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政治神话与革命叙事

早在1920年，苏联马克思主义政治家卢那察尔斯基（Anatoli Lunatscharsky）就把艺术描述为“强有力的宣传武器”：“革命需要艺术”，如果说“革命是艺术的灵魂，那么艺术就是革命的口舌”59。1924年，列宁在《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中将无产阶级所生产的文学置于为党服务的从属地位，使其在内容上受党的支配。这一号召最初针对狭义的党内刊物和政治宣传，在随后的文学实践中逐渐成为整个文学工作的指导方针。60文学投身政治斗争，这就意味着拒绝“纯粹的诗歌”，拒绝“为艺术而艺术”。611928年，左翼戏剧家弗里德里希·沃尔夫发表名为《艺术就是武器！》（„Kunst ist Waffe!“）的论文，该文要求左翼作家在创作中“焕发阶级的战斗意志”，使“革命意识的思想……深入到受压迫者的各个阶层”。62这一标题成为德国无产阶级革命作家联盟的座右铭和战斗口号。左翼知识分子对文学与政治关系的认识表明了其创作嫁接意识形态话语、将政治理想与文学审美并列共置的叙事导向。

新的民族国家建立需要一个新的开端，与之前的意识形态和信念决裂，并由其他规范性支柱取而代之。自觉承担政治使命的左翼作家在创作中不得不面对以下问题：在旧秩序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的、旨在解放全民族的政治共同体，历史的序幕应从何处揭开？新的政治秩序又应建立在何种理想基础上？具体事件的意义塑造手段是什么？“政治神话”作为20世纪新兴的政治学理论，对上述问题做出了回答。研究者诺伦（Dieter Nohlen）将民族史诗、著名战役及政治伟人等视为各个民族历史上的政治神话63，政治学研究者明克勒（Herfried Münkler）将美国的独立战争、英国的日不落帝国、波兰的独立运动、民主德国的反法西斯斗争视为它们各自的核心政治神话，其中“包括了民族的胜利崇拜，也包括引以为豪的牺牲故事，还包括了在政治和技术上的引领要求”64。

由此可见，不同的社会和制度都会利用政治神话，它作为世俗化现代国家在建立政治秩序过程中的重要手段，任何政治共同体都会试图掌控对这种叙述的主动权。根据前文对“革命”一词在中文语境中意义流变的考察，在我国的历史政治话语中，中国共产党带领下的“无产阶级革命”无疑成为新秩序构建的理想基石。本章将试图论述政治神话的内涵及外延，梳理它与政治秩序及历史叙事的内在关联，并从中追索作为叙事的政治神话在革命叙事文本建构中的深层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