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假期 十
第10章 假期 十
施母捧着碗,悄悄退到厨房。
施玉寒跟着进来,却见母亲站在菜柜前发愣。
“妈,你干嘛躲在这里?”
“哦……我,夹菜。”施母打开菜柜门,夹了一把蕃薯叶放进碗里,正要关上柜门,施玉寒一个快步走过来,抢了早上的剩菜,转身“啪”地倒进猪食桶。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浪费!”施母探头看向桶里,心疼道。
“中午那些菜,还不一定吃得完呢,你还想留在晚上吃?每次都是这样!也不想想今天有客人在。”这两年她已经努力帮衬家用,母亲却还是改不掉过度节俭的习惯。
施母不语,夹起碗里的蕃薯叶,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里,捧着碗,默默走出厨房。
回家的路上,小路揶揄他:“你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今天怎么忽然会照顾人了?还会帮人夹菜。”
“装的。”凌晨不以为然。
“那你怎么不在姨父面前装懂事?他们肯定吃你这套。”要是他会讨好姨父,也就不会老被姨父嫌弃了。
“天天跟父母这么装不累呀?”
小路笑,问他:“你真的是凌晨生的呀?”
“咦,还真让你猜对了。”
小路笑:“还好不是晚上生的,要不然是不是该叫江晚上?”
“还将下午呢!”凌晨作势用手指弹她的头,小路还是笑,凌晨也跟着笑。随手拔了根狗尾草放进嘴里,凌晨叮嘱她,“记住了,可别让我妈知道我们去玉寒家!”
“好了好了,你都说三遍了。”小路不耐烦地说,“我就是不明白,庄姨好好的干嘛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
“她是跟施玉寒的妈妈有过节,才连带玉寒也看不顺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施玉寒家,回来后我妈知道了气成什么样子吗?老实说,二十几年了,她就那次对我最凶。”
认识施玉寒,还是凌晨十六岁过“成人礼”时。那时,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印了几朵小花的衬衫,用橡皮筋扎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凌晨为她们做介绍“这是施玉寒这是我表妹张小路”时,她一直红着脸,垂着头看着脚上的白布鞋,那个害羞的样子让小路忍俊不禁。施玉寒见她笑,也跟着笑,于是慢慢熟悉起来。
施玉寒很慷慨,刚结识新朋友,就带到家里,三人围坐着泡茶,又聊起看了什么课外书,小路说表哥有武侠书,施玉寒说她都看过了,小路又小声说表姐有言情小说,施玉寒难为情地低下头。小路笑眯眯地说下次带给她看。不知不觉天色将晚,施玉寒留他们吃饭,可家里没菜。两人在她的带领下,挎着篮子,提着菜刀,雄纠纠气昂昂地杀到菜地,三下两下,满载而归。可地里,终究长不出肉来,只能将就着吃顿蔬菜大餐了。
小路还记得,谢伶美做工回来,推开门一见到他们两个,手里的斗笠“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凌晨和小路也都吃惊地张着嘴——她就是昨晚在戏台下卖甘蔗的村妇,施玉寒的母亲。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垂着头扒饭,不时用袖子擦几下眼睛,小路问是怎么回事,她说可能是害了眼病。
凌晨说:“那可得去看医生,万一严重起来,看不清东西怎么办?”
“没事的没事的。”她笑着一迭声说。
“我妈就是那样,什么都舍不得。”施玉寒抱怨,“我在菜地里种了一些甘蔗,原本已经让村里的孩子折腾得差不多了,我妈倒好,昨晚还把剩下的那些甘蔗,砍了拿去给卖了。那几根甘蔗,我吃都不够呢……”
小路和凌晨错愕地看向施母,她低头扒着几粒饭,齐脖短发掩映间,一只碗盖了一张脸。
回到家里,庄姨和母亲正在客厅,凌晨刚想偷偷遛进屋就被淑庄叫住了:“凌晨,你又带表妹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路嘴快:“我们去施玉寒家……”
“哪个施玉寒?”
“就是……村北那边。”小路手指着桥的那头,“就是那个妈妈在做工,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什么?”淑庄脸色骤变,声音忽地拔高,“你们去找谢伶美?去找那个寡妇了?”
小路和凌晨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小路更是莫名其妙,不知庄姨何故发那么大的火。
“凌晨!”淑庄声色俱厉地道,“下次再去她家,我把你的脚剁了!”
凌晨很不服气,张嘴正欲顶撞,淑仪忙上前碰碰淑庄的手臂:“姐姐!”
林淑庄转身回房,呯地关上门。
淑仪叹气道:“也别怪姐姐要生气,刚才丽娟丽美四处找你们也没找着,天都这么黑了,也不知道要早点回来。”末了,又问:“你们两个,吃了没有?”
“吃过了。”小路满腹委屈地道。虽然庄姨责骂的是凌晨,小路却像挨了一巴掌似的难受。……
要不是想到这些事,小路都忘了庄姨年轻时也有厉害的一面呢。
淑庄在村里人缘不咸不淡,也许是因为书读多了些,与竹溪村的人们有些格格不入。她不嚼人舌头不论人长短,清清淡淡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不过好在房子地处山脚,座山面田,较偏,邻居三两户,来往也不多,都知道她的秉性,房前屋后路过时打声招呼。
“我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我妈就只会宠我,哪有那样凶过我!就是平时我爸教训我,我妈都会护着我呢。可话又说回来,我们那天确实出去太久了,又没有事先跟我妈说一声,害得我姐四处找人,路灯也没有,四下黑黢黢的,难怪我妈要生那么大的气了。”
“庄姨怎么会跟谢伶美不和呢?”小路似在自言自语,谢伶美也只是个老实人。
“我也不知道。除了谢伶美,她在村里人缘倒是不错,也没听说她跟谁不和了。有时候,明明是让人家占了便宜她也不吭声,可就是见不得我们跟谢伶美母女有来往。”
凌晨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夏季水果收成的时候,总是要找些人来摘果子,施玉寒心疼她妈妈在建筑工地跟一帮男人抬石头,那活儿真不是女人干的,累又赚不了几个钱。凌晨想叫她母女过来帮忙摘果子,淑庄一听,勃然作色状如泼妇,声音陡然高了几个调:“村里有的是人,什么人不找,非要找她?”凌晨说:“她没有工做啊。”淑庄更是怒不可遏,摘下围裙往地上一掷:“你们父子俩,倒是一条心了!这个家干脆散了,你们过去吧!……”
小路问:“我姨父也在?”
“怎么不在?”提起他,凌晨愤愤不平,“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了。你说我爸,还怪我多事呢,当着我妈的面大声骂我。每次都是这样,在我妈那受了气,转头就把气撒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