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人带来巨变
我们刚刚经历了历史上最重要的巨变之一，它开启了我们现在的社会生活：大约1.2万年前，一种全新的文化——农业文化——诞生了。在地球上一些不太寒冷和干燥的地方，狩猎和采集的生活被一种定居的生活所取代。这意味着成群的人开始居住在一个固定的定居点，而不是四处游荡。狩猎被种植食物所取代，人们用土壤来种植农作物，把动物关起来饲养为牲畜。这些行为导致了人类行为和社会发生巨大变化，这种变化是如此剧烈，以至于人们称之为“新石器革命”。
顺便说一句。当我重读手稿期间，有一项新的研究表明农业文化的起源要早得多，早在2.3万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但只要科学界还没有普遍接受这一事实，我们仍认为它出现在1.2万年前。
这场新石器时代的革命发生在中东而不是欧洲。也许这是因为欧洲太冷了，但这并不令人遗憾。大约3000年后，来自中东的农民迁徙者就将农业文化引入了欧洲南部和中部地区。这些农民与在这里长驻的狩猎采集者一起生活，但狩猎采集者的数量逐渐减少，直到最终消失。他们是被迁徙来的农民赶走了，还是被农民同化了？
新石器文化带来的深刻变化之一是村庄的出现。房子建设在所谓的长屋（长方形的房屋，可能没有窗户，也用作谷仓）周围的街道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筑。
如果有人觉得上文对从奥杜韦文化到农业文化的变迁描述得有点啰嗦，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这对我们的主题有多重要——这将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新石器文化带来的另一个变化就没那么积极了——侵略！农业发展导致了名副其实的人口爆炸。研究表明，通常情况下，人口密度的增加会导致冲突和侵略加剧。农民进入欧洲后，大规模屠杀随之产生，这是有充分证据的。例如，在德国南部的塔尔海姆，人们发现了一个有7000年历史的尸坑，里面有30多具骸骨，包括男性、女性和孩子。这些骸骨上都存在致命伤，有的头骨被斧头砍伤。这证明这里的农民之间曾经发生过暴力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暴力冲突源于这些农民，只是与狩猎采集者的时代相比，暴力冲突有所增加。因此，农业并不会带来成熟的文明。请允许我提醒一下：尼安德特人可能比人类更文明。
至此，欧洲已经成为一个由农民组成的大陆，但他们的技术还远没有达到顶峰。我们必须再一次向东方寻求更好的技术，比如轮子——很少有东西能像轮子一样代表人类技术的巨大飞跃。把轮子安装在马车下面，让马拉着我们或者货物行走，大幅提高了运输能力。与当时的欧洲农民相比，这是一个实质性的进步，因为当时的欧洲农民必须自己搬运所有物品、自己犁地，以及步行去其他地方。再加上更先进的陶器文化，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东方文明明显领先于欧洲。
来自东方的“高科技”农民对各地落后的现状并非无动于衷，他们向不同的方向迁移，包括欧洲。这是人类进入非洲大陆以来的第三次重大迁徙。拥有更先进技术的人今天被称为颜那亚人（Yamnaya）[11]。4000多年前，欧洲人已经成为世界文明的佼佼者。
除了农业、陶器和马车，人类在进化的最后阶段还发展出了其他形式的文化。我们再继续看一看，因为这对我们的讨论十分重要。这些文化形式与象征意义和艺术相关，为此，让我们暂且回到狩猎采集者的时代。
大约4万年前，人类的文化已经比海帝时期有了很大的进步。通过使用符号，人类重塑了自身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关系。符号思维进一步发展，这一点在装饰品和艺术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这就是奥里尼雅克期文化。
在欧洲、澳大利亚和非洲的岩洞里都发现了绘画和雕刻，保存最完好的洞穴壁画有3.2万年的历史，位于法国的阿尔代什，更确切地说，是在阿尔代什的肖维岩洞中。壁画对各种动物的描绘是如此巧妙，完全可以与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媲美，其中的动物有犀牛、马、野牛、猛犸象、牛，还有狮子、熊、鬣狗和黑豹等食肉动物。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更原始的艺术作品，比如人类手印。从文化上讲，这些东西并不新鲜，甚至尼安德特人在数万年前也创造过。
洞穴壁画的艺术性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飞跃，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个全新的文化表现：暗示运动的技术。壁画中有六条腿的野牛，看起来就像是在走路；犀牛的角排成一排，表明它正在向前冲。今天的漫画家也采用的同样的表现手法。奥里尼雅克文化中的绘画展现了一种非凡的飞跃，与之前的时期相比，真的很惊人。
我说的是艺术和象征，但是这些洞穴中的壁画和象征有什么关系呢？它们的功能是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动物壁画被认为是一种神奇的狩猎工具，这些壁画将有助于捕捉猎物。通过分析垃圾坑（也就是那个时代的垃圾桶）中的化石骸骨，学者可以研究出当时的饮食习惯，骸骨清楚地表明被吃掉的是哪些动物。这些研究表明，壁画中的动物实际上并没有被猎杀。也许这些画代表了一种崇拜，或者是对人类所欣赏或害怕的动物的歌颂？
除了绘画，还有雕像，它们的艺术品质会让今天任何一家画廊的老板欣喜若狂。最古老、最容易辨认的人类雕像有3.5万年的历史——霍赫勒·菲尔斯的维纳斯。这尊雕像由猛犸象的象牙制成，丰满的乳房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女性。也许她是色情的象征，也是她是生育的象征，也许她是一位神灵，我们只能猜测。还有很多艺术作品，这些作品在今天的艺术画廊里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它们的艺术表现力登峰造极：狮头人身像，戴着帽子的女性的头，威伦道夫的维纳斯，美丽的猛犸象雕像……
红色、赭色的染料被用来给物体上色，甚至给自己的身体上色。较小的马和维纳斯雕像可能被当作珠宝佩戴，其他的珠宝则是用珠子和牙齿做的。有时，他们还会使用来自遥远地区的贝壳，这可能是通过贸易获得的。牙齿属于未被食用的动物，就像洞穴壁画的主题：狐狸、马鹿、驯鹿，甚至人类。
你觉得早期的音乐是什么样的？是的，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艺术形式。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一点，不是因为发现了留声机或者唱片，而是发现了一只由秃鹫骨头制成的哨子：它有一个完整的吹口和五个手指孔。在奥里尼雅克，人们发现了很多乐器。
象征性思维不仅存在于艺术中，也存在于葬礼中。我们看到，尼安德特人在埋葬死者时已经有了一定的仪式，而同时代的人类祖先只是任由他们的同伴在阳光下腐烂。几千年后，尼安德特人消失，人类的祖先才开始埋葬同伴。通过考古挖掘我们看到，尼安德特人曾用一些仪式将同伴的尸体掩埋于地下，人类的祖先则扩大了这种仪式：他们为坟墓挖了一口井，并用器皿和珠宝进行装饰。我们认为，坟墓里财富的多少是由死者的身份高低决定的，因为有些坟墓里发现的物品很少，甚至没有；更重要的是，有装饰的坟墓只有极个别。
还有一个奇怪的事实很快就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在人类埋葬同类的数万年里，儿童坟墓的数量在不断下降。这可以用儿童死亡率的下降来解释，毕竟时代在进步，孩子们活得越来越久了！
现在，让我们回顾一下到目前为止的故事。我讲了从类人猿到人类，从树枝到白蚁再到洞穴壁画，你也许想知道这些关于进化的叙述到底有什么用。但正如我所说过的，事实上，科学界对这些问题的研究要复杂和详细得多，我只谈到了其中的要点。这里需要强调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文化的指数式进步。我们的祖先是在几十万年的时间中逐渐进化的，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们看到了文化的变迁——从奥杜韦文化到阿舍利文化和穆斯特文化，再到颜那亚人的——非常缓慢。200万年来，人们一直在制作石制的手斧，这些手斧虽然越来越好，但总的来说都是些简单的东西。但在过去的几万年里，人类的技术和文化突然快速发展。没过多久，我们就看到人类踏上了一辆有轮子的马车！这就好像你一整年都在建造房子，但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地面。然后在最后一周，你突然爆发式地完成了房子的骨架建造，并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分钟里把房子封顶了。这种进步从何而来？为什么人类会突然从事农业，而10万年前却没有那样做？为什么海帝或者埃尔加不能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