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忆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钻进图书馆的窗户时，林小满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显示已经过去一周，那篇《等式与诗句·续篇》的文档里只零星记录着几组数据，墨迹未干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蓝。
“同学，要闭馆了。“管理员阿姨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思绪。林小满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后一缕夕阳斜斜地切过书架，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她合上电脑，指尖残留着键盘的凉意。
走出图书馆时，初夏的风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林小满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操场上零星分布的学生。樱花季早已过去，光秃秃的枝丫在暮色中伸展，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她突然想起苏辰说过，四月的樱花飘落轨迹是最美的抛物线——当风速达到每秒三点五米时，花瓣会旋转七圈半才落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文学社的群消息。她点开一看，是社长发的新诗征集通知，结尾附了一句：“苏辰学长托我转告大家，他的观测笔记电子版已发到社团邮箱。“
林小满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点开那个邮件。她抬头望向天空，暮色中的云层像被揉皱的宣纸，一层层叠成灰蓝色的波浪。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学生们的说笑声像潮水般漫过校园。
她沿着操场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脚下的影子被拉得细长。经过那棵樱花树时，一片枯萎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林小满轻轻拈下它，发现花瓣边缘已经蜷曲发黑，像是一封过期不候的信笺。
回到宿舍时，室友正在讨论暑假的旅行计划。林小满默默地铺好床铺，从书包里取出那本《拜伦诗选》。书页间滑落一张便签，是她上周随手记下的观测数据，铅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让她想起苏辰记录风速时的专注神情。林小满翻开笔记本，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写满了大半本。最后一页写着：
「5月12日，小雨。替苏辰记录第107天观测。没有樱花可看，于是记录雨滴落在窗台的轨迹。第一滴雨落下时，秒表显示3.2秒后第二滴落下，间隔时间逐渐缩短...」
她合上笔记本，听见雨声渐渐变大。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在风雨中摇曳，叶片上的水珠不时滚落，在路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林小满突然想起苏辰说过，雨滴下落的速度和花瓣飘落很像，只是轨迹更加难以预测。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她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苏辰发来的邮件，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
邮件里只有一个附件，点开后是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像是用手机随手拍的。镜头对准窗外，是一棵开满樱花的树。微风拂过，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晕。
视频里传来苏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这是今天凌晨拍的，父亲说这是今年最后一场樱花雨。小满，如果你看到这些飘落的花瓣，记得它们曾经美丽过...“
林小满盯着屏幕，眼泪无声地滑落。视频最后定格在一片飘落的花瓣上，镜头缓缓拉近，显示出花瓣上细小的纹路，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上午的文学课上，林小满一直走神。教授讲解拜伦诗歌时提到的“瞬间即永恒“让她想起苏辰记录樱花飘落的执着。下课时，社长叫住她，递来一个牛皮纸袋：“这是苏辰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
纸袋里装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简单的樱花图案。翻开第一页，是苏辰熟悉的字迹：
「给小满：当你看到这个笔记本时，我可能已经在BJ了。父亲说新学校下周正式开学。这里面记录了我整理的所有观测数据，还有...一些想对你说的话。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林小满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苏辰贴了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相遇时的场景，画面一角还拍到了她踮脚取书的模样。照片背面写着：
「有些变量无法测量，比如樱花飘落时你睫毛颤动的频率；有些等式没有答案，比如我心跳加速的次数除以遇见你的天数...」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困。林小满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上，笔记本摊开在膝头。窗外，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枝丫间跳跃，偶尔发出清脆的鸣叫。她翻开新的一页，在标题栏写下：
「等式与诗句·终章」
然后停下笔，望着窗外发呆。风从窗户吹进来，翻动着桌上的纸张，其中一页飘落在地。林小满弯腰捡起，发现是上周随手记下的数据：
「5月8日，多云转晴。记录雨后初晴的彩虹角度...」
她突然想起苏辰说过，彩虹是阳光与雨滴的约定。就像他们之间的相遇，虽然短暂，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傍晚时分，林小满独自去了操场。夕阳将跑道染成橘红色，远处樱花树的枝丫在暮色中伸展。她站在曾经和苏辰一起观测的位置，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今天没有樱花可记录。“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风速3米每秒，湿度45%。但我听见了麻雀的叫声，看见了几片晚霞...“她顿了顿，“苏辰，如果你在听，要记得按时吃饭。“
录音结束后，林小满将手机放回口袋。夜风拂过脸颊，带来初夏特有的凉意。她抬头望向天空，星星已经开始在天幕上闪烁，像是被谁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回到宿舍时，室友已经洗漱完毕。林小满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从枕头下取出那本新笔记本。在“终章“的标题下，她慢慢写下：
「有些告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就像樱花飘落不是终结，而是为了来年更好的绽放。苏辰，谢谢你教会我用数学的精确和诗歌的浪漫去观察这个世界...」
写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笔尖微微颤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笔记本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林小满合上笔记本，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沉淀，既不是悲伤，也不是释怀，而是一种奇妙的平静。
就像春日的溪流，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永远流淌着不息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