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千岁
天津城新兵营由乾圣元年所建立。
新兵营兵制两千人为一营，营下设千户，由一正千户（正四品）加一副千户（从四品）统辖，千户下面设百户，由一正百户（正五品）和一副百户（从五品）统辖，百户下面五十人设一总旗（正六品），十人设一小旗（从六品），小旗之下便都是正七品的士卒。
陈启贤便算作是里面的七品芝麻官，虽说现在这职位没啥吸引力，只有一些毫无作用的实权，但这些人并不需要服劳役也不需要缴税，这就已经远超其他平民百姓了。
这也是还有人能愿意留下来的原因了。
新兵营建立之初本有六千余人，不过现在只剩下了一两千了，这其中还有不少瞒报吃空饷的，此刻真材实料能派出来的恐怕就只有三五百而已。
同卫所制度不同，卫所分属于各省的都指挥使司，各省的都指挥使司又由中央的五军都督府划片管辖。
而新兵营直接由朝廷，也就是皇帝直接调派，不必通过任何官员和府衙，算是属于皇帝的一支私人武装力量。
若是北平遇到祸事，乾圣帝可一道军令由驿卒直接送到新兵营，来回最多一天时间这支军队就可直达北平勤王。
不过从陈启贤踏进军营来看，要这支军队开往北平勤王恐怕还是靠宫里那帮太监来的强。
当然也不能怪这帮人，换上哪位牛马都断不能接受几个月收不到粮饷，谁都会因为白给资本家打义务工而感到不满。
陈启贤找到了伙房，推门进去里面播土扬尘，遍布蛛丝，锅碗瓢盆被随意堆放，说这被人洗劫过都有人信，看来这军营已经好久没开过火了。
陈启贤找到炉灶，好在还剩不少旧柴，今晚就先给自己煮一碗药补一补吧。
这五十碗水煮成一碗也是够狠的，涉及的用药量也多，眼看着里面的水是越煮越稠。
最后变成一碗倒出来还能挂杯的时候陈启贤就感到胃里一阵不适。
这用量和煮法应该都没问题啊，自己就想解解渴，怎么就整出一碗芝麻糊呢？
算了，谁叫自己虚呢。
陈启贤凑近一闻，刚刚煮的时候还没觉得，这直冲脑门的爽感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伙房“香味”四溢的缘故，房门“吱嘎”发出声响，三个脑袋偷偷探进门内，双方视线交汇，陈启贤认出这是和自己隶属同一小旗的几个士卒。
“嘛呢？”
“就说这伙房怎么还能传出味来，偷煮啥呢？”
“做个人吧你！”
三个人鬼鬼祟祟溜了进来，凑到陈启贤身边看着灶台上的那一碗“芝麻糊”。
“自己说吧，平分还是一人一口？”
“放糖了没？”
“要不猜拳决定谁先喝。”
陈启贤挠了挠头，今天怎么是个人都惦记着自己这点药。
“不是，你们嗅觉失灵了还是怎么回事？闻不出来这是一碗药嘛？”
几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碗内。
“试图用异味掩盖芝麻糊的香味，当我傻？”
“男人能一起如厕就能一起喝药。”
“药？药好啊，药得喝啊，我有脑疾我先喝。”
几人争前恐后生怕对方第一口就将碗内吸食殆尽。
陈启贤趁几人扭打成一片，忙将这碗“浓汤”一饮而尽，整张嘴塞的满满当当，一股浓郁的苦涩辛辣充斥着口腔，咽喉还有鼻腔。
这感受活生生的像吞了肺老鬼的一碗浓痰。
陈启贤双手按着嘴，生怕自己憋不住呕了出来，他可不想花了银子喂土地。
该死的，要不是这几人虎视眈眈，自己细嚼慢咽决不能如此狼狈。
本以为此刻这三人总该作罢，谁知一人见碗内还挂着不少，抢了过来一通乱舔。
身旁二人哪肯，也伸着舌头试图抢到一片土地。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点怪异起来。
看来这群家伙是真饿疯了，朝廷不发粮，军营不开火，出去吃喝还得自掏腰包，也难怪这几人见到东西就想来一口。
“阿哥，你用啥玩意儿煮的？还有剩没？”
陈启贤一听忙用身体遮挡住角落里的草药，随后将三人推出伙房：“没了，没了，就煮了这么一碗，赶紧回去睡吧。”
这要是被这几人发现，一两多银子生吃都得被他们给吃没咯。
回到住所，里面光着身子躺着不少人，见陈启贤等人进来也不打招呼，一个个面无表情，心事重重。
细微之间，他还听到有人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哎，听说了么？上面又来要我们纳粮了。”
“据说是要凑一笔款在九千岁的老家肃宁置办一些土地，到时候九千岁叫一些富商巨贾过去安置，那土地一涨咱们就都可以分红了。”
“可我这身上没多少钱了呀，一家几口，上有老下有小都得靠我一个人养活。”
“所以才更要纳粮了呀，现在朝廷没钱，跟着九千岁才能吃上肉喝上汤。”
“有道理啊，我回去就叫我家那口子给我拿钱。”
陈启贤一搜记忆，他们口中的九千岁便是当朝皇帝之下的掌权者王忠。
此人年少时家贫，混迹街头，喜欢赌博，沉迷酒色。
嗯？这不就是我嘛？
不过就在王忠净身进宫当上宦官后，便靠着混迹街头的机灵劲平步青云，在永泰帝时期更是因为深得皇帝喜爱而出任了司礼秉笔太监。
恰逢当时永泰帝沉迷手工制作，荒废早朝，将诸事都交给了王忠主理。
他凭借这次机会到处发展自己的势力，短短几年内朝中重臣都得向他上贡称臣，各个机关要职也被他安插进了自己的徒子徒孙。
别的不说，就说这掌管军营的指挥使（正三品）和指挥使佥事（从三品）都在短时间内拜入成为他的徒孙。
所以王忠才有机会时不时在此开展所谓的纳粮行动。
虽说也有人不乐意交这笔钱，但你不交跟前便有大量的小鞋等你来穿，你交了那便是得到了上头的庇佑，起码麻烦不会主动来找你。
至于分红嘛，那就是榜一大哥们的事情了，加官进爵也是有的，反正这都是皇家的一个名头罢了，又不要王忠自家的资源。
你一散户那基本就是石沉大海，听不见一点儿响，但听不见也有大把人心甘情愿的掏钱，这跟信仰是一个道理，信则有，不信则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