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就老实学吧
看见简政一脸严肃又如此认真的模样，似乎真的打算给自己儿子安排个“影视圈”的兼职。
江卫军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一句。
“老简，不是电影学院，是职业技术学院。”
“而且这孩子还没怎么经过世面，去了不是给你添麻烦嘛。”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说。
一家人还没完全确定，以后是否真的就让江岸在这个不入流的职校读书。
其实江卫军本来是打算今天回家继续和江岸商量，如果儿子实在不愿意去，他就问家里亲戚借点钱送江岸去更好的学校，最多也就是被几个哥哥嫂子再白话几句。
毕竟和自己儿子的未来比，江卫军觉得他的尊严可以暂时开启屏蔽状态，像电视剧里我党电台躲避日谍那样……
而且这个职校确实前途看着不怎么明朗。
江卫军也不想儿子的未来前途毁在自己的手头拮据上。
万一以后儿子长大过的不如意，或者条件太差娶不上媳妇的话。
到时候江卫军哪有脸待在南陵，还不如去非洲挖矿呢。
当然江卫军对自己的好大儿还是十分有自信的，总不至于混到连媳妇都娶不上的程度。
听见江卫军的拒绝的托辞，简政摆手轻轻诶了一声，官气十足的纠正道：
“卫军，你在这一点上的认知就比较落后，需要更新观念与时俱进了。”
“北电是学院，上戏也是学院，那南陵职业电影技术学院那也是学院。”
“你怎么还搞教育歧视那一套呢？”
“不管是北电还是上戏还是职校，孩子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嘛。”
江卫军嘴上说是是，心里已经骂娘了。
职校真那么好，你怎么不让你闺女也去读职校。
当年江卫军就吃过一次这亏，他78年下乡结束返回南陵，本来高中文凭又当过几年乡村教师的他有个推荐的资格优先进入教育局工作，稳定吃一口公务员的铁饭碗。
结果在时代洪流的号召中，在宣传就业的鼓舞下，在街道办负责人的教诲中。
江卫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卷烟厂工人，然后……然后他就下岗了。
当时顶替江卫军的人现在已经成了教育局人事科主任，顶替人的女儿免试录取到了南陵大学，因为高校教职工子女有“照顾录取”的优惠政策。
也是后来的后来，江卫军才知道顶替自己那人是当时劝自己去工厂那街道负责人的亲弟弟……
所以江卫军是不太想让江岸去的。
不管是这个学校，还是这个兼职，有这个时间多玩几天放松放松也不错的。
孩子都还没成年，受那罪干什么？
但江卫军没继续说话，只把眼神递给自家儿子。
在这方面他还是很尊重儿子的选择权的。
父子俩个对视一眼，江岸已经基本知道老爹江卫军的想法。
老爹这是不想让自己去兼职，更不想让自己去这个职业技术学院念书。
因为当年江岸当年真的不太喜欢这所被同龄人瞧不起的职校。
学校小，宿舍破，周围荒，旁边几百米曾经还是个坟场。
除了男女比例三比七，江岸是哪哪都看不上。
所以江岸当时一门心思想着复读，或者让爸妈掏钱供自己去更好的大学。
态度极其坚定，一哭二闹三上悠亚的那种。
结果有天半夜起来，忽然听到老妈张凤霞躲在卫生间里哭，要强的她还借口说便秘了上不出来厕所憋的。
江岸追问了才知道，原来就这一周前后，爸妈竟然全部下岗了。
一时间愧疚心酸觉得自己太不懂事，甚至连大学都不想上了。
那天半夜，一家三口挤在不足三米的八手掉渣皮沙发上，哭得跟三个猕猴桃似的。
可事实证明，他们甚至哭早了。
后来的老江家过的还不如当年呢。
但江岸这次回来，真心不想让爹妈再尝生活的苦了。
江岸想要重塑人生，肯定要继续就读这个职业学校。
有了之前的经验，二刷小小娱乐圈至少也应该无伤速通。
所以简政这个送上门的空投，江岸完全没有理由不舔。
另外，江岸也想更早的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比如在演戏中演绎一位底层差役会不会完成王侯系统发布的任务。
虽然不怎么确定，但怎么也得试试。
说起来是去当志愿者，但混个龙套的位置应该不难。
一旦成功了，得到奖励的可是太祖长拳。
那可是真功夫，天龙八部里乔峰使的就是这一套外家拳，虽然基础了一些，但被乔峰这种高手频繁使用，可知其厉害之处。
几乎不需要什么太多剧情，复仇，正义，从头打到尾那就等于大爆片，甚至连演技都不需要有
甄子单靠着咏春打出两亿片酬，李联杰凭借功夫打到国际上，赵文桌连拍戏是什么都不知道，仅仅依靠通背拳的功夫都能当《功夫皇帝方世玉》的男二。
可太多演员可都吃到这福利了。
只要完成系统任务，有了太祖长拳。
江岸起码能直接脱离龙套演员范畴，起手也是个小配，再不济也是重要武替。
这相当于完成娱乐圈的第一次阶级跨越了。
所以这个机会是极为重要的，江岸必须去当这个志愿者。
但怎么答应简政的邀请，这是一门艺术。
毕竟简政级别不低，只要给他留下个深刻印象，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少。
于是乎，十秒钟之后。
江岸十分诚恳的望着简政，看起来完全继承了父亲江卫军的质朴和诚实。
“简叔。”
“我爸说的对，我读的是职校，并且我也还没有入学，怎么能和北电上戏的学生比呢。”
“所以我恐怕是胜任不了这份兼职。”
简政稍觉的有些遗憾，更多是警惕，这小子不愿意去不会真对自家姑娘有想法吧。
他正想鼓励江岸勇敢点，自信去尝试，可只是嘴巴才微张。
江岸已经话锋陡然一转，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但是我愿意尝试挑战我的软肋。”
“虽然这份兼职可能对我来说更具有难度，但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我虽然未必以后能做成什么大事，但我也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尝试。”
“更重要我更不能辜负您的一片心意，只要能帮上您的忙，哪怕一点点，我肯定愿意去做的。”
“更得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说不定这就是改变我命运的敲门砖呢。”
一番话江岸说的酣畅淋漓，嘴巴都有些说干了。
这么假大空的话，他自己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反倒是把江卫军这个当老子的听得都脸红了。
他心里琢磨，这小子哪里学来的溜须拍马的本事，这说辞完全有点夸张了吧。
哪会有领导喜欢听当面拍马屁的。
再说了，不就一个二十天的兼职嘛，就算想去说一声就行。
邻里邻居的说这场面话，那不是太生分？
但看到简政大为震撼且透漏着欣赏的眼神，江卫军突然自己在儿子江岸面前稚嫩的像个新兵蛋子。
这种套路话，简政这个级别的领导竟然真的喜欢听？
其实何止是喜欢听，简直是爱听想听。
简政看着江岸这张诚恳又面露崇拜的脸，手都不自觉背到了身后。
这小伙子政治觉悟简直不要太高！
自己也在职场上给过那么多人机会，多数连这个孩子都不如，逢年过节也没个问候什么的，简直不知道感恩。
“谦虚有韧劲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
“是这样，央视有一部四大名著题材的电视剧在咱们省影视基地拍摄。”
“总投资四千多万，是个庞大且重要的项目。”
“现在这部片子基本拍完了在收尾阶段，有些关键的镜头需要补拍，还有后期的制作等等零散工作需要人打下手。”
“导演组向我们征集志愿者，估计花个二十几天去影视城协助一下。”
“一方面时间长待遇低没有人愿意去，另一方面政府也确实忙，抽不出闲人去帮忙。”
说着简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灵通，握在手里微微扬起。
“你看，这不咱们省的文旅领导又打电话来催了。”
“我觉得你合适极了。”简政又给了江岸一个正面的肯定。
“虽然年纪轻，但是有奉献精神，有牺牲精神，我觉得你或许都能胜任这批志愿者的副队长。”
大手一挥，简政有点挥斥方遒的感觉，直接干脆的豪横许诺道：
“本来志愿者是不发工资的。”
“但是看着你这样澎拜的激情，这样积极的态度，给你双倍的日薪，叔叔自己掏腰包。”
“必须支持你这样的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人。”
简政也不空口白牙。
为了保卫自己小白菜的安全，花点小钱算什么？
而且江岸刚才这话说的太老道，自己都听得飘飘然，女儿心思单纯哪里受得了这！
弄走！必须弄走！
简政当着江卫军父子的面从自己中山装的内兜，掏出个崭新的深棕色牛筋皮夹。
他熟练的在夹子最上面的一层抽出五张红艳艳的票子，塞进江岸的手心里。
“去了影视基地好好干，下午我找人到家联系你。”
九八年全国工人月平均工资是六百三十二元，江卫军没有下岗前一个月也就拿六张红票子。
简政一出手，几乎就把江卫军一个月的工资给出来了。
那一刻，晌午的太阳照耀在江卫军干瘦的面颊上。
他好像闻到了钱的味道。
那淡淡的让人沉醉的油墨香气。
当志愿者好啊，江卫军收回自己刚才的执拗，他甚至想问问简政还要人吗……
江岸则是不客气的把那五百块攥紧手心。
果然是大领导，出手就是局气。
至于简政说的名著题材电视剧，按时间来算，大概率是央视水浒。
那可真真实实是一部大制作，最高收视率46%，山东卫视甚至达到58%，捧红了十几个主角配角。
武松丁海风从事业低谷一跃炙手可热，倒是王斯懿有些可惜，人红了，出门在外谁都管她叫“金莲”，只要她一出场，观众下意识就觉得最骚的要出场了……
有意思的是当年戏内武松拒绝嫂嫂，戏外两人倒是有那么一段传说。
那话怎么说来着，武松不是真武松，嫂嫂却是真嫂嫂。
另外该剧导演到制片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事业升温，张纪众后来成名于金庸武侠片，饰演何清的康红雷也是这部剧积累经验，后来拍出《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
主题曲《好汉歌》几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名曲。
江岸这么一合计，就算完不成系统任务。
那认识认识演艺圈的前辈积累人脉也绝对物超所值，更何况还有钱拿。
“谢谢简叔。
等去了影视基地，我一定不给您丢脸。”
这句感谢江岸是真心的。
没想到摸了简禾凝的小脸，她老登还给自己爆金币。
这上哪说理去。
瞥一眼还在懵逼中的自家老登，江岸心里暗自感慨着。
这可是来自21世纪的无产阶级工作者总结产生的先进工作经验，事实证明，确实比吃苦耐劳有用的多。
三句话让楼下大叔为你心甘情愿花五百大洋。
你就老实学吧江卫军同志。
三人又寒暄几句，简政这才转身上楼。
当然主要是简政高谈阔论有关于奋斗，信心，坚持，相信组织，憧憬未来之类的好词。
江家父子两个一个负责陪笑，一个负责点头说是。
简政倒是真的对送江岸去当志愿者挺上心，进楼道之前还在叮嘱江岸下午千万别乱走，等工作人员来之后好登记信息。
等简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这父子俩个几乎同时转头，动作步频几乎一致。
“下馆子喽！”
如果说张凤霞同志在这，按照她坚定的无产阶级伟大思想肯定是要把江岸手里的钱还回去的。
一方面她是觉得既然是志愿工作那就不能收钱，另一方面是她自尊心强，有时候觉得就这么拿别人的钱跟偷来的没两样。
而江卫军十年前可能会这么想，现在他只想和儿子一起拿着这钱去码头整点薯条。
还得再来包烟，江卫军要抽大中华！
“你跟爸交交心，透透底，关于上学的事你到底怎么想？”
乐观归乐观，江卫军还是觉得有必要了解儿子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草率做了决定。
“我想过了爸。”江岸一把搂住老爹干瘦的肩膀。
他一米八的个头已经隐隐比老爹还高一些。
“你儿子帅的风卷残云的这么一张脸，不去娱乐圈发展简直上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下对不起国内国外万千少女。”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时候让你儿子我拯救一下那些寂寞无助的灵魂了。”
江卫军听得哈哈一笑，竟然找不出太多反驳的话。
没办法，儿子长得随了自己确实帅嘛。
“你就好好臭贫吧，等待会见了你妈能糊弄过去再说吧。”
两人走在路牙子上，这时候南陵的马路还没扩建，几乎容不下两辆车同时通行。
日光被法国梧桐筛成斑驳碎影，洒在满是烟火气的街道。
两侧店铺招牌林立，漆面脱落、锈迹攀爬的金属牌，与新刷了漆、亮晃晃的塑料灯箱挤在一块儿。
“国营理发店”的白底红字招牌，边缘卷翘，旁边“录像厅”的霓虹灯管，有几截熄了，却还执拗地闪着微光，门口歪歪扭扭竖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放映：古惑仔、倩女幽魂”。
远处的麻辣烫小摊上，争执声穿过几个街区还在持续拔高。
江岸听得熟悉，那是属于老妈张凤霞独门的狮吼功。
“咋就超了五块钱嘞，不就多抓了几颗青菜，您给抹个零头，便宜三毛两毛的行不？”
“实在不行你看这样行不行，再次我再来的时候少拿几颗。”
“做生意真不能这么死脑筋，老板。”
摊主也无奈，嘟囔着成本，就是不松口。
张凤霞有些后悔听丈夫的话来买这麻辣烫了，这也太黑心了。
自己去农贸市场的话，三毛钱能买一斤白菜，三个冰糕，还能蹭几根不要的胡萝卜。
五块钱能买三盆这麻辣烫的菜。
“那你把多余的东西摘出去，送我几包调料，这总行吧？”
张凤霞寻思着以后可不敢这么吃了，买了调料自己在家做，吃得又便宜又健康。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摁住了张凤霞粗糙骨节略粗的手。
“老板，这盆里青菜不取了，再给来三盘羊肉。”
“汤汁要热的，羊肉要现切的，再让你儿子去小卖部里给我们买几瓶汽水。”
“对了，汽水要冰镇的。”
张凤霞正要发怒，心说你加菜往你盆里家，你动我的盆干什么。
抬头一看，握住她手的不是别人。
正是她除了帅气一无是处的好大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