑着打起了招呼：“警察同志，您好！俺想向您打听个事儿。”
小警察抬起头，态度不咸不淡地答道：“什么事儿啊？”
“那个，俺想向您打听一下，黎明开发区该怎么去？”
小警察想了想，不确定的反问道：“黎明开发区啊？你问的是不是上个月才挂牌的那个？”
杨志刚憨笑一声，为难道：“警察同志，这个俺可就不知道了，俺和俺兄弟，是从甘肃坐火车来的，刚才通了电话，说是让俺们去那找他。”
小警察上下打量了杨志刚和慕宝两下，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冷哼一声，态度瞬间就冷淡了下来：“你们是过去干活的民工吧，早点跟我说不就得了，沿着车站外的这条路，一直往西边去，过六个红绿灯，左拐，然后往前走大概十几里地，差不多就到了！当然你们要是愿意花钱，可以打车过去，估摸着有个一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谢谢谢谢谢谢！”
杨志刚脸色一喜，急忙躬身道谢，他朝着警察挥了挥手，拉着慕宝就出了岗亭。
“志刚，俺们该怎么去啊？”
杨志刚想了想，征求道：“刚才警察同志不是说了么，从这往西走，过六个红绿灯，然后左拐，走个十几里地就到了。当然俺们也可以打车去，打车的话，大概只要一二十分钟。”
慕宝想了想，试探道：“那个志刚，你说打车贵不贵啊？”
杨志刚挠挠头，苦笑道：“俺又没打过，怎么会知道，不过也就一二十分钟的路程，应该不会太贵吧？要不，俺们拦一辆问问？”
“行啊，俺可是真的走不动了！”
慕宝眼睛一喜，急忙跟着杨志刚朝着路边走去。
“喂，师傅，请问坐车去黎明开发区，得多少钱？”
慕宝和杨志刚，都没啥见识，随便拦了辆车就问起了价格。
开车的司机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这两个浑身土气的家伙，嗤笑道：“要打车，找出租车去，也不看看我开的什么车，一点儿眼力价都没！”
杨志刚为人憨厚，被司机这么嘲笑，到也不恼，他摸了摸脑袋，不耻下问道：“这位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俺们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市面，想打个车，请问俺们该去哪找？”
司机见杨志刚为人憨厚，被他这一说，到也不好意思再埋汰，他伸手朝着停靠在路旁的出租车指了指，提示道：“喏，要想打车，找他们去，那种汽车顶上挂着牌子的，就是出租车。”
“好嘞，谢谢，谢谢！”
杨志刚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便笑着将慕宝拉到了一辆出租车前。
他敲了敲车门，恭敬的朝着司机问道：“司机师傅，请问去黎明开发区得多少钱？”
司机一听两人的外地口音，顿时就笑了起来，他似笑非笑道：“黎明区可有些远，过去一趟，大概几十块吧！”
“几十块，你这不是敲诈吗？”
杨志刚微微一愣，正想开口，不料慕宝一听这话，却是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
司机乃是本地的地头蛇，旁边的其他出租车司机，也都是一伙的，听见慕宝这么说，他脸色一沉，咣当一声，就拉开车门站了出来。
他伸手指着慕宝，破口骂道：“草泥马的乡下佬，坐不起车就给我滚蛋！少尼玛在这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