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消息灵通
东城县寺的正堂上,一位浓眉大眼的文士跪坐于上座的榻上,穿着一身整洁的官服,佩戴着显眼的黑绶——这是秩比一千石官员的象征,也意味着他乃是一万户大县之县令。
正堂两旁是神色有些不自在的大小属员,他们当中上至县尉,下至县中贼曹,都生怕县令迁怒于自己头上。
而那位犯事的贼人此刻已被五花大绑,任凭他在堂上如何挣扎都插翅难飞了。
“堂下贼子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目无纲纪,强抢百姓,你可知该当何罪?”
贼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县令,一言不发。
“大胆刁民,县官问你名字呢!”一旁的左县尉站了出来,他在县中主管治安一事,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他眼皮底下除了这档子乱事。
“彼母的,你这贼子!要盗人子女也要偷偷摸摸地来啊,你就这么当街去抢去劫,你不嫌麻烦你老爷我还嫌麻烦呢。”县尉在心里咒骂着对方,同时还招来了左右属吏,示意他们动刑。
“你他娘的,什么县官,狗官罢了!你们这帮狗东西成日不务正事,贪污腐败,今天抓起我来就这么大义凛然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干的什么脏事,我不过是比你们更正大光明一点!”贼人大言不愧地说道,似乎没有半点忏悔之意。
“好!”县令头顶的儒士冠差点要被其气掉,“毁谤县官,罪加一等!右县尉你说该当何罪?”
“这……这……按《盗律》,拐卖百姓,当处以磔刑吧。”
“磔刑?”县令眯起眼睛,“你且给这位‘好汉’讲解一下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右县尉行了一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这磔刑便是割肉离骨之刑,先断肢体,再断咽喉!”
“听着倒像是文帝之前的刑法……不过董贼作乱后各地处罚几乎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此人之嚣张,处以极刑又有何越矩呢?”县令暗暗想道。
“听到了吧!汝若肯道出名姓,本官还能给你多活几天,不然等我们自行查出你在哪个里嘛!也别怪本官无情了。”
反正就算查不出来,或者是外地的流民,他到时候随便给他安排个名字,写在卷宗里不就得了。
“他奶奶的!”那人大喝一声,“老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晓义理,里长对我好我也是清楚的,你们不就想知道我叫什么吗——我他妈的姓袁,名术!”
他这话一出四周官吏闻之无不变色。
“大胆,袁州伯的名讳也是你可以叫的!”那县令大吼一声,“来人!把他拉到县狱去,好好盘问一番——看他有没有同伙!”
“是!”
待犯人被押下去后县令怒不可遏地把火气撒在了手底下的人身上:“你们这帮游手好闲的家伙!本官让你们整顿治安,结果整顿成了这个样子!今天出了这档子事,要是被袁州伯知道了该如何是好?你们的脑袋——还有我的脑袋,都没有几个能丢的。”
在他看来这贼人满嘴仁义道德,已经不是普通的贼人了,必须要出重拳。估计是什么受人蛊惑的年轻游侠,或者是打算投奔山匪蛾贼的逆民。
左右县尉和县丞听到后当即不由分说跪了下来,其中左县尉辩解道:“县官,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才干出这种事来,我估计要么来县狱骗口饭吃,要么就是一心求死罢了!咱们管得了骗子,管不了傻子啊!”
“是啊县官,而且这件事传不到袁州伯耳边的,这样的事自天下大乱以来常有,咱们尽量管好自个儿就行了。”县丞也如是说道。
县令听到这话气也就消了不少,他屁大点官,虽然曾经见过几次袁术的面,但也犯不着为他那么操心啊。
礼崩乐坏关他屁事!那是那帮高谈阔论的士人儒子的责任,他能分得到几口羹就耕几亩地罢了!他还等着辞官后搬回寿春的宅子呢。
主要还是他这人生活作风太腐败,不经查。所以一旦有人提到袁术的名讳,他便有些紧张。
虽然是动用了些钱财打点,走了些后门速通,但上头真要抓他还是有一万个理由的。
但想到这他也无话可说,只得挥挥手,让众人下去。
县中属员见状面面相觑了没一会儿便作飞鸟之散,偌大的厅堂便只剩了县令一人。
*
“老伯,这县寺内的大小属员怎么全都走光了?县令不会也不在了吧?”袁燿皱着眉头,他们一行人在老者的带领下刚走到县在正堂前的植骨周围,便看到了从里面钻出来的一众吏员,其中还有几个路过时向老者问了几声好。
“唉,东城县虽大,但事情不多,吏员们有时就听鼓声而来,无事便各回各家,这早就是常态了。”老者摇了摇头道,声音中有些感慨。“不过这时候戚县令应该还在厢房内办公。”
“哦?那这县令很勤勉了?”诸葛亮好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咱这包括东城县在内的方圆五县之县令皆是袁州伯向朝廷奏请担任的,有不少人的官位乃是‘买来的’——比如咱这位戚县官,虽是东城本地人,但因为长在寿春,就不受那‘三互法’影响,直接在本地做起了土皇帝。
“不过几位好汉既然是寿春来的,那老朽也就不多说了。”老人又摇了摇头,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变化。
“原来如此。”袁燿听到这当时低下了头,在诸葛瑾看来袁燿是听到有人提及他父亲的劣迹而感到羞赧,虽然说“对子骂父,是为无礼”,但这一方面袁术确实做的不大厚道。
但其实袁燿对此倒没有特别多的情感波动,他对袁术的类人操作早已脱敏,与其说羞赧,不如说是发自内心地耻笑他这个便宜老爹。
“话说回来,不知几位找县官有何要事?可是有冤屈?若是有冤屈,那也不应该来这啊——莫非是要投诉?”老者突然发问道。
袁燿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老朽知晓了,我这就为你们带路。”
说罢,他便带着众人走进县寺内部,袁燿见他身子骨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便急忙搀扶住了他。
“老伯的子女在哪呢?莫不是也在县内当差?”他有些关切地问道。
按袁燿的印象,古代的吏员大多为当地人充当,世袭之事时常发生。
“唉,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当兵去了,至今没有音信。最小的一个则在城里做些买卖,落了个士农工商的最末一等,就他那头脑识数都麻烦,别说为吏了。”老者苦笑道,“若老朽能生几个像您几位一样一表人才的儿子就好了。”
一旁的袁甲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他一表人才,这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袁燿则依旧以微笑对之。
待众人要靠近那正堂时,堂内忽然走出来一人,袁燿一见他腰间的黑绶带,当即便猜出了其身份。
可对方却愣住了,他有些呆愕地打量着袁燿一行人。
他先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老者,“老叔公,你来这干嘛?”
还没等老者回话,他的脸又转向了袁燿那边。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的样貌,他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在袁府中与袁术见面时,看到的那个一丝不挂地从院中冲出来的少年。
一模一样,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等等?该不会……
县令眨了眨眼睛,想掩饰内心深处的忐忑不安。
“袁州伯,你消息还真灵通啊,这就派你儿子来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