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过拔毛
姜燃发现这个洞穴恐怕不止应天一个魔修,更像是魔窟,一个妖魔鬼怪聚居的大本营。
姜燃不禁有点打退堂鼓,“要不我们先出去,等援兵来了再探吧。”
沈行之可有可无,既然姜燃想走,他就应允下来。
但是在返回的时候,却觉得不是原来的路。
这个洞穴就像个巨大的迷宫。
走来走去,走到了一个悬挂的大桥。
姜燃摸了一把大桥扶手:“是星辰陨铁,这东西稀奇。是从星空中坠落的铁石,含有星辰之力,可以用来锻造星辰武器拿这么多星辰陨铁筑桥……”
沈行之想起姜燃的德行:“很贵?”
姜燃:“不是很贵,是非常贵。可惜了,要不是带不走,我高低撬两块出去……”
沈行之一手抓住大桥栏杆上的星辰陨铁雕像,一手横起血红色长剑,剑气一震,雕像和栏杆顿时二者分离。
他把拳头大的雕像扔给姜燃:“你储物袋装得下吗?装得下我就多撬几块。”
姜燃瞪大眼睛看着他——沈行之刚刚受的伤还不时滋滋滋的往外冒一点血,但表情就像是在问姜燃晚饭要不要再来一碗那么平静。
沉默了片刻,姜燃把星辰陨铁雕像塞进自己袖子里:“我我还有个芥子,这桥要是能拆,我也不是不能把它全部装走。”
姜燃:“往下点,把柱子也砍半截下来。反正柱子又不承重,砍了也不会塌。”
沈行之:“嗯。”
姜燃:“沈师兄,你这把剑可真是好剑啊——
一般好的仙剑都很有脾气,被拿来当砍刀用的话,它会不会跳起来把你揍一顿。”
沈行之语气平静:“它又打不过我,不好用的话就融了再重新打一把。”
姜燃对他竖起大拇指:“强啊沈行之。”
沈行之动作利落,很快便又撬下几块星辰陨铁递给姜燃。姜燃手忙脚乱地将它们收入芥子中,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就在这时,大桥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两人心中一惊。
“不好,怕是我们的举动触发了什么机关。”沈行之说道。
姜燃紧紧抓住扶手,“这可怎么办?”
晃动越来越厉害,桥上的一些石块开始掉落,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沈行之当机立断,“快走,不能再待在这桥上了。”
两人迅速朝着桥头跑去,然而在跑到一半时,前方的桥面突然断裂。
姜燃惊呼一声,沈行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姜燃,将她甩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则借助灵力飞身跃过了断裂处。
“继续跑!”沈行之喊道。
姜燃不敢耽搁,跟着沈行之拼命向前冲。
终于,他们跑下了大桥,可身后的大桥却在一阵轰鸣声中彻底坍塌。
“这魔窟真是处处充满危险。”姜燃心有余悸地说道。
沈行之看着前方错综复杂的通道,“小心点,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他们继续在洞穴中摸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个三岔口。
姜燃左右看了看,“走哪条路好呢?”
沈行之沉思片刻,“左边这条通道有微弱的气流,或许通向出口。”
姜燃看着沈行之靠谱的模样,心里产生了一些安全感,和说不出的依赖来。
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心里了下意识觉得慌乱,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会假装很忙。
姜燃就在原地站着,从储物袋里左掏右掏,掏出一个药箱来。
沈行之看着姜燃摆弄她的药箱子,莫名想起那日剜除毒素的情景。
肩头的伤口已经痛得不再剧烈,与她四目相对时,悄然窜过一瞬轻痒,稍纵即逝。
他神色不变,温声笑笑“多谢姜师妹。”
他受了伤,脸庞失去血色,因一身白衣、脊背挺拔,如同落满霜雪的松。
当沈行之将恶念压在心底,展现在旁人面前的模样,是近乎于温驯的柔和。
很有迷惑性。
实在好看,她被蛊到纯属人之常情。
姜燃颔首,抱起箱子走到一边,解开沈行之衣服准备处理伤口。
姜燃背对着沈行之,清点自己剩下的丹药。
她给沈行之喂的都是好药,放在外面千金难求,姜燃自己的存货也不多。刚刚被震飞,也受了一点内伤,于是她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沈行之弯起眉眼,他露出笑容,他期待疼痛,期待杀戮,也期待每一次的鲜血淋漓。
姜燃轻车熟路,从药箱里掏出常备的药膏,大大方方递给他“擦一擦吧。”
只是擦药,耽误不了时间。
定神看向她手里的瓷瓶,沈行之颔首接下“多谢姜师妹。”
沈行之垂眸撩开衣袖,姜燃下意识投去目光。
还有一道道新旧不一的伤疤。
她心尖莫名紧了一下。
心脏上的血口极深,看着都觉得狰狞恐怖。
沈行之擦药的动作称得上敷衍,神色淡淡,只在药膏咬合上伤口的瞬间,因剧痛皱起眉头。
姜燃很认真地想,如果受这道伤的是她,早被疼得抽抽噎噎了。
沈行之随意擦完药膏,合拢瓷瓶。
“擦药不能止血。”
姜燃把手里的布条晃了晃“用这个包扎一下吧”
这个可是天蚕丝做的白练,用来包扎柔韧扎实。
她虽然没经验,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希望有用。
沈行之微怔,因一时的困惑,没立刻应声。
姜燃把沉默当成了默认,猛地凑近一些,手里的布条覆上他伤口。
如同受伤野兽的领地突然闯入一只天敌,沈行之眼底有杀意闪过。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孑然独行久了,只有在拔剑死斗时,他才会与旁人擦身而过。
沈行之压下拔剑的
冲动。
迷宫里满是陈旧腐败的空气。
鼻尖嗅到姜燃身上糕点的甜香,
掺杂几缕血腥味,甜与苦彼此交织,并不难闻。
她靠得太近,连眨动的睫羽都清晰可辨,低头为他绑上布条时,若有若无的呼吸蹭在伤口边缘,让小臂轻轻颤了颤。
姜燃警觉“弄疼你了”
沈行之摇头。
可是他在发抖。
姜燃细细端详那道狰狞的剑伤。
面对旁人时,沈行之从没承认过疼。虽说他从小到大习惯了受伤,可无论多习惯,疼痛总归是真真切切的。
姜燃的指腹在布条上摩挲两下,还能感受到心脏重重的跳动,试探性问“要不,我给你吹吹”
以沈行之的性子,大概率拒绝。
没抱太大希望,姜燃掀起眼睫,等他回答。
喉结微动,沈行之避开她的眼神。
沈行之“多谢。”
他答应得鬼使神差,连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沈行之想不明白,这样做,为何能缓解疼痛
亦或说,不过是哄骗小孩的把戏。
得了应允,姜燃欢欢喜喜垂下脑袋,朝血口的位置吹了吹。
沈行之衣袖下的左手握紧,指尖陷入掌心。
疼痛是炽热的火,这股气息则是清润的雨。
很轻,稍纵即逝,却留下深入骨髓的印记,像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圈圈不尽的涟漪。
他没出声,脊背轻颤,压下喉间即将溢出的喘。
人总是会食髓知味,不得满足。
“沈行之,这样好些了吗”
姜燃用了哄小孩的语气,轻轻吹拂几下,抬起双眸。
沈行之抿唇同她对视,眼底不知何时泛起薄红,勾在苍白面颊上,有如白瓷生晕。
不久前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气消散无踪,距离太近,当沈行之轻勾嘴角,姜燃能看清他唇上的小痣。
听说唇上长痣是桃花运好,怎么地,沈行之这杀神还有桃花运?
不过沈行之真的长得好看,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有人喜欢也正常。
幽幽晃动的鲛人油灯烛火里,沈行之眸色晦暗,如落满江南水雾,用微哑的声线低低回应“姜师妹,还有些疼。”
像在问她能不能再吹一吹。
这一句话里好似暗含着不为人知的期待。
妈妈!这里有人用脸杀人!
不得不承认,沈行之生了张异常绮丽的脸。被他近乎示弱地注视时,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至少姜燃是这样。
她生在二十一世纪长大,吹气这种动作,没必要扭扭捏捏。
向着沈行之的伤口又吹了吹,姜燃注意到,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更明显了些。
手上有血管,姜燃吞咽了一下口水,正中她的xp怎么办。
这说明,被她的气息触碰时,沈行之最大程度地绷紧着右手。
吹气而已,应该不疼吧。
不太熟练地把布条重新缠上,姜燃没忍住问“沈师兄,你是不是怕痒”
之前被上药,沈行之就曾微微颤抖。
姜燃回想起来,他那时的表情,比身受重伤后更加鲜活。
难道比起疼痛,沈行之更受不住痒。
她一边说,一边把布条缠好,出于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绑出个蝴蝶结。
姜燃.......
对不起,手比脑子快。
布条一晃,翻飞如蝶,翠色将滴。
偏生沈行之右手上,正握着把杀气腾腾的剑。
怎么看都不大相称。
心脏被剑刺穿,每每动弹一下,都漫出钻心刺骨的疼。
他并未在意,反而回想起蜻蜓点水的风。
沈行之少有地感到烦闷。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一瞬的感受,就像心口落了把无形的钩。
钩尖只需轻轻一晃,便能牵引他心中隐晦的念头,不受控制悄然发散
发散到不应触及的角落。
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左手食指覆上那道剑伤,缓缓下按。
剧痛席卷而至,将微风残留的痕迹尽数驱散,骨髓深处,只剩熟悉的疼。
于是心绪渐渐平复,待沈行之再眨眼,眼尾勾出惯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