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脚踹开娱乐圈的大门
南陵已过八月，秋老虎还在发威，天气闷热黏人。
麻辣烫的大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汤底，这里边加足了花椒、辣椒，香得呛人。
江岸边吃边跟老妈讲完了志愿者事件的前因后果。
当然，略去了揉搓简禾凝小脸那段，影响不好。
在老妈还在慢慢消化这么多信息时，江岸往嘴里塞了一口羊肉。
轻轻一嚼，肉质软嫩得舌头一抿就散开，羊肉的鲜香汹涌袭来，毫无膻味。
这个年代的餐馆老板还没有太多做奸商的经验，羊肉新鲜的好像在呼伦贝尔的草原上追着羊屁股咬一样。
角落柜台上面贴着一张刘德化的海报，收银机还是老式按键的那种。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有年代感。
唯一的缺点是，卫生确实不太好，江岸头顶那台吊扇嘎吱嘎吱转，搅着暖烘烘的空气，扇叶上积的灰，被晃得簌簌掉。
“妈，你别光看着我啊，吃菜。”
“也别全把羊肉夹到我碗里，吃再多羊肉我也变不成简禾凝，高考考不到七百分。”
“你真想让我补脑子，那得买点猪脑子来，吃什么补什么嘛。”
“不过你买的时候可得问清楚了，得买聪明猪的脑子，如果买了笨猪的脑子那不是越补越笨嘛。”
张凤霞噗呲一声后笑了，皱着的眉角微微舒展一些，她轻轻拍一把在儿子的肩膀上。
“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妈是想让你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男人长不高可娶不到老婆。”
“妈这岁数也不需要补了，都给你吃。”
江岸知道老妈是心疼钱，不舍得给自己吃，当下心中一酸，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全都倒进老妈碗里。
“您就一天天闲操心吧。”
“凭你儿子左比刘德化，右比唐国墙，脚踩张学有，拳打郭富城的帅脸，怎么可能找不到媳妇儿？”
“再说了，人五寸丁武大郎都能娶到潘金莲。”
“你儿子我足足两个武大郎高，那不得娶四个潘金莲才合适。”
张凤霞被哄开心了，这才也端起碗和父子两人一并吃起来。
女人家心眼小，刚刚被下岗。
其实哪里还咽得下东西去。
只不过看儿子今天不闹脾气了，心里莫名也就舒服一些。
本来想着不给儿子施加压力了，开开心心的一家人吃一顿饭，但张凤霞看儿子跟个没事人似的，又实在忍不住过了小半晌，终于还是问道。
“所以你真的就想好了，要去读这个职校？”
“你可不能你简叔叔给了你这五百块钱就改变想法啊，钱不是这么好挣的。”
“其实妈妈这几天也反思了自己。不应该太心疼钱，也该考虑你的感受，你们年轻人要面子，未来更长更重要。”
“其实你要真不想去，爸妈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你都不知道，爸妈这几天愁的都不怎么能睡得着觉。”
江岸不想让饭桌上的话题变得持续这么沉重，对自己老妈使了个眼色。
“您说您睡不着，我信。”
“可我爸他这个样子像是睡不着的人？”
张凤霞一回头，坐在旁边的江卫军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一碗大米饭用勺子在碗里摁瓷实还要再添一碗。
他甚至想开瓶茅台喝来着。
反正吃饭的钱反正是人家老简赞助的，体验一下人老简的生活也没毛病。
在被老婆在桌子底下结结实实踢了一脚之后，江卫军才终于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他被噎住了要喝汽水顺一顺。
张凤霞遂对这个老公不抱希望。
“吃吃吃，就知道吃。”
“儿子就跟我一个人生的似的，诶，做女人难，做老婆更难，做母亲难上加难。”
江岸看老妈又要伤春悲秋忙给她嘴里塞一片羊肉，好赶紧堵住她的忧愁。
他打定了主意要去水浒传的剧组做志愿者，也从这里面看见了能把猪都吹上树的风。
必须得把握住。
“妈，我真的已经想好了。”
“而且这个志愿者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我能提早接触影视圈的一切。”
“现在影视行业人才不多，大多数都是野路子，这个学校虽然名声质量确实差点，但奈何你儿子优秀啊。”
“金子在哪里都能被人捡，更何况你儿子我，可是一座金矿。”
“您就别担心了，实在不济，我年轻力壮，娱乐圈有的是富婆喜欢我这款的。”
“总之前方简直一片坦途啊。”
张凤霞看着油嘴滑舌的儿子简直是又气又可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尽管心里还是对这个职业学院的未来前途担忧，却也不再开口。
“你就变着法的哄我开心吧。”
“说是说，违背道德的事情不许做。”
“谈恋爱也是得讲究门当户对的，你不能为了钱去干嘛，要不然以后有你小子后悔的。”
“不过这一点我还是相信我儿子的，不乱搞男女关系，更不会早恋。”
坐在对面喝汽水的张卫军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出来。
孩他妈！
你是没看见，这小子刚才可是当着人老简的面摸小简的脸蛋。
只能说母亲对孩子永远有光环，一点都不客观。
当年抓世纪悍匪白宝山的警察都拿枪上门了，白宝山他妈还都以为是给自己儿子办户口的。
这边一家三口吃得正香，门口路过位摩登女士。
女人烫着大波浪，蹬着细跟皮鞋，手里攥着大哥大，看见张凤霞在里面坐，快步也迈进这烟火小店。
“大侠哟～我这边急的肝肠寸断了，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饭诶？”
大侠是张凤霞同志的外号，工厂里的阿姨都这么叫她。
女人风风火火进来，直接了当递给张凤霞一张报纸，连声招呼都没跟江卫军和江岸打。
“你瞧瞧，南陵电影职业技术学院可出大名了。”
“十几名家长联名去校门口抗议，说好的毕业包分配，您猜猜怎么着？”
“几百名毕业生找找工作的就七八个人，娃天天在家晃悠，啥生计都没揽着，还得爹妈接着养！”
“咱孩子肯定是死也不能送这盲流学校去！”
张凤霞本来就上火，一听这事还了得，接过报纸大概扫了一眼手都在抖。
嘴里的羊肉都顾不上嚼完，一口吐回自己碗里。
她才刚刚平静下来一点点的心绪，直接被眼前的这原子弹给炸平了。
“那咋办？她姨姨你说那咋办嘛？”
女人握住张凤霞的手，大有知心姐姐的架势，“你也别着急，我来的时候就想了主意。”
“有个民办的中外合资大学，教育资源一顶一的好。”
“和那个美国的那什么，麻花，对麻花大学一样的水平呢，出来就大几千工资，还包分配。”
“让你们家江岸和我家赵权轻一起去。”
“两个人互帮互助的也有个伴，最重要的是咱也能走的更近了是不？”
张凤霞显然已经大脑宕机，一听到对儿子好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头点的跟商店门口的摇摇车似的。
女人总是容易失去理智。
尤其是涉及到子女教育问题以及最新款包包。
江卫军在旁边倒是显得很镇定，看着风风火火的女人，开口问出关键性问题。
“他赵姨，这个合资的大学，一年学费多少啊？”
女人错过江卫军的眼神，气势一下子就没那么足了，抿了抿嘴道：
“为了孩子的未来，多少钱也得花吧。”
“再说也不……不贵，就一万块嘛。”
多少？一万块！
江卫军眼睛瞪大了几番，嘴里汽水差点喷出来。
他一个月工资六百四十二，张凤霞一个月四百二十一，加一起才一千多，一年也就挣一万多块钱。
这不是上学，这是他妈妈的上供啊！
“我知道你们家不富裕，但一切未来孩子啊。”
女人有些心虚看一眼江卫军，目光却已经几乎落在张凤霞身上。
“江岸妈妈，你吃了这么多苦，难道还想让你儿子也再吃一遍？”
“国家都说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再说，等他毕业了那前途无限，说不定还能出国工作了，你们还不是跟着享福嘛？”
江岸可算反应过来了。
这女人不就是个拉皮条的吗？
这个年代是教育经济大热时代，知名的教培机构新某方就是在这年代起家的，流行出国热，旧金山遍地是金子。
也是全国野鸡大学出现最多的时间段，这些野鸡大学号称中外合资，学费动辄上万，其实收够钱就跑路，害惨当时不知道多少学生。
不过这赵姨倒也不是全骗人，她的儿子赵权轻未来倒是真的去阿美利卡了。
父母没德行到处骗人，得罪人后来被骗到旧金山卖沟子。
一次只要 two Dollar，那真叫一个物美价廉。
江岸正要劝老妈自己去职院也挺好，张凤霞同志却已经在柜台上结账准备回娘家借钱了。
“江卫军，你有没有心？”
“咱们家已经到危急存亡之秋了，你怎么就能稳坐泰山？”
着急的得张凤霞都拽出两句文词。
“待会咱各回各家，你去问你亲戚借，我去问我爹妈商量。”
“这破职校别人不上，我儿子也不上了。”
“我把账结了，江岸你去把五百块还给你简叔叔。”
“简叔叔不在的话，就给小简。”
“总之下午哪都不许去，下午等我和你爸回家。”
父子两个都默契的没开口反对，无他，张凤霞在这个家里有一票否决和最终解释权。
江卫军叹气一声，终于还是在老婆的眼神威逼下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江岸看着锅里大半的羊肉素材不免摇摇头。
老妈这次去娘家借钱，不出意外的话正好碰上小舅舅领着回家回家，还被这位还没有过门的江岸的前舅妈红头白脸地呛了一顿，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伸手朝家里要钱不要脸。
受了可不小的委屈。
不过还好，张凤霞也不是受欺负的人，要不然那女人也不会变成江岸前舅妈。
至于老妈说的话？江岸肯定是不听了。
等老妈回来，自己已经坐上了志愿者的大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还是太后的口谕。
“老板，你这有电话吗？”
柜台后的老板嘴里叼着烟，这拿个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账，听见江岸说话眼皮都没有抬，只闷声道。
“小灵通没有。”
“有线电话一次一毛五，长途电话一分钟三毛。”
98年的南陵，拨号盘式座机仍然十分常见，圆盘上的数字被太多人按过，已经有些模糊。
江岸略微思索了一下，熟悉的号码瞬间记起。
这种座机得一个数字拨一次盘，很有机械设计感，哒哒哒的声音过罢，那边传来有些憨厚夯实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电话那边是熊大在说话。
“叔叔你好，我爸出差去了，大约三周后回来，您找他的话可以三周后再打来。”
“我妈去打麻将了，她一般白天都不在家。”
“家里没有大人，所以你们要帐的话不要再来敲门了。
“我有点害怕。”
江岸本来还想着老友重逢，说几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的煽情话，结果一听对面这智慧慢慢的声音一点氛围感都没了。
有种幸福叫什么，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可我兄弟比当年还傻逼。
“王军辉，你丫别在电话里装傻子了。”
“我不是债主，我是你江岸大爸，十分钟后到我家门前的麻辣烫店来，老板是秃子的那家。”
“记着带上你的全部家当，哥要带你去浪迹天涯。”
不等电话里欢呼雀跃的声音传来，江岸已经挂了电话，在秃顶老板的白眼中厚着脸皮一笑。
“别介意嘛，顺嘴就说了，您虽然变秃了，但您也变强了嘛。”
没错，江岸打算和王军辉一起去当志愿者。
反正这小子在家不是看七龙珠，就看那盘他都会背姿势详解图的性教育片，不如带他去见见世面。
最重要的目的是，志愿者队伍里得有自己的心腹，不然不好带。
不多时，一个背着阿迪屌丝书包，看起来圆滚滚的小子如约来到店门口。
他第一时间却没敢进门，摸了摸手里皱皱巴巴的三元巨款，犹豫着往江岸的座位上看一眼。
已知江岸出门是从不带钱的，再已知一碗麻辣烫五块钱，那么哪怕两个人只吃一碗还有两元缺口。
诶！有这么一个兄弟真倒霉。
进了门，王军辉瞬间就更后悔过来了，满满当当那么大一锅至少得十块钱打底吧。
“江岸，你是打算要我命吗？”
“这羊肉片看着都比我命长，你吃起来不怕烫嘴吗？”
江岸看了眼王军辉圆滚滚的猥琐样，短袖扎还在运动裤里，当即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怪不得以后三娶三离，媳妇宁愿不要家产都必须离婚。
这满满的性缩力。
“瞧你那活不起的模样。”
“我吃过了，账单也结过了，剩下都都是你的，对了，那半瓶汽水也是给你专门给你剩的。”
王军辉脸色大喜，瞬间一副“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的不值钱模样。
咦！有这么一个兄弟真幸运。
“江子，咱待会去哪浪迹天涯？”
“台球厅还是录像室，要不然去夫子庙看看腿？最近南福区嗯……这羊肉地道……有家一角书屋来了新书，讲的是阿兵少年时的成绩并不太理想。”
“咱哥两一起去鉴赏鉴赏？”
江岸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装逼模样。
那王军辉挠着头，就实在猜不出来了。
“一会儿到底咱们去哪？”
有阵风儿轻轻吹过，跌宕起九八年的初秋。
摇曳着的风铃里吹来少年的声音。
“咱们去一脚踹开娱乐圈的大门，给这个逼养的世界留下点属于我们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