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秤
他先前本就不愿来此，这陆飞又是呦喝又是上手的，现在又玩起这手。
鱼坊本就不大，加上今日还有杀头看，这般场景很快引了不少乡民围观。
陆飞面色阴晴，撇过抵在身前的竹竿，伸手一把拽住何淼的衣襟，急切说道：“三水，来里面说。”
言罢，便欲将何淼强行拖入案台后的内室。
何淼横眉扫去，轻声道：“松手。”
“三水……”陆飞愈发焦急，眼见周围聚拢的人群越来越多，此事若是闹大，无疑是自砸自家招牌。
一旦被父亲知晓，定不会轻饶于他。
慌乱之中，手上的力道不由又加重了几分，使劲地拖拽着何淼。
“我叫你松手！”何淼眼神一凛，单手如铁钳般牢牢扣住陆飞拉扯衣摆的手，猛地发力。
陆飞顿感一阵尖锐剧痛袭来，忙不迭地抽回手，却不慎扯烂了何淼的麻衣下摆，藏于其中的稻草顺势散落一地。
捂着被捏痛的手，陆飞眼神中带着惊恐之色愈加强烈，“三水，你这是何必呢？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大不了两朋钱赔给你罢了。”
“晚了，现在还得赔我这件麻衣。”何淼掸了掸裤脚的草籽，一阵心疼，本来还能将就穿两天的衣物，就这样破损了。
“三水，这明明是你刚刚握住我手，情急之下才……”
“吵吵什么呢！不知道今天把总大人亲临吗！”
一道瘦削身影从乡民让出的路中，迈着虎步走来。
原本畏缩的陆飞赶忙上前叫嚷“豹哥，三水鱼没掸净，非说我给他称错了。”
“三水？”
孙豹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看着对面身形与他相仿的少年。
少年皮肤麦色，朗目疏眉，若是再白净些，或许凭借这副模样还能到富贵人家给那些贵妇做面首。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转为厉色，大声说道：“今日赵把总回乡探亲，事关重大，二位有何事都可日后再商量。”言语间带着戾气，冷冷盯着何淼。
“听见没，三水，日后再说。”陆飞忽地笑了起来，孙豹可是鱼坊管事，兄弟三人颇有些威名。
“事情很简单，我卖鱼，他给钱就行。”何淼揉了揉太阳穴，神他妈威名，三个傻波一罢了，说是乡霸都是抬举他们。
看来这鬼秤是孙豹指使的了，若不然陆飞不得这么兴奋。
“我说了，来日再说。”孙豹歪着脖子向远处张望了一下，见还没人出现，便又低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何淼。
“那行，我先将鱼带到别处卖，麻衣钱总得赔吧？”何淼一边说着，一边收回竹竿，将竿头沾了沾水，又比对了两下几人间的距离。
“嗯？”孙豹面色一冷，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不禁冷笑道：“鱼要做凭证，你带不走。”
“而且，你不过是个被何严扫地出门的贱种，昨日哥俩喝酒还在论着你死没死呢，没想到还苟活着，哈哈。”
“豹哥，话说今天不是处斩水匪吗？说不定水包爹也是死在这伙人手下的，哈哈。”陆飞也跟着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还未笑完，一竿头便抽在了他的脸上。
陆飞惨叫一声，整个人转身向后跌了半米有余，下颌被抽得微微错位，牙齿更是崩飞出了好几颗，鲜血瞬间从嘴角流淌下来。
何淼擦拭一番竿头血迹，仍旧是那副平静模样，澹然吐出一句：“你笑你娘个蛋。”
突然间的出手，不仅是孙豹还是围观的乡民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气氛仅仅宁静了片刻，便如一锅沸水般迅速喧闹哄腾起来。
大滇之地向来尚武，上至朝堂之上的达官显贵，下至田间地头的乡野渔民，皆以习武为荣耀之事。
故而，对于这突然爆发且即将愈演愈烈的打斗，众人都显得格外激动。
“你，你……！”孙豹气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静了几息之后，心中那股想要树立起自己管事威严的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野崽子，今天我就替你那死鬼老爹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孙豹的豹是怎么来的！”孙豹怒吼一声，操起身旁的刺身刀就打算莽上来。
“豹子，闹出人命崔游徼他们就要管了。”一位围观的渔人赶忙插言提醒道。
孙豹听闻此言，皱了皱眉头，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放下了刺身刀，“野崽子，你我白手空拳打一番。”
何淼闻言，神色平静地将鱼竿放置在一旁，轻轻示意青鱼鹰先落到一旁。
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目光直视着孙豹，身形略显单薄，透着一股萧索。
孙豹冷哼一声，率先挥拳朝着何淼冲了过来，拳风呼啸，带着一股蛮劲，却被何淼用手臂外侧生硬地一挡，紧接着轻轻一牵引，便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将孙豹那雄浑的力道引导至身体两侧。
就在孙豹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何淼右手忽如闪电般挥出，猴子偷桃般直逼孙豹面门。
孙豹惨叫一声，双手捂脸，痛苦不堪。
何淼趁机扑在他身上，一个绊腿便将孙豹狠狠地摔倒在地。
紧接着，拳拳到肉，如雨点般落在孙豹身上。
孙豹奋力挣扎，试图起身，却被何淼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草，这野崽子气力怎么这么大！”
“豹子，你真孬啊，被个十六岁的孩子压在地上打。”
“这三水可真狠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
打了半响，围观乡民的喧闹声忽地退去，刹那间变得极为低微。
蹲坐在孙豹上面的何淼被一股巨力夹住双肋，而后整个人竟被径直举了起来。
“野东西，真当我弟好欺负？”孙莽那洪钟般的怒吼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紧接着，那股巨力裹挟着何淼，如掷重物一般将他甩向不远处的地上。
何淼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沿途接连撞倒数个鱼篓，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孙莽将弟弟拉了起来，孙豹脸上有不少红肿乌青，全是被何淼打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哥，打…死他。”
“那是自然。”孙莽简单地扶起弟弟后，便朝着倒地的何淼大步而去。
何淼在地上挣扎着呕出几口苦水，心中暗自庆幸，若非身上穿着的麻衣起到阻隔缓冲作用，怕是右臂在这剧烈的摩擦中全都要被擦伤，怕是此刻已皮开肉绽。
“小子，知道孙莽的莽是怎么写的吗？”
在右肩抹了抹嘴角，何淼轻笑道：“咋地，葬字改的？”
“呵，马上你就知道了。”孙莽眼中透着阴狠。
正准备上前，却感觉到一对利爪落在他的头上，利爪深深嵌入头皮，瞬间剐出几道血坑，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何淼也趁势身形一转，闪到一旁。
这孙莽听说以前是从生，会一招半式。
“好啊，好啊，你们这一人一鸟真是找死！”孙莽怒发冲冠，顺手举起一旁的鱼篓，砸向青鱼鹰。
青鱼鹰躲避不及，只听得呜呜一声哀鸣，跌落在地。
“就先杀你这破鸟！”孙莽几个呼吸间便迅速来到青鱼鹰身边。
何淼面色焦急万分，想要冲过去救援，然而速度却慢了几步。
此刻，孙莽正高高抬起脚，准备一脚狠狠踩下，碾碎青鱼鹰头颅。
“奇怪？我怎么离地面越来越远了？”孙莽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发现自己竟然飞了起来！
是真真切切地飞了起来！
“狗懒子，在乡里不守规矩是吧？”