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大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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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总督立规矩,政事新气象

沈葆桢

曾国藩现在已不只是以前只带兵没有管辖地方权力的空头的“前兵部侍郎”了,他是个地方官,而且是个最重要的地方的地方官,因此,他的筹划不能只是军事上的,他要对全局作出安排,并且力图作出个新气象来。

第一件事便是招揽人才。

既然要办大事,一定需要人才。曾国藩夹带里的他认为可以独当一路的人才,除了已在他幕府的李鸿章外,左宗棠自然是一个,他的早年好友刘蓉也是一个。刘蓉自他的弟弟战死后,轻易不愿出山。李鸿章、左宗棠的独领一军作战容作者后面再说,这里要说的是曾国藩又强拉他看中的沈葆桢出来。沈葆桢字翰宇,号幼丹,福建侯官(今福州)人,他是林则徐的外甥,又是林则徐的女婿。曾国藩领兵入江西后,渐知沈葆桢有才干,加之敬佩林则徐的为人和操守,与沈葆桢也就渐渐亲近起来。沈葆桢治理地方,声誉非常好,1859年时,驻江西广信的沈葆桢受命将赴九江道任,广信百姓希望他继续留在该地,十余次到江西巡抚和曾国藩处具呈挽留,为了挽留沈葆桢,甚至士人罢考,地方罢市,修房者停工。可见沈葆桢受百姓爱戴之深。此时沈葆祯因为双亲年迈而归家养亲,现在曾国藩急需人才,便与江西巡抚毓科会奏请起用沈葆桢。他在奏折中说沈葆桢“器识才略,实堪大用,臣目中罕见其匹”。他又亲笔致信,诚恳地说:“屈指海内贤者、朋辈志士,惟阁下高卧林泉,置身事外,因定计坚请台从出山,一奏再奏,以至三、五奏,数十函请,总以出而握手之日为止。”曾国藩又说,现在太平天国若由浙江经衢州向南蔓延,你在家乡也未必能够独全,早晚你要出来任事,不如现在出山。最后说:“伏冀上念国家,下念桑梓,中念友朋,翻然遽起,以慰喁喁之望。”在曾国藩反复努力之下,沈葆桢终于出来任事,当时沈葆桢的官衔是道员,一年以后,便由曾国藩保荐为江西巡抚,后来沈葆桢做到两江总督。这以后,曾国藩幕府中的人才越来越多,政治、军事、财政各方面都有,甚至当时中国最优秀的科技人才徐寿和徐建寅父子、华蘅芳、李善兰都在曾国藩幕府。曾国藩看人才有他的一套办法。当初办湘军时,他就以争取人才为第一要务。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活,他对这方面的理解和认识又进了一步。他在批冯卓怀的禀文上写道:“取人之式,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要。”这就是他求人才的主要标准。

第二件事是安排财政。

养兵要花钱,而且要花大钱,这道理曾国藩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有体会。长江三角洲本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但那里大部被太平军占领,剩下的也在江苏巡抚薛焕的掌握中,包括上海这个十多年来新兴起的财源,曾国藩暂时都控制不了,只能向江西打主意。曾国藩奏请由江西的布政使总办他直接指挥的军队的粮台,也就是由江西布政使当他的湘军的后勤部长。他又把江西的财政收入分成两份,一份是来自旧有的钱漕,归江西巡抚,充做本省绿营及本省各地防兵军饷;一份是牙税和这几年新设的厘金,也就是两种商业税,由曾国藩直接派人征收,专供他所部军队的军饷。为此,他派李鸿章的哥哥,一直负责湘军后路粮台的李瀚章专办江西的牙税和厘金。

第三件是试图改变官场风气。

早在当京官时,曾国藩便对官场的腐败风气极为不满,但那时想改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既然有地方之责,就着手办这件事。军情变幻莫定,全面整顿吏治虽然办不到,但风气须改。曾国藩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入手办法也是多方面的。咸丰十年(1860)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是署理两江总督刚刚一个月,他就专门写下饬令三条给总督衙门的巡捕、门印、签押,这饬令的内容大要如下:

凡为将帅者,以不骚扰百姓为第一义。凡为督抚者,以不需索属员为第一义。督抚与属员交涉,以巡捕、门印、签押三处为最。明日起早经过地方,即是与州县交涉之始。兹特严定条约、愿巡捕、门印、签押敬听而牢记之。

第一、不准凌辱州县。人无贵贱贤愚,皆宜以礼相待。凡简慢傲惰,人施于己而不能堪者,己施于人,亦不能堪也。往常见督抚过境,其巡捕、门印、签押即委员等,见州县官,皆有倨侮之色、严厉之声,实可痛恨。今当痛改恶习。

曾国藩手迹

第二、不许收受银礼。凡收人礼物,其初不过收茶叶、小菜之类,渐而收及鞍马、衣料,渐而收及金银、古玩。其初不过投赠之情,渐而笑索授意,渐而诛求逼勒,贿赂公行,皆始于此。嗣后我巡捕、门印、签押,务各自爱,不准收受丝毫礼物。倘有隐瞒收受者,重则枷号棍责,轻则递解回籍。

第三、不准荐引私人。凡巡捕、门印、签押,势之所在,人或不敢不从。或其亲族,或其旧识,或荐至营盘,或荐入州县衙门,纵有过失,互相袒护,为患甚大。自此次告诫之后,概不准荐人入将领之营,入州县之署,亦不准各营各署收受。

以上三条,巡捕、门印、签押三处,各写一分,贴于座右。如其自度不能,即趁早告退;若其在此当差,即小心凛遵。

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湘军将领们自然非常高兴,曾国藩自宿松赴祁门,沿途经过杨载福和彭玉麟水师,事先写信告诫杨载福迎接时不要讲排场:“国藩赴水营,请阁下告诫各营,无迎接,无办席,无放大炮。除黄石矶三、五里外,上下游各营,均不必禀见。方今东南糜烂,时局多艰,吾辈当屏去虚文,力求实际。整躬率属,黜浮崇真。”不料各营仍有大搞迎接排场的,曾国藩再度写信给杨载福、彭玉麟:“十二复雪弟一缄,十四复厚弟一缄,皆言力戒官样、黜华崇实之事。兹国藩于十六日抵横坝头,各营迎接已极热闹,特此专布,恳两君严戒各营,禁止迎接、排炮、爆竹、吹手、酒席等,千万之恳。”

曾国藩要求属下地方官要勤、俭、廉、爱民。为此他不厌其烦地一再告诫属下地方官。还是前面所说的批冯卓怀的禀文,他又写道:

办事之法,以五到为要。五到者,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也。身到者,如做吏则亲验命盗案,亲巡乡里。治军则亲巡营垒、亲探贼地是也。心到者,凡事苦心剖析,大条理小条理,始条理终条理,理其绪而分之。又比其类而合之也。眼到者,着意看人,认真看公牍也。手到者,于人之长短,事之关键,随笔写记,以备遗忘也。口到者,使人之事,既有公文,又苦口叮嘱也。

在给其他地方官的批札上,他写道:

为政首在爱民。此时安抚灾黎,尤须心诚。

勤、廉二字,是居官根本。该署令颇能从此着力,案到即办,是勤于治事也。严禁需索,是廉以持己也。至除暴所以安良,原不可稍存姑息。如医者攻治邪毒,即所以培养元气。但须察得仔细,办得真耳。

唯俭可以养廉,唯勤可以生明。此二语是做好官的秘诀,即是做好人的命脉。临别叮嘱之言,千万勿忘。

勤、廉二字,系为政之本。平日必须于此二字认真体会,俾案无片纸积留之牍,室无不可告人之钱。自有一种卓然自立之象。望努力图之,并告诸同年,无负我初心也。

勤、廉二字,看似平浅。实则获上在此,信友在此,服民亦在此。舍此二字,上司即偶然青盼,亦不能久。欲求寅僚之敬佩,百姓之爱戴,即袭取于偶然,亦不可得矣。欲讲廉字,须从俭字下工夫。用人宜少,官气宜轻。欲讲勤字,须从清理词讼下工夫。当限定每日讯结几起,作为自己工课。

咸丰十一年(1861)七月二十二日,江苏阳湖士人赵烈文到曾国藩大营,他在日记中写道:

闻营弁言营中规矩甚严,黎明即起,每日二操,武弁皆令赤足穿草鞋,营中无一人吸食鸦片者。合营办事及供役,悉用官弁,无私从一人。应酬简易,巡捕官白事,长衫而已。帅(指曾国藩)亦躬尚约素,所衣不过练帛,冠靴敝旧,与士卒卧起同时,不苟安逸。每夜常私出巡行察听,更号有违误者,亦不加严责,好语训诲而已。民间辞讼,虽细必亲,小民直至督辕递呈,无一钱之费,其忠清艰苦,至于如此,可为流涕。

此情此景,让小才子赵烈文十分感动,他在日记中企盼上天器重这样的大臣,停止战乱,则老百姓实受其福。又说像曾公这样的人即使没能成功,其人也可以千古不朽。曾国藩向来优待士子,就便恳请赵烈文入幕,赵烈文先上了一份万言书,然后欣然入曾国藩幕,以后成为替曾国藩起草章奏和机密文件的心腹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